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幻境
冷烟书坊外面森严戒备，生怕谁偷了里面的好点子。
可一进书坊，写书的、印书的、抄书的，见到付银朱都来问问她的看法。
“你听一下这一篇，删掉这个桥段还能连贯吗？”
“这里有两个剧情走向，你觉得哪个好？……我当然也喜欢前面的那种，但是这样篇幅长不太好办啊。”
“你就是付银朱吧，我想这一段抄在下一页是不是会好看一点？一会儿可要为我撑腰啊。”
“这本书前半本已经印完，现在他说砍印数，我这可怎么办啊？”
好容不易穿过书坊的前院，见到冷先生。冷先生也叫她仔细听一下，说说看法。
“有一个人抄书快但爱走神，隔几页就有个错字。还有一个人抄书细致，速度也不慢，但却每一节都要空一出一行，一眼看去是好看，书拿在手里却厚不少。我只能留一个，你觉得留谁？”
付银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留后者。”
“为何？”
“买书的人，也藏书。藏书的，不嫌新添的一本是厚是薄，但在乎改日拿出来的时候，读起来是否依然欣喜。”付银朱刚刚还不解那人找她撑腰做什么，没想到冷先生一见面就提起这件事。
冷先生点点头，听了付银朱的建议。他接过来初稿，皱起眉：“这里提到的地方，都要去采风确认吗？车马费，我给不了那么多。”
“不用麻烦冷先生您，钱呀，后面再说。”
“银朱你真是个好姑娘。”冷先生招呼别人赶紧给她上茶，“越善良，越幸运。”
“不过，有一事需请冷先生帮忙。”
付银朱的取材，有一项是想看城里的茶宗弟子是怎么卖话本的，哪一本都行，仅仅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策略。
冷先生立马答应下来，并和付银朱诉苦。最近的烦心事实在太多，小妖这一出闹过之后，冷先生之前囤纸，还没用完，价格就低了，等他坚持熬到消耗干净再去买，纸价空前高涨。
“朋友们都笑话我，说我冤大头。”冷先生望天。
“怎么可能会怎么卖都亏本呢，他们说得太夸张了，”付银朱安慰他，“冷先生，再坚持一下，会涨上来的。”
“现在就指着发你这个小薄本了。”冷先生把压力给到付银朱这边。
不需要冷先生施压，付银朱对前传也非常上心。
为了去茶宗的活动，她早早就开始准备。
现在想参加活动没那么容易，之前和岳萝去的那次，到得早即可进场。
可如今，场地门口站着付银朱的生面孔，逐一检查客人的凭证——
一个藏在茶宗小商品里的小圆陶片。
但不是每一个都有，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运气。
幸好付银朱那时收到好几包茶宗小商品，只有数量够多，总能翻到一个。
验过陶片，付银朱终于进场了。
之前在茶馆门口见过的小师弟，向她招手。
看他一脸笑容，应当不是坏事吧？
付银朱朝他走去，步伐凌乱，藏不住的心慌。
他会说什么呢？
之前茶馆里突然收到的茶宗商品大礼包一事，或者小妖城里每闹一处地方，岳家茶馆说书人就紧接着会讲？
越来越慌，慌到耳鸣。
付银朱走近他，嘴角上扬。
“好久不见，该怎么称呼呢，银朱前师姐……”小师弟问候道。
“叫银朱就行。”
“这时候我叫你，耽误你排队了。我们现在给冷烟书坊卖话本，每天仅有几册而已，先到先得，等我一下，我让他们给你留一本。”
付银朱没来得及出声，他已经去院子的另一头了。
原来是饥饿营销啊。
真是很有茶宗的风范呢。
付银朱在原地等待小师弟，无聊地扫视房内的陈设。
墙上的挂画，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妖。
她走近一看，背景很写意，但也能看出来是京兆。她再凑近一瞧，小妖的动作和徐大叔说书讲的一模一样。
——这可真巧。
小师弟一回来，见付银朱停在画前，便提到了这些画的由来。
他怅然若失：“茶宗的游戏一场一场安排起来，没想到会事与愿违。尤其是出了这些推广茶宗理念的挂画，以前能用木梳啊铜镜吸引来的小妖，而今都可精了，根本不上当。”
具体来讲——
茶宗弟子出海来到陆国，自然是为了降妖除魔。在京兆，妖魔绝迹，小师弟和其他几个先来的弟子，只是偷着来休息的。
早前，他们在缘仙镇那边捉妖，也不知怎么的，这次从茶岛上带来的东西，特别吸引小妖。他们一路北上到京兆时，小妖还跟来不少。
茶宗弟子们把行李全扔了，特地躲在暗处观察，小妖一窝蜂抢夺了所有包袱。两手空空，他们才敢进京兆。
起初的日子，一切太平。但是听到街坊邻里说的一些怪事，他们怀疑小妖溜进城里。他们到底是被什么气息引来的呢？茶宗弟子就派发一些茶宗商品。
这方法不就是“钓鱼”嘛。
他们等到了一直小妖，并成功抓回茶宗，关进了锁妖塔。
师尊知道他们的行为后，非常生气，骂他们把捉妖当儿戏，平白无故惹得陆国百姓惶恐不安。罚两次禁考月例考试，所以他们就一直逗留在京兆。
根据小师弟的监视情况，京兆并无妖魔。但茶宗高级弟子来到京兆，非让他们办一些宣传茶艺的活动。
不就是耽误降妖除魔和复习月例考试这种涨茶宗积分的活动嘛。小师弟他们有点怨言，但很配合，可是活动办了才三天，就听到城里有妖入侵。
“可他们都说别人听说当时……”小师弟又讲了一边“疯丫头事件”。
一听到“疯丫头”，付银朱点了下头。
在小师弟眼里，她已经困得站着睡着了。
“前师姐……”小师弟长话短说，“现在小妖的踪影根本探不到，它是学精了呢，还是根本不在京兆呢？”
“你刚才是不是说……茶宗的那些小用品，能吸引来小妖？”
“以前是，但现在不卖了。你若在西市看到的，都是仿品。”
“如果茶宗小玩意都集中起来，会不会效果更好？”
“按理说，是的。那样仓库早就遭殃了。”小师弟恍然大悟，“可仓库没出过任何事故，京兆肯定没有小妖了……是吧？……前师姐？”
小师弟并无底气。
“你们试过把大量的茶宗用品放在别处吗？”付银朱见小师弟神色空茫，举了例子，“比如摆在……小食棚啊，大酒楼的一进门的柜台啊……”
“没有。”小师弟打了个响指，“但我应该给他们送过去试试看。”
“别。”
付银朱连忙阻止。
“为这种小事，耽误前师姐这么久。”小师弟不好意思，“没想到前师姐会来，之前还担心前师姐彻底烦了茶宗这些呢。”
“没有。怎么会呢。”
“前师姐是不是喜好读书啊？”小师弟把刚才拿来的话本塞给付银朱，“冷烟书坊即将问世的新话本，关于茶宗的，前师姐别忘了买一本。”
这不就是正在赶稿的前传嘛。
“哦？是吗？”
小师弟神采奕奕：“没想到还有讲茶宗的话本呢。我和其他弟子听了都可开心了。”
这和付银朱之前预想完全相反。
“话本里，若泄露了茶宗的仙法之秘……”
“那不是会吸引来更多人想加入茶宗吗？当然常人都没有灵根，秘籍给他们也练不出来。”小师弟信心满满，“话本里写什么，都是提升茶宗知名度的好机会。”
“倘若是茶宗掌门的私人生活……”
“那不是陆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嘛。”小师弟悄悄说，“其实我也喜欢看这种。饭后的谈资，我们掌门的地位，靠的是实力，这点小门小道的消息……是提升茶宗知名度的好途径。”
“你说得没错。”
付银朱之后也想开了。以前她写话本，藏藏掖掖的，生怕惹到了当事人，或者传了不该说的，被人追杀，如今她不怕了，拿了新素材，连夜赶第二版。
岳萝催她早点睡。
“都是岳雨前没排好休息日，但我们只有明天一天呀。银朱，月老庙很远的，我们得早起。”
“好吧。”
嘴上答应了，付银朱手里的笔没停。
“你对许愿纸很好奇，是吧？”岳萝绕到桌子另一边接着崔，“明天正好带你见见呀。”
“算了，我先睡了，”岳萝跑开，“去月老庙路远，马车上你再补觉吧。”
一听马车，付银朱立刻放下笔：“不，马车上我可睡不着。”
付银朱晕马车。岳雨前也知道。他一大早给岳萝她们拿了盘缠，和防晕车的香囊。
“你不给你的姐姐准备一份呀。”岳萝质问他。
岳雨前连忙解释：“白荧给她准备的。”
“他怎么知道她晕车的？”
“昨天他得知今天闭店，跟我追问，我说你们去郊外，他才特地买了一个拿来的。”
付银朱疑惑：“不是今日提供茶水坚果吗？”
“叶鸣舟也出门办事，忙一整天。”岳雨前哀叹，“我又不可能一个人管茶馆。”
岳萝摇摇头：“争点气啊雨前，要不然过二十年，得改名叫叶家茶馆。”
马车上一路颠簸，岳萝摇着扇子，唯恐汗水黏上发丝，而付银朱向后倚着，热得一言不发。
终于抵达山下，付银朱遥望远处的月老庙，对前方金顶绿瓦蓝门灰墙的建筑，前所未有地期待。
她的脚步比岳萝还要着急。
因为岳萝一路讲，银朱一路听，勾起了她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