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幻境
岛北山下，蘑菇洞外。
付银朱双手接过姜述一路拎在手上的一小包秘籍小抄。
姜述只能送她到这里。再上到半山腰的路，只能付银朱自己一个人走。
“怎么脸色不好？别太害怕了，”姜述凑近观察付银朱，“我在这里等你，就按我之前说的，遇到危险用那个发信号。”
付银朱拿出烟花弹一看：“拉开这里就可以吗？”
“嗯，给你准备了五个呢，一次不成，也还有机会。”姜述为她松松肩膀，“我真的没法陪你上去，四师兄也没法来……”
付银朱担心的并不是这些。
她脑海里不停萦绕的是楚焰的那句话：“切记，千万，别把相处久的人当朋友。”
“我要是万一……”付银朱话还没说完，姜述捏着她的脸，不让她说下去。
“你不想帮忙吗？”姜述一语中的，“本来也不关你的事情嘛。你也不是膳食会的一员，你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却要冒这样的风险，的确……不愿做，很正常。”
“也不是没得到好处，你不是带着我学习《仙声仙语》嘛。”
“那只是我个人的意愿嘛，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姜述轻快的语气变得严肃，“像是楚焰，可能觉得做秘籍小抄并非善事。但我是膳食会的一员，我在这个位置上，我不得不做，平日里我也尽力学了，考试时也没抄过，但做小抄这件事，我逃不掉。”
姜述喘了口气，接着说：“今日你和魔尊完成交易，个人私心也好，膳食会的利益也罢……我肯定是不会强求你，但考虑一下茶宗的大局嘛……”
“好，天色又暗了，”付银朱下定决心，“那我上山了。”
姜述所言的茶宗大局，她也考虑过。
但她不好直说，她们完全站在相反的立场上。
总之，让陆星炽进锁妖塔这件事，付银朱觉得自己很有胜算。
她只是觉得奇怪。
为何非要他去锁妖塔。
而且她爬山一路，吭哧吭哧，不明白见面定在半山腰上。
登岛不是坐船吗？
约在海边，比两方都要上山方便多了吧。
“魔尊大人！”付银朱一到半山腰的瀑布边，拉长音喊道。
“还没水声大，谁听得见。”
“你不就听见了嘛？”付银朱顺着声音跑进小树林。
陆星炽靠着大树站着，见她手里的小包随着她的跑动上下跳跃，笑弯了眼睛。
真是山水养人，与付银朱相见这几次，她一次比一次活泼。
但他十分警觉，环顾四周，谨慎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付银朱见他仍在四处观望，“怕有人埋伏？四师兄都伤成那样，茶宗其他人谁敢见你呀，也就我了。”
“夸大其词，”陆星炽定睛看着她，“可否有陷阱？”
“没有。不会有……反正我不知道有。”付银朱一句句下来，越来越没底气。
也不知陆星炽出于怎样的心情，突然打发付银朱回去。
付银朱当然不肯走，她攥紧手里的小包：“不啊，你我之间交易，关茶宗其他人什么事？”
“之前找我的人，在茶宗地位非凡，拥趸众多，”陆星炽一笑，“你呢？跟我走得太近，会被有心人告发，然后去……那什么堂受处分。这还是轻的。”
“你在担心我被驱逐出茶宗？”
“我若是承认了，被谁偷听过去，你可就落实此罪了。”
付银朱低头窃喜。
说起话来弯弯绕绕的，藏底下的心还是在担心我呀。
怪不得之前见面态度如此生疏，真是每个人都要防。
事到如今，敞开来讲，他不就能和自己去锁妖塔了吗？
陆星炽抓住了一点关键，付银朱身边有陷阱。
她还是按照之前苦思冥想的办法行事。
“我敢一人赴会，自然在茶宗也不是小人物。”
“你们每家膳食会我都很熟，一家膳食会只有一人见我，”陆星炽逼问道，“你呢？又换了一家吗？结果还是来做这种苦差事。”
“你觉得这个差事苦吗？和妖魔打交道而已。”付银朱抓住破绽，“茶宗的人傲慢就算了，你这样一说，你也觉得妖魔低人一等吗？”
陆星炽不做声。
“我来这里，和其他膳食会没关系，”付银朱义正词严，“我来这里为了茶宗。”
陆星炽不信。
膳食会不团结，茶宗不团结。
能突然多出来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吗？
他听到付银朱下一句，差点被口水呛到：“我，付银朱，要成立新的膳食会。”
陆星炽一脸惊讶：“不用通知我。”
“当然需要知会你一声，”付银朱高举手中的秘籍小抄，“我要成立一全新的膳食会，和他们完全割舍，坚守茶宗的原则，绝不和妖魔往来。”
陆星炽不解地眨眼睛：“离我远一点吧。我不和你做交易。”
也不知道他真的那么想，还是配合自己的游戏，付银朱接着说：“你不想和我合作？”
“我拒绝和你交易。”
付银朱故作失望：“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意思。”
她垂下双臂，叹了口气：“就是这些秘籍小抄，害了膳食会，害了茶宗。”
“我以为我们可以是同盟。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不是吗？”付银朱接着说，“你不帮我，没关系的。我自己会收集所有的秘籍小抄，以后谁也别想得到，我会自己把他们都撕了，都毁了，没有你我也可以。”
“你这个秘籍小抄的册子，还是我提供的。魔界之物，凡人毁不了。”陆星炽没想到她的思维如此跳跃，“你啊，可以灭其形，却无法毁其身。我啊，倒不是不可能帮……”
付银朱不听在说什么。
她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早有准备，我手里的这一点，就是给你看的。剩余部分，我早就派人送往锁妖塔，不需要你，我也可以完全销毁这些废纸。”
锁妖塔？
那的确可以遇上帮得到她的。
“去吧。”陆星炽风轻云淡。
付银朱慌张得一下子没站住。
按姜述的意思，他以前收秘籍小抄拿去用。
之前态度差，只是因为考试作弊的事情，该收还是收。
这才几天啊，秘籍小抄他不需要了？
付银朱脑子飞转，另起一策：“妖啊魔啊，终于轮到我来驱使了。”
陆星炽莫不着调。
她说得话，前后矛盾，之前嫌他魔族看低自己，现在又居高临下要驱使妖魔。
“你若再想要这些废纸簿，”付银朱只得直说，“你只能来锁妖塔里寻了。”
“去吧。”
“告辞，我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人了，”付银朱只剩最后一招，“楚焰，在锁妖塔那里等着呢。”
“且慢，回来。”
陆星炽听到“楚焰”二字，深感自己低估了付银朱。
“我和你合作，所有秘籍小抄都拿来吧。我帮你毁掉。”
“不必劳烦了。楚焰在锁妖塔门口等着我呢。”
付银朱说完，神行千里，到达锁妖塔外。
她特地拜托楚焰顺着姜述，在锁妖塔求个门卫的差事。
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全看陆星炽的反应了。
付银朱一日在徐清堂后山上冥想，突然顿悟到楚焰和陆星炽之间的联系。
她没和任何人讲过，毕竟这两人如今并不相识，但如果放在幻境之外的时间线上，他不能没听过这个“除魔不眨眼”的魔头。
甚至，陆星炽在渡劫天雷降临寡岛时前来，都可能和他有关。
付银朱说不清具体的联系，她就是有这样隐隐的直觉。
如今在茶宗的楚焰，还是一个关爱每只小妖的善良弟子，陆国走一遭，就顶上“除魔不眨眼”的称号，成了寡宗冷血无情的大师兄。
中途发生的事情，魔尊必然清楚。甚至陆星炽恨他，才登上寡岛的。
若非如此，楚焰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一天，突然消失了呢。
反正搞砸了，姜述也不会怪罪自己。
付银朱走到楚焰身边，看着对面那个胆小的门卫。
“他，也是新来的。犹兮堂膳食会的人。”楚焰解释道。
付银朱点头示好。
她大大方方走进锁妖塔，临近关门，她对楚焰说：“帮我留意一下。”
“咣——”
锁妖塔大门紧闭。
付银朱计划在门口等候，半个时辰，楚焰会开门接自己出去。
她可不敢往里走。为此，特意换了一身夜行衣，生怕妖魔注意到她。
她抱着秘籍小抄，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突然背后一阵光亮。
锁妖塔的大门又打开了。
“给我，”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给你销毁。”
付银朱直接把秘籍小抄甩了过去。
很快，陆星炽温柔地叫她：“这些弄好了，其他的呢？”
付银朱站起来看着他，一脸不开心。
“这不是正和你的意思吗？”陆星炽满脸困惑。
付银朱来不及解释，只想拉着他快离开这里。
谁料到楚焰立马打开门，走了进来。
付银朱没法和陆星炽多交代，笑着看楚焰：“你可真及时啊。”
怎么听都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楚焰漫不经心，问：“秘籍小抄呢？”
付银朱两手一摊。
“没了？”楚焰回忆刚刚的情形，“你来的时候，就没带吗？”
付银朱抿着嘴唇，垂眼看地面。
“怎么给鲛人太子交代啊。”楚焰念着付银朱胡诌的原计划，非常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