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幻境
仔细想来，也很合理。
灯下黑嘛。
虽然隐隐感觉哪里怪怪的——
魔界的人，怎么对东海仙门的事情那么熟悉呢。
付银朱一边端详白荧，一边听冷先生切入正题：“这次请您抽空过来，主要是为了我们要发行的话本，别偏离主题。”
他从地上拎起书匣，摆在桌子上：“您过目一下。”
白荧拿来，随意翻了两页：“听说岳家茶馆今天有人来闹事……”
徐大叔叹了口气：“是啊。”
“那一开头还写惹人非议的桥段。”
冷先生眼神暗示付银朱。
但谨言慎行的付银朱，决定确认一下：“哦，偏离主题了吗？”
“没有，”白荧没抬眼接着翻书，“这一页，写饥不择食就饥不择食，还具体地说拿起‘佟记炒肝’……”
冷先生抢答：“届时佟记炒肝店里会在门口堆几本书帮忙卖。”
白荧撅起嘴，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冷先生朝付银朱这边用手指敲敲桌子。
付银朱眼神委屈地看着他，但意志坚决：“偏离主题了吗？”
“冗余。”
冷先生重述了一遍：“没有突出主题。”
付银朱望着冷先生猛然看向自己的目光，面无表情。
不冲动，不说话，就不会错。
冷先生眼看这样下去没法让付银朱改稿，他拿眼色使唤徐大叔。
徐大叔领会了，给白荧添茶。
但只到这一层。
虽然这是徐大叔请来的人。没有眼前白荧给的素材，徐大叔早在说书圈混不下去了。
冷先生见徐大叔没作为，气得直拍大腿——
徐大叔的大腿。
疼得徐大叔弯下腰。
声音扰到了白荧。
他冷静地品了口茶：“凉了。”
只能靠冷先生自己了。
“这就叫小二换一壶。”
冷先生平常自己看书，嫌其他人在边上说话打扰。而今他追问白荧——
你为徐大叔提供那么多素材，是看来的还是亲历的呀？每日午后来岳家茶馆，还能源源不断提供新的素材，想必之前经历很多风雨啊？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这么好的内容，给二道贩子，多亏啊。来茶馆的大堂就那么大，能听书的再多能有几人。卖书可不一样，只要抄录快，要多少本就多少本，只要乐意送，天涯海角也能读。
“而且，来钱快又多。”冷先生累了，喝了口水。
“赚钱有方，不想为了这个，脏了我的手。”
冷先生气得直跳脚。
“你这经历也不细说，来路不明，到时候被人诬陷，说盗用演绎别人故事，可影响我家书坊的口碑。这个话本啊，暂且不发行。”
白荧合上书。
“不守承诺，还跟人谈条件呢。”
原来冷先生的坑在这儿呢。
付银朱总算搞明白了。冷先生先找岳老板，说“疯丫头传闻”影响了话本潜在销量，不想付钱，接着拉拢徐大叔和自己离开岳家茶馆直接给他写话本，不用再听岳老板的建议，这样也不用给岳老板付钱。早知道要来贵客，想方设法让对方觉得现在的话本不够好，拖延发行，然后不给岳老板付钱。
天色一暗，付银朱灵光闪现，怪不得往常夜色深时文思泉涌呢。
“都消消气，”付银朱调解中，“写文必然研墨，不小心，就脏了手。”
横空飞来一句离谱话。
白荧愣住了。
顶替别人过来办事，只用动口不用动手，但是在座的各位还真是一个个令人为难。
自己的好搭档陆星炽之前都吃的是什么苦。
但只要确保冷烟书坊下月底发行茶宗有关的新书，就算完成任务。
白荧正要开口，付银朱抢先了：“我之前以为是我一个人多虑了，是各位都在担心吗？”
担心什么？
白荧的余光里感受到付银朱直直地视线。
那就试试：“话本发行日期不能延。”
心事重重，一直沉默的徐大叔应声：“是啊。”
“书出版了，才能赚钱。谁给钱过不去啊。可是……”冷先生叹气。
付银朱眼睛弯弯，声音喜悦：“我有一个主意！”
冷先生听后十分满意。散会后，白荧看付银朱的眼神，十分无奈，并甩了一句：“你和他都不嫌累啊。”
徐大叔拉付银朱到楼下，问：“你真的要写《散茶艺》的前传吗？”
“嗯。早有思路了。而且刚才不是定了吗？前传叫《散茶艺》，正传名字长一点，叫《茶岛茶艺，从端水到养鱼》。”
徐大叔追问：“你写前传真的不打算拿钱吗？”
“嗯。写起来快，大家乐意看，又不会涉及有争议的妖啊魔的，图个名气嘛。”
“冷先生说的山庄……你会去吗？”
付银朱反问：“徐大叔，您去吗？”
“我就是吃说书的这口饭的，我去山里，能做什么啊。”
“那我……应该也不会去吧。”
付银朱有点两难。
岳老板虽然之前克扣工钱，但如今待付银朱还不错。更何况，她舍不得岳萝和岳雨前。给话本写前传，就是给同人文再写一个同人，她心甘情愿，而且全文背诵下来，出了幻境也能接着用。现在不拿钱不算亏。
钱本来就带不出幻境。可付银朱担心的是，就是自己怎么出幻境。
她从冷先生口中听到郊外山庄的时候，表面十分克制，但内心巴不得立马搬过去。
付银朱在老地方见到了陆星炽，立马和他提了搬出去住，远离机缘的事情。
陆星炽没有上次那么忧愁，也没有上午那么严肃，听付银朱左右分析搬家计划时，非常专注。
“那位置依山傍水有竹林，听上去挺好的。”陆星炽评价道。
付银朱手托下巴，很是苦恼：“可是等我写出来前传，冷先生会不会改主意啊。”
“岳家不能不管。”
“你这么支持我的想法？”付银朱喜上心头，“我以为你很着急……”
“那个地方，我先看看，好的话，我先搬过去。”陆星炽见付银朱诧异的眼神，补充道，“先租块地，没多贵吧。”
“我知道，你想买就能买。”付银朱端坐好，一本正经，“你搬过去，幻境就能破吗？”
陆星炽沉默了。
“半个月后看看。”
“好。”
他倒是挺自信的啊。
临近作别，付银朱突然想起来：“你转告白荧，我要和他道歉。”
“你对不起他什么了？”
“你知道的呀。我说他帮茶宗捉妖。”
“早上的事啊。”
付银朱点头。
“你千万要告诉他啊。不过……”
陆星炽专心致志。
付银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出来：“你是做什么的啊？”
“给茶宗搞破坏咯，白荧说了。”
“是吗？”付银朱犹犹豫豫，“我听他说，你很累。我还以为你们做的不一样呢。也是，你对茶宗的东西，看起来很精通。”
陆星炽纳闷：“什么时候？”
“我来之前。”付银朱不想说太细。
但陆星炽问了起来：“你见到了《东海传信》的记者了吗？”
“没有。怎么白荧会来呢？太奇怪了！”
付银朱讲起她听见脚步声满怀期待的样子，以及之后失落的心情——
那是一种在正主眼皮子底下嗑cp的感觉。写得好了，下次素材里多给一把糖。写得坏了，来一棒子，付银朱不愿昧着良心ooc，只能私下自己脑补一些甜甜小剧场。回忆起来，棒子比糖来得多。
可能就是写得不尽如人意。
好在白荧在会上没有挑刺。
——付银朱没把这些讲出来，但是情绪都写在脸上。
陆星炽安慰她。
“当然，还有更糟糕的啦。”付银朱给自己找补，“就是当着正主面说他们有多甜。不过，写前传，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付银朱超有干劲，没出两日，初稿就有了。
下一步，得出去采风和取材。
她问岳萝自己想去的几个地方离茶馆有多远，岳萝立刻叫来其他人。
因为她一个人去，根本就不现实。
叶鸣舟怀疑她是不是被妖怪换了灵魂，要不然怎么最近大变样。
“没有，没有。”付银朱连忙否认。
真的明显得像自己穿越过来似的吗？
岳雨前也疑惑地问：“你真的不管冷先生多要钱？”
要是也否认的话，“换了芯子”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付银朱理清思路：“前传能卖出去几本呢？我就是给自己涨点人气，这样正传卖得快啊。指不定之后，还不用往里写入那些冷先生朋友们的铺子呢。”
挺有道理的。
叶鸣舟认可了：“岳老板不在，现在我说了算。上次被砸场之后，店里客人没那么多了。不如，采风一事，大家多帮帮忙……”
岳萝兴高采烈：“好啊！我要去……”
“你就是想出去玩。”岳雨前打断她。
付银朱从没想过，其他人会来帮自己。
她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
“这个前传，也能打消别人对茶馆的怀疑吧。”岳雨前边想边说，“而且能吸引来一些对妖精之外兴趣的茶客……老岳回来，应该很开心吧。”
“嗯。”
付银朱赞同。
倒是岳萝给岳雨前浇了一盆冷水：“你先想想怎么让老岳下次回乡下时，让你对茶馆负责吧……”
简单分工后，付银朱首先去了冷烟书坊。
这是进入幻境以来，她第一次踏进书坊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