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K(里)
030
查理·法索尔特死了。
阿南原本以为,自己怎么也不该再对尸体感到恐惧了。
她曾站在更近的地方,亲眼目睹过一个活生生的成年男性被毒物谋杀。海信斯伯爵在窒息后是如何扼着自己的咽喉、浑身僵直地倒下,他瞳孔中的光芒又是如何一点点消散殆尽的,直至此刻,阿南仍历历在目。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枝杈间那些红黑色的浆液时,阿南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失声地尖叫。——她将嘴巴长得很大,她能感觉到浑浊炽烫的气流从气管中急促地挤出,划过她绷紧的声带……
但,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阿南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那条迷宫似的螺旋楼梯上浑浑噩噩地爬下来、将查理的死讯传达给塔底正厅里的四人的。
在她说话期间,她的助手伊恩就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他的目光静静地从四人身上扫过,似乎是想看看他们分别作何反应。
齐格先生一如既往地抱着脑袋蜷缩在角落中,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双颊白得就像加了冰的君度橙酒一样。
他恐怕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当他听说查理先生已经死亡的时候,这位绅士的脸上几乎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反应最激烈的是凯特。在那张翡翠色的威尼斯假面后,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几乎要与齐格先生差不多糟糕了。
很显然,作为从温室里走出来的贵族千金,凯特多半只在书本里见过所谓的凶杀案。当真正的死亡降临到她身边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逃避。
“你在骗我,对吧?你们就是想看见我害怕的样子,好把它写进那些报刊杂质的花边新闻里,让本小姐成为那些平民的茶资笑料……我警告你们,愚弄本小姐可是会被父亲判死刑的……!”
凯特一面用颤抖的嗓音说着,一面用手指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原先那头靓丽的金色卷发此时正像成捆稻草似的蓬乱在她的颅顶上。
“没有人会喜欢开这种玩笑,凯特小姐。——况且,亚斯图也没有哪条法律能随便判一个人死刑。”
说话的是巴斯医生。
相较于齐格和凯特,巴斯的反应可以说是过于平淡了。
这位身着白褂的绅士又推了下眼镜,沉声说道:“原来如此,那个男人为了节目效果,居然亲自下场扮演死者么……”
“哈?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凯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个出题人可是死在了这座黄金塔里呀!”
“更准确地说,是死在了黄金塔外面的白枞树上,凯特小姐。”巴斯医生反驳道,“况且,现在户外的光线十分昏暗,涅克丝他们多半只能从衣着判断出那具尸体是查理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恐怕并不是真正的查理先生,而是演出道具。”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比赛其实早已如期开幕了。而眼下的这起命案,就是查理先生为本次『侦探大赛』准备的第一道赛题。”
卡梅里女士正坐在巴斯医生身后的弥撒椅里,她微微颔首,大概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医生的赞同。
“现在的问题在于,尸体被挂在了百英尺高的树上。在比赛结束前,我们既没有办法从塔里出去,也没有办法把尸体取下来,在这种情况下验尸更是天方夜谭。”布朗克斯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道。
布朗分析得十分入神。
即便衣着很浮夸,但他在认真思考的时候,还是能体现出所谓英俊沉着的一面。
“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就在这时,一直抱臂默不作声的伊恩忽然开了口,“既然这是比赛的试题,那么查理故意不让我们接触尸体,或许是因为尸体本身身上确实没什么有值得注意的线索。”
“『黑桃』先生的意思是……?”布朗挑眉看向那个戴着黑色假面的男人。
尽管隔着面具,但阿南明显观察到伊恩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他似乎对这个称呼本能地感到排斥。
“你的意思是说……这桩案件,我们并不需要知晓尸体的具体状况就可以侦破?”她问伊恩。
“正是。”伊恩轻轻点了下头,“回想一下查理先生先前的动向:助手选拔结束以后,他遣散了大厅中所有的落选者,并锁上了正门——黄金塔的唯一出口。外面的人无法进来作案,真凶只可能在我们八个人之间。”
“确认正门已上锁后,查理踏上了通往塔顶的楼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在黄金塔底层目击过他了。因此,那个钟表匠只可能是在顶层遇的害……”
“所以只要稍微梳理一下我们八人晚间的行动轨迹,就可以用排除法推导出真凶了。”阿南迅速接上了这最后一句。
伊恩的嘴唇颤动了一下,阿南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揶揄或者冷嘲热讽的话,谁知他却假惺惺地赞许起来:“不错,学会抢答了。”
“…………”阿南没搭理他。
她转过头来,郑重地望向正厅里的一众参赛者:“所以各位,可以出示一下你们昨晚的不在场证明吗?”
六点半时,他们八人是同时抵达卧房的。不过阿南本人由于酗酒,因此完全丧失了这段记忆。
根据先前扑克与鸡尾酒的分组,自南向北的四间卧房中分别住着:『方块组』巴斯医生与齐格先生,『红桃组』布朗克斯·布朗宁与卡梅里夫人,『梅花组』爱伦·阿尔贝尔与凯特小姐,以及『黑桃组』涅克西塔斯·斯宾尼与伊恩·奥尔弗斯(自称)。
安顿妥当以后,最先从卧房里出来的是巴斯医生与布朗克斯·布朗宁。
“当时巴斯医生说与我有要事相谈,问我能不能随他一同去餐厅共进晚餐。”当事人布朗回忆道,“我没有拒绝他。但就在我们准备动身的时候,医生的搭档齐格先生也嚷嚷着要吃晚饭。于是最后,我们三个是一起前往餐厅的。”
“顺带一提,为了方便查看时间,我们在路过正厅时,顺手将舞台的幕布拉了起来,好露出那台藏在后面的鎏金座钟。”
布朗克斯记得很清楚——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们这些常年在实验室里与药剂打交道的家伙们总是对时间异常敏感——当时,座钟的长针与短针几乎完全重叠,正指向靠近数字『7』的位置。
也就是说,他们三位差不多是在18:35:00前后到达的餐厅。
紧接着出门的是作家爱伦·阿尔贝尔先生。
提供这条情报的人是卡梅里夫人。——阿南本以为这位冷淡的淑女会拒绝配合调查,没想到在提供证词方面,卡梅里女士反倒意外的挺积极。
“就在布朗克斯离开后没过多久,『梅花组』的爱伦·阿尔贝尔忽然过来敲门。”卡梅里说道,“他说自己被同组的凯特小姐赶出了卧房,正好他的写作遇到些瓶颈,打算向我请教点学术性问题。于是,我便请他进屋坐了一会。”
“我们一直聊到七点多——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不清楚,总之,黄金塔的钟声已经响过很久了。这时候阿尔贝尔先生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他向我道别,然后独自前往食堂了。”
“您没有与他一起去餐厅吗,卡梅里女士?”阿南问道。
“我有晚上七点以后禁食的习惯。”卡梅里平静地说,“用餐太迟会影响夜间睡眠。”
「换言之,18:35:00一直到七点多钟的这段时间,爱伦先生与卡梅里女士两人一直待在『红桃组』的房间里。他们二人应该不具备作案时间。」
那么,在卡梅里与作家爱伦闲聊期间,走廊另一头的餐厅又发生什么了呢?
塔顶的大钟鸣响时,齐格先生已经用完自己的那份晚餐了,而巴斯与布朗盘里的餐食却根本没被动过几口。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两位绅士原本打算聊些私事,奈何某个不解风情的大少爷非要进来插一脚,他们只能装作吃饭很慢的样子,默默等待齐格离开餐厅。
“齐格先生刚放下叉子的时候,楼上的钟恰好响了。他将餐具丢进洗碗池,声称自己想去塔顶的机械间找查理先生问些有关于比赛的问题,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厅。我想,他到达楼梯口的时候,差不多是在七点零五分以后了吧。”布朗轻松地说,就好像在谈论一起稀松平常的八卦。
「18:35:00到19:05:00,巴斯医生与布朗先生一直待在餐厅里,他们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了。」阿南心想,「现在的问题是,齐格有没有可能假借提问为由上楼杀害查理先生,然后下楼贼喊捉贼自导自演呢……?」
这时,胖胖的爱伦先生忽然开口:“这么说来,我在前往餐厅的途中经过正厅时,恰好碰见齐格先生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他当时没有戴面具,所以我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齐格先生气喘吁吁地告诉我,查理先生消失了,然后拉着我就要上楼。”
“对了,在上楼之前,我还顺便看了眼舞台后面的座钟。当时座钟的分针正指向『4』的位置,我想,那应该是19:20:00。”
「如果上楼一趟需要十分钟的话,下楼差不多需要三到五分钟。齐格先生19:05:00上楼,算上楼梯口到机械室所耗的时间,差不多正好是19:20:00左右。想要挤出时间来翻箱倒柜外加杀人……怎么想都有点太勉强了。」
「看来齐格先生也不具备充足的作案时间。」
想到这儿,阿南不禁用余光瞥了眼墙角里瑟缩发抖的齐格。
那个男人连尸体都没见到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也很难想象他能有足够的勇气去杀人。
“到达塔顶以后,我们又搜索了一遍机械室以及更上面的钟房。”爱伦接着说,“很遗憾,还是没能找到查理先生的踪迹。查理先生就好像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
“齐格先生表现得格外紧张,或许我也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了吧……我当时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火急火燎地赶下楼,跑回卧房通知其他人;齐格先生则往相反的方向,去通知餐厅里的人了。”
“难怪那个时候,齐格先生会突然闯进餐厅里……!”布朗恍然大悟般地惊呼道。
另一边,巴斯医生的脸色相当难看。
作为医生名义上的搭档,这个名叫齐格的大少爷三番两次打断了他与布朗克斯的暗中交易。倘若不是碍于颜面,他真巴不得学学人家凯特小姐,一脚把他室友踹飞两里路。
医生把这份憋屈吞进肚里,他扶正眼镜,将目光转向阿南。
“那你呢,涅克丝小姐?”他问,“六点半到七点零五分期间,你在哪里做什么?”
阿南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抱歉,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想我应该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的回答相当模棱两可。她能明显看见,巴斯医生的眉头团蹙了起来。
“恕我直言,涅克丝小姐,这样的回答恐怕谈不上『不在场证明』。”医生用低哑的声线说道。
布朗先生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昨晚『黑桃』小姐喝下鸡尾酒以后,连站稳都很费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当时好像是被她的助手抱回卧室里去的。——莫非,你指望一个醉成那样的小姑娘爬完十分钟楼梯还能醒着杀害一个成年男性吗?”
“研究表明,饮酒后激情杀人的发生率要比清醒时高得多,布朗克斯。”巴斯医生推了下眼镜,“况且以侦探的体能而言,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哎呀呀,难道您的意思是要指控这位坚强又勇敢的姑娘,巴斯大夫?”
“我只是在质询她的不在场证明而已……”
“闭嘴,都别吵了。”
终于有人发声打断了这番毫无营养的争执。
是伊恩。
“昨晚涅克丝老师回房以后,一直对着墙壁发酒疯。我能证明,她在七点之前都没踏出过卧房一步。”伊恩停顿了片刻,将视线落在阿南身上,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看向她的脸,“涅克丝老师,你也能证明我的清白,对吧?”
“………………”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阿南的耳根现在有点发红。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令她的耳廓毛细血管扩张了——是自己耍酒疯的事被公之于众,还是被巴斯医生怀疑成杀人凶手,亦或是听说自己昨晚是被伊恩『抱』回房间的……
总之,过快的血液循环令她感到大脑异常清晰,她几乎是不带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直到七点的钟声响起前,他一直留在卧房里……呃……照顾我。”她设法想了个不那么暧昧的词汇。
“看吧,大夫,我就知道黑桃小姐与她的助手是清白的!”布朗像个打赌赢了同桌的小学生似的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巴斯医生不再做声,大概是认可了这份不在场证明。
阿南松了口气。
她将侦探们的证词在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在查理上楼(18:30:00)到齐格上楼(19:05:00)期间,几乎所有npc都在与其他npc共同行动,他们可以两两互相证明清白。除了一个人……」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阿南深吸一口气。
她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的朝向越过男人们的肩头,对准他们身后、那位坐在弥撒椅里默不作声的金发少女。
“……除了你,凯特小姐。除你以外的所有人,昨晚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哈!?”
大小姐显然没料到嫌疑会落到自己头上,她睁大双眸愣了好久,才终于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质疑。
她指缝间满是被自己撕扯下来的头发,枯黄色的像田野间稀稀拉拉的麦秆。她就那样紧攥着自己的头发,用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阿南。
「哪里像大小姐,活像个伦敦东区街头的流浪汉。」
“还听不明白吗?在座的所有人都给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唯独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也没有人能够替你证明清白。”
说话的人是伊恩。
他就站在阿南的身后,用冷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
“18:35:00,与你同寝室的爱伦·阿尔贝尔被你赶出了卧房,自那以后,你的动向就已经不在任何人的监视范围下了。”
“从18:35:00到19:05:00,足足半个小时的空白期,上楼、翻乱现场、杀人、下楼、回卧室,时间绰绰有余。”
“你们……是想指控本小姐杀人……?呵…呵呵……”
凯特的最后一根理性之弦终于也绷断了。
她用十指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喉咙里飘出来的,像唿哨似的,轻薄、脆弱,却狠狠地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我会记住你们的……等我从这座塔里出去,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过死刑……”
「糟糕,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伊恩那家伙,就知道整天唱红脸……」
于是,我们的侦探小姐迅速切换上和善的神色:“别那么紧张,凯特小姐,我们并没有要指控你的意思。就我的立场而言,我当然希望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清白的。”
“所以,可以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六点半至七点间,你在做些什么吗?”
语毕,她冲凯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不得不说,虽然涅克西塔斯女士的易醉体质让阿南尝尽了苦头,但她这张讨喜的脸蛋还是时常能派得上用场的。
听了她的话以后,凯特的情绪果然略微平缓了一些。她紧攥的指骨间慢慢恢复了些血色,这是一个人放松的表现。
“做什么……当然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然还能做什么……”她低沉着头,将脸埋在手掌中,从那些纤嫩的手指后面时不时传来嗫嚅的声音,“本小姐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你叫我怎么才能证明……”
“反倒是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家伙,总是成群结队、报团取暖,鬼知道你们有没有相互包庇……”
“………………”阿南轻声叹了口气,“看来跟她聊再多也是徒劳。”
“喂!这跟说好的根本不一样啊!”凯特语无伦次地嘶吼起来,“万一那家伙是自杀呢?那种精神不正常的家伙,为了愚弄大家、将自杀伪装成他杀……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吧!”
很显然,这只是在负隅顽抗。
正当阿南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爱伦先生忽然站出来,替她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查理的尸体距离窗口的纵向距离大约有50英尺,如果他是自杀,理论上横向距离应该在三英尺左右。但他卡的那个位置……肉眼可见的超过了三英尺。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他的尸体可飞不了那么远。”
“凶手恐怕是事先用什么手段让他失去意识,然后再将他从窗口推出去……”
“喂喂,我没有听错吧,猪猡?”凯特发出一声嗤笑,“你想说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把一个成年男人从窗口丢下去了?”
“呜……”好脾气的爱伦先生顿时被她骂得不敢做声了。
“别被他的性别给骗了。”伊恩淡淡地说,“从查理·法索尔特的身形来看,那个人的体重恐怕都不会超过一百磅。——就算是年轻的小姑娘,稍微费点劲也是可以把他从窗口推出去的。”
“是的,是的,我想说的正是这个。”爱伦感激地点点头,又接着补充道,“况且,凯特小姐,您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您应该有在练习骑术,对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个……!”
“从身材就能看出来。”爱伦解释道,“您的身材很苗条,但胯部相较于同样体重的女性却宽得多,坐骨突出,小腿肌肉线条明显,平时言谈举止时,也会下意识地将腰背挺得很直……这些都是善于骑术的人的表现。”
“我问的不是这个!”凯特尖叫道,“我问你,你这猪猡……为什么对我的身材这么清楚?你难道一直偷偷盯着我的身体看?”
“啊这…没、没有那种事!!”
“——请等一等,黑桃小姐、梅花先生。”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打断了他们。
阿南、爱伦与凯特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望向声音的发源地。
当他们看清说话者的样貌时,凯特小姐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弧光。
“布朗克斯!”她感动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快替我说服这群顽固不化的蠢货!”
那个长相俊俏的药学家并没有回应凯特的祈求,他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抛下一个问题——
“难道大家都觉得,查理先生是假死吗?”
“………………?”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见诸位都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布朗克斯接着说道:
“不知你们是否知晓这样的一桩案件,它是我在南大公的领土诺托斯公国听来的轶事。”
“在埃波鲁东南部,曾经出了一支风靡大陆的流动马戏团,他们在厄瑟戈共和国公演时遭遇了一起事故。”
“一个吉卜赛人魔术师骑着狮子跨越火圈的时候,无意间被火苗引燃了衣摆。察觉到危险的吉卜赛人当即从那狮子的脊背上跳了下来,却依旧没能摆脱火舌的掠食。”
“眼看着火势愈发炽烈,台下的观众们却在拍手叫好,而那个可怜的吉卜赛人魔术师,就在群众的欢呼与喝彩声中活活被烧死了。”
“——因为所有人都误以为,那只是马戏表演的一环而已。”他平静地说。
“你的意思是……”
“假设一切确实如您所言,白枞树上的尸体只是演出道具,那么真正的查理·法索尔特又去哪里了呢?他总不可能真的像魔术师一样,在这座塔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人间蒸发了吧?”
“就算他真的有办法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那他该如何知晓我们是否侦破了案件?又该如何裁定我们每个人的得分?”
正如一小时前,他组织大家调查现场时那样——这个男人用慷慨激昂的声线说道。
他简直是个天生的演说家。所有人都被他的这番话镇住了。
“我认为,我们可能把比赛想得太过戏剧化了。”
“这起案件恐怕并不是一道赛题,而是一桩实实在在的杀人案。而且身为杀人犯的凶手,此刻就藏身在这座黄金塔之中。”
布朗克斯停顿片刻,将含带笑意的目光转到凯特身上。
他的眼底总是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那笑意却显得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根据诸位先前的推理,我们眼前这位的小姑娘……看起来,就是那个恐怖的杀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