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你跟随的那小妖,长什么样?”付银朱问他。
陆星炽叫不出小妖的名字,形容得有些语无伦次:“那只小妖会飞会潜水,溜得快。能凑近看时,会有蚕丝裹成厚厚的一团,但一不留神,就会化蝶飞走,也不一定是蝴蝶,黑白相间,灰扑扑的。但用网兜住它,又会变两个样子,从网孔中漏出去……我之前抓过它一次,那个小孔就那么一点,也不见了,掉到土里,难不成钻地里了……?”
“我知道它变小又多大了,”付银朱让他比划,“它化茧时什么样啊?”
陆星炽示意一下,付银朱发现还真的够让海蛇妖肚子变大。
“是它吗?”陆星炽期待地问。
付银朱摇摇头:“怎么让海蛇妖吐出来呀?……况且,我也不是去锁妖塔的那组弟子,我呀,管不了那么多。”
陆星炽有点失望。
“你也希望我能分到那组吗?我也想呀,所以我来和你倾诉一下,”付银朱温柔地说,“但我们得相信茶宗其他人,会查出来怎么回事的。有小妖进入茶宗,掌门肯定比你更着急吧?”
陆星炽颔首。
付银朱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说你拦截过一张字条……你还记得,那张纸什么样子吗?”
“纸?”陆星炽和她坦白,“记得,但我形容不出来……我像膳食会要秘籍小抄,他们都没有那种纸……我在京兆,托白荧寻纸,他倒是顺手做起了买卖,也没见过……”
“膳食会的秘籍小抄,是不是他们特地挑的纸呀?”
“书衣是买的,纸应该就是你们茶宗常用的,种类意外地丰富……”
付银朱叹气:“茶宗不同舍堂的用品都不一样,或许和这个有关。我再搜罗一下纸,你看看有没有那一种,你应该还记得那张字条的触感吧?”
“记得,”陆星炽觉得意外,“你……不信你们掌院所言?”
付银朱困惑。
“掌院的意思,小妖从东海给锁妖塔的鲛人太子送信,而你的想法是……小妖从茶宗取信……”
“你说的呀,你拦截的字条,上面是我所写,当然是小妖从茶宗拿来的呀。”付银朱紧紧盯着陆星炽的眼睛,“掌院可能猜得不对,你并不会骗我,不是吗?”
陆星炽自然没有骗她。
付银朱不问出这一句,她也深知。
那篇陆星炽背出来的同人文,可是除她之外,谁都没看过。
付银朱把定稿后的话本和画册交给元葳蕤。
元葳蕤哗啦啦地翻着,一边看一边夸,她很是满意。
付银朱心里有点不乐意,因为她看得草率,而且跳着看,挑自己喜欢的几张图才停下来。
元葳蕤停在“鬼魅在鲛人背后推着她”的那一张。
付银朱心跳漏了一拍。
该不会她又喜欢陆星炽的点子吧?
元葳蕤摇头:“多危险呀,怎么能随便把背后交给别人呢?”
付银朱困惑地看着他。
“你这样我可以不放心让你下一步入会流程啊,”元葳蕤担忧地看着她,“背后,只能交给新人的人才行啊。你也真是平时不出海,在茶宗待得太久了,外面很危险的。”
“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付银朱小声解释,“上次和姜述去看望魏淮竹,那会儿……”
元葳蕤听了她的灵感来源,但重点是:“你觉得魏淮竹怎么样?”
突然被套话。
付银朱缄口不言。
元葳蕤自行评判起来:“四师兄跟你们说了吧?他想退出膳食会,你刚走入会流程的时候就来找我,锁妖塔来找我好几次,我和他一起去幻影小楼捉鲛人太子,他也不忘提一嘴……”
魏淮竹是那么絮絮叨叨的人吗?
付银朱不敢言语。
元葳蕤接着说:“你觉得,他是不是不够仗义?……而且,我们特地从豫兮堂拿纸做秘籍小抄,他还说没必要用那么好的东西给魔尊……魔尊这个人是凶了点,但是这么久以来,和魔尊交易,他也没什么事,你……更是毫发无损啊……”
付银朱尴尬一笑。
元葳蕤默认她站在自己这边,没再闲话,笑着收好付银朱的稿子,告诉她一切都打点好了,留了最多的版面,下期准能发。
若说魏淮竹不仗义,可他也先知会了,元葳蕤没答应也一直做事,捉鲛人太子时那么勇敢……在同尘院的弟子衬托下,他这个人好得不得了。
付银朱人未到同尘院,就远远听到里面吵吵闹闹。
她擦着边走,不想卷入他们的是非中。
在藏书阁里检查上锁的小门以防小妖出没的弟子们,有一个觉得实在喝茶看报无聊了,真的去藏书阁里转了转。
眼下,他们在同尘院互相指责对方,一方说对面浑水摸鱼,一方说对方恶意竞争。
付银朱在他们找弟子给自己的一方作证之前,蹑手蹑脚朝同尘院里侧走。
这一厅人,也不安宁。
她同组的组员和其他弟子吵了起来。
掌院布置任务让他们分组查阅图鉴,付银朱这组到的是鲛人图鉴。鲛人图鉴前面大部分已经比对过了,所以他们的任务量不大。
她们组是最先完成的,掌院按计划,一会儿会发奖赏。
其他组觉得不公平。
没办法,其他组现去拿图鉴都要费时间,而且还得从头比对。
但有机智的组员指出,海蛇妖图鉴总计也没几卷。
这些人倒是讲究,非要拿出鲛人图鉴和海蛇图鉴,比一比数量上差多少。
搞水蛇的那组心态可真好啊。
完全不争。
——付银朱趁着大家凑在一起看卷轴,灰溜溜地往里逃。
同尘院最里面的那间,去锁妖塔的弟子,客气很多。
付银朱差一点进门打扰了他们。
她扒在门边暗中观察——
一名弟子给令一位倒茶:“师兄啊,人有命数,运却无常……您……膳食会有熟人值班,托他完成任务,是此番有幸。但下一次还能抓得住吗?”
“何意?”
“这次功劳,只算你们膳食会自己的,往后或会失去天道。大家都去,不如算我们所有人的?”
“直说吧,你们拿什么来交换?”
他们随后窃窃私语。
付银朱无处落脚,又走回正厅。
掌院刚好过来,同尘院的弟子们一下子鸦雀无声。
他们四散开来,坐到位子上,有的人还占了付银朱的那一席。
她只好后退几步,怕掌院问起。
掌院目光灼灼望着他们。
他一动不动,突然问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滴答滴答。”
付银朱也注意到了。
有弟子惊呼:“不会是彩染缸漏了吧?”
他跑过去看:“哎呀,都漏了这么大一滩了。”
掌院料他们没有好好做事,脸上是付银朱从未见过的凝重。
掌院朝同尘院里侧走去。
谁也不想徐生堂见啊。
刚才互相怨恨的藏书阁任务的弟子,团结一致。
他们打算再努力一把。
付银朱见今天没有绘图任务,正要离开,遇见了施布泽。
他们俩一同到犹兮堂温书。
以前得姜述带他们,才能进来。
如今混熟了,也没有弟子问了。
姜述一来,对同尘院发生的事情非常好奇。
果然,谁到临近考试前,都喜欢搞一点无关学习的事。
楚焰却很淡定。
他难得插上一句话:“说不定仙魔桥,是鲛人太子想建的呢?”
“何解?”施布泽问道。
“鲛人太子先前不是想在锁妖塔里立国吗?”楚焰分析道,“他见仙魔桥,就可以防止那些抛弃他的鲛人来阻拦他……仙魔桥比锁妖塔还更清净吧?”
姜述问道:“那样……他也出不去了呀?”
“他在锁妖塔住了那么久,让元元陪他,要是没有之后的事,他能在那里天长地久吧。”楚焰非常笃信地说道。
姜述若有所思。
付银朱觉得楚焰想得太偏门,但没等她问,楚焰又聊起哲学。
鲛人太子一直放不下儿时的生活,反复想复原当时的生活状态,他屏蔽世界的变化,一厢情愿地活在内心世界里。
“但世界是正是他意识到才有的吧?”楚焰陷入沉思,“还是世界本就在那儿,他只能去发现世界的本来面貌……”
姜述和施布泽直摇头。
他们完全听不懂。
楚焰尴尬地望向付银朱。
唯心主义?
付银朱一知半解:“但他不去试探的话,意识到的世界,和发现到的世界都可能存在呀……”
“存在……?”楚焰又开始思考。
难道这里连这个词都没有吗?
付银朱觉得尴尬,赶紧拉着大家一起背书。
穿书以来,她以为自己读过原著,又写过楚焰的同人文,对楚焰十分了解。没想到还能在幻境里发现他的另一面。
——也怪不得平日不爱说话,这和谁都说不到一块去啊。
可惜,茶宗的文考,没有哲学这一科。
付银朱忙着复习和考试,新一期《东海传信》发刊数日之后,她才有工夫去看。
在排队进行仙法比试的队伍里,她前面和后面的弟子,都问她之后要个签名。
但比试之后,那些人换了嘴脸。
“顾此失彼啊,”有弟子小声议论,“还想向她多学习学习呢,结果她舞文弄墨,仙法都荒废了。”
“那还是月例的排名重要啊,我可受不了回圈出圈反反复复的折磨。”
“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