三重幻境
纸铺老板李大娘见门口有人影，远远地快步从里屋走来，热情地同她们打招呼：“外乡人啊，别在外面等着了，有事进来聊，我们家是整个镇上……”
她一边说一边走，见到谷禾禾，话音戛然而止。
“你，我都跟你说了以后不要来了，”李大娘头转向付银朱，换上了笑脸，“新客人啊，来看点什么？我们这里新来一批包点心的花纹纸……”
付银朱扫了一眼恨得咬牙切齿的谷禾禾，对李大娘轻声说道：“我们俩，是一起的。”
李大娘走到付银朱身前，温柔地说：“进来吧。我们家和别人那儿不一样，我不让她进，碍不着贵客你单独进来挑选。”
谷禾禾气得跺脚，她用蹩脚的缘仙镇口音说：“你不是要月老的红线吗？我找来了。”
“外乡人啊外乡人……较真也没用。”李大娘很是不屑，“客人你要不愿进来，我可就回去咯。”
付银朱身处左手，把手腕上的红绳给她看。
“这个……月老的红线？”李大娘撑着腰尽力弯下身子看仔细，“正好他们人在，你进来试试看吧。”
付银朱和谷禾禾四目相对，便齐齐迈步朝里走。
刚走两步，李大娘拦着谷禾禾：“说了你不能来，就是不能来。”
“可是她……”谷禾禾辩解地话说了一半，她对付银朱关切的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付银朱点点头。
她在心里谢过谷禾禾。一直以来，付银朱不敢同陌生人多交流，去哪里都是谷禾禾陪着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太任性，明明比谷禾禾还年长几岁，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处处要她带着，如今没想到谷禾禾其实心里也愿意帮她。
纸铺的最外间，临窗的台子上摆了新到的信纸和促销的对联和窗花，贴墙的架子上是一卷一卷的花纹纸，付银朱觉得花纹似乎在来时来过的人家窗户上，可能就是糊窗户的纸。
她跟着李大娘朝里走，里间堆满了一卷卷纸，或白或黄，或硬或软，都令付银朱惊讶，莫不是陆国所有类型的纸张都在这里了吧。
再往前走是院子，一边是染色的缸，一边是晾纸的架子。李大娘带着她绕过压平纸的帘子，来到北面的堂屋。
里面坐着不少人，李大娘介绍是封家和展家。展大少爷和封二小姐的婚事吹了，来这里退喜帖钱。两家人和和气气，谈话间表面怨自己，实际却在这里一个时辰，希望对方去承担损失。
他们听闻付银朱有月老的红线，本是不信的，但是他们见付银朱腕间的灵珠上波光粼粼的光泽，却立马改口，想来一看。
封家二小姐坐在角落。她生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但肤色红润，此时眼角红红，仿佛受了委屈。她的母亲，过于丰满，坐在一旁，一人占了两个凳子，她一脸怒气，瞪着对面的展家。
展家人一个个珠圆玉润，展大少爷似乎有三个封二小姐沉。
——怪不得谷禾禾觉得他们不般配呢，付银朱也觉得封二小姐嫁过去委屈。
付银朱想和他们解释月老庙红绳上灵珠的作用，结果对方比自己还清楚鲛人灵珠的来历。
她有点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把红绳递了过去。
展大少爷抢过红绳一戴，红绳上的灵珠瞬间黯然失色。两家人非常震惊，他们让李大娘试戴，结果李大娘家庭没买，灵珠还发起光来。
“灵的，灵的。”李大娘问了付银朱的意思，让封二小姐和展大少爷相对而站，再给封二小姐戴上红绳。
红绳刚贴到封二小姐的手腕，灵珠就暗了，红绳还没在她的手腕上拉紧，灵珠变成灰色，完全看不出之前晶莹剔透莹莹闪光的模样。
这一幕，气得封二小姐的母亲和展家大吵。封二小姐和付银朱躲到一旁，封二小姐对着边上跟来的仆从一看，红绳上的灵珠有点润白色。
果然，她和展大少爷不是一般的不合适。
封二小姐鼓起勇气拉开吵架的众人，愿意承担退婚的损失。
末了，她要把月老红绳还给付银朱。
付银朱推开她的手：“姐妹，你留着把，祝你用她能找到真心待你的人。”
李大娘夸付银朱心善，说之前冤枉谷禾禾了。
“这话别和我说呀，李大娘，”付银朱低头含羞，“我也是多亏了她。”
李大娘送付银朱门口，谷禾禾听到自己能进去了，开心地要去里院看一看，毕竟上次挑的纸，还没定下来。
付银朱借机向李大娘打听谷禾禾口中的“黑白无常”。
李大娘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人竟是一起的。
“真是看不出你们外乡人的关系，”李大娘感叹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那我也不好告诉你啊，但……白衣的来这里研制月老庙用的红签纸，那个黑衣服的来这里买信纸。”
果不其然，“黑白无常”就是付银朱以为的那两个人。
她见谷禾禾还在一旁忙着选纸，便朝堂屋一看，封家和展家人聊得火热，完全不是像刚才吵架那般。
而且他们聚在一边，只有封家二小姐孤零零落单。
付银朱想朝前走一步，近看情况，却被谷禾禾叫住：“是不是血条都没了？我晚上让他们给你多买点糖？”
血条？
付银朱害羞地笑着：“还好，刚才在里面才吓人呢。”
“和这么两波生人聊过之后，你脸色还好，感觉以后可以独自和别人交流了呀。”谷禾禾笑道。
付银朱拉住她：“你别想甩开我啊，未来的掌门。”
“远着呢，我得完成系统的任务积累经验才行。”谷禾禾一脸失落，“不会十年、二十年都搭在上面了吧，种地系统，真的是靠天吃饭，没个准头。”
付银朱安慰她：“别担心，要不了多久，会好起来的。”
在付银朱眼里，谷禾禾才是穿书的主角，自带种田系统，开场从妖族的冥婚里逃出来，最终目的是成为东海仙岛的掌门。
虽然完成系统的任务困难重重且遥遥无期，但和自己这样漫无目的书中生活相比，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不过，眼下付银朱身处幻境，她对之前更有对生活的意义感。
堂屋里传出大笑声。
惹得谷禾禾也好奇地向里面望去。
“这个能在当铺里卖出好价钱啊，”屋里的人乐得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这么好的东西，那个小姑娘就这样送了我们。”
“该不会是圈套吧？”堂屋里有人问道。
“还有人能胜过我们？”堂屋里的人紧张地跑到门口掩门，“大不了我们……”
付银朱听不见后半句，谷禾禾这时才发现她手上的红绳没了。
“你的红绳呢？”谷禾禾问她。
“送出去了。”
谷禾禾叹气：“你不知道缘仙镇这里什么风气，我去说说理……”
“我不是被他们骗着送出的，”付银朱扯住她的袖子，“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你看的下去他们拿你的贴身之物卖钱啊？”谷禾禾为她感到着急，“这点钱我们自己赚不行吗？”
“也不是什么钱都要赚呀，”付银朱镇静地说道，“卖本子的钱，够我们用的。”
“画饼。”
“不出两年，寡宗定能起来，相信我呀。”付银朱举起双拳，为她也为自己加油打气。
“你倒是比我还自信起来了。”谷禾禾安下心来，“还担心你在黑乎乎房间里会抑郁呢，我现在放心了。”
“多谢关心了，谷禾禾。”
远处李大娘凑了过来，问堂屋的情况。李大娘大致了解后，付银朱得知封家和展家想高价卖红绳给当铺，也是因为“黑白无常”两人和当铺争着收购跟姻缘有关的东西，搞得姻缘物价格越来越高。
谷禾禾趁机问道：“那两人哪里来的，李大娘可否知道？”
李大娘瞪大双眼：“这一看不就知道吗？魔族的打扮啊。”
“啊！”谷禾禾吓得碰掉了边上的架子。
付银朱帮她扶正：“魔族来自魔界，又不是地府。”
“知道了，”谷禾禾一脸可怜，“还不准我害怕么！”
李大娘告诉付银朱若是有姻缘物，也可以卖给他们：“他们每天都来看喜帖，搞得我们纸上得慢了，怪不好意思的。”
“喜帖？”
“可不是嘛，但是我们这里偏，”李大娘补充道，“你想找他们卖东西，去戏楼那里也行，那边媒人多，他们估计每天都在。”
付银朱没想到陆星炽和白荧来纸铺和戏楼如此频繁。
之前在京兆，陆星炽就在收集姻缘物，或许又是在做得不到功劳的任务吧。
但是……
看别人的喜帖，见戏楼的媒人，他们的任务可真是太奇怪了。
魔界的人简直要把仙界的月老的活儿给抢下来了。
付银朱打算第二天就去戏楼。
戏楼这个地方她去过，之前来缘仙镇被掌门催着在客栈房间里赶稿，实在没素材了，便去戏楼获取灵感。
她心想自己一个人去，但是谷禾禾现在担惊受怕，非要陪着她，并等掌门独孤午回客栈之后向他提议说寡宗弟子应该两两行动。
独孤午答应了，让凌素霜陪她去。
“掌门……”谷禾禾不安，“凌素霜刚入寡宗不久，您也知道付银朱怕生……”
独孤午一下子情绪上来了：“刚才一个说凌素霜不懂话本签售，还一个嫌她饭量大太能吃害得每天买菜钱太紧张，你又说她会吓到银朱，你们对我招来的新人就这么不满吗？”
谷禾禾声音颤抖：“掌门，我们哪敢啊……”
“我让你点的宁神香……”独孤午话锋一转。
谷禾禾连忙说：“点了点了。”
“那怎么我又心里堵得慌啊，”独孤午一手扶额，一手按胸口，“每间一炉是吗？”
“是的。”谷禾禾毕恭毕敬。
独孤午环视一圈，一脸悲戚：“哎呀，这是客栈大堂里没给我放啊。”
“我这就去拿。”谷禾禾答道。
“等一下，”独孤午支使付银朱，“让她去，禾禾你留下，我有话同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