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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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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4

    泽法·冯·图恩和塔克西斯踟蹰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房门。

    他听到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有谁正在穿鞋。没过多久,门被从里侧拉开了。

    前来应门的,是一名拥有查罗石色眼睛的少女。

    泽法几乎是脱口而出:“您怎么在这——”

    ——然而,当他看清那人的装扮以后,他的后半句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少女的身着一席简素的黑白调女仆装,围裙下摆与鞋跟上沾着些许泥渍。看样子,在踏入庄园的大门前,她就已经穿着这身衣服了。

    她用疑惑的眼神歪头注视着泽法:“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长雀斑的凯尔特青年将一只手放在脑后,挠了挠他的棕红色卷发,然后赤着耳根开了口:

    “抱歉,小姐,因为您的眼睛实在太漂亮,我好像……把您和一位熟人混淆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腼腆地笑了笑,“我想见见您的主人,可以请她借一步说话么?”

    女仆乖巧地摇摇头:“海伦奈小姐去一楼剧场参加音乐会了,我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回来。”

    “音乐会?”泽法诧异道,他浓粗的眉毛微妙地一蹙,“可是,音乐会在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终止了呀!观众们应该都回房了才对……”

    “诶?演出终止?音乐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那是……”

    泽法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他其实很害怕听别人提及有关谋杀或者死亡的话题,更不用说此刻这些词汇是从他自己的嘴巴里蹦出来的。

    “海信斯伯爵死了。”他慢慢地说道,“……在音乐会上,被人毒杀了。”

    女仆的思绪在那一刻停滞住了——至少在泽法看来,她那对漂亮的查罗石失神了一瞬——然后,她用肩膀倚着门框,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直到整个人跪坐到地面上。

    “小姐……!”

    “天哪…怎么会……”女仆用细若蚊吟的声音哽咽道,“您在开玩笑的,对吗……”

    泽法在女仆的身侧单膝跪下,抬起一只手来轻抚起她的肩膀。

    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相信女仆会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什么意思。

    “他真的…呜……”少女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将脸埋进手掌心里,哭腔令她的咬字变得模糊不清,听上去就像断断续续的哀鸣。

    于是,泽法就那样跪在她的身旁,拍打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她。直到女仆的抽泣声愈来愈小……最终停止了哭泣。

    女仆站起身时,正用围裙擦拭眼角。

    她的眼圈仍旧红肿,但她还是扯了扯嘴角,对泽法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刚刚可能是太害怕了……”她的声音依然有些发抖,“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我才应该说不好意思!”泽法跟着站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开门时冒犯到了您,还把您给惹哭了。——对了,作为赔礼,这个送给您。”

    他从外套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一支娇艳夺目的鲜花,形状与色泽乍看有点像罂粟。

    “这个是银莲花,有祛害辟邪的功效。虽然我不太信这个……不过,希望它能让你打起精神来。”

    泽法说着,将那支银莲花别在女仆的耳边。灼眼的赩红与女仆深褐色的秀发相得益彰。

    有一瞬间,泽法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将那朵花插在姑娘的耳际,而是插进了松软的花泥里——那银莲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土中微微摇曳了一下。

    过了半秒,他才反应过来,那只是女仆姑娘正在点头。

    泽法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想摸一摸那孩子的脸颊,想问问那个姑娘的名字,想临走前再给她一个拥抱。

    但他的指尖最终只是从她的发丝间悄悄地擦过。

    “那个,也请……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他说。

    【系统时 19:28:40】,海信斯伯爵卧房。

    “打扰了——”

    阿南在管家的指引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踏进房门。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第一次跟校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实际上,行为也是如此。她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片刻,或是瞅瞅墙纸或地毯上的花纹,或是拿起桌台上的摆饰端详一番。

    和她预期不太一样的是,伯爵的卧房虽然尺寸大了些,内设却与客房大同小异。除了窗户朝南、采光更佳以外,几乎就是个放大版的客房。

    「无论怎么看,都是建模师在偷工减料吧……」阿南如是想着。

    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表露在脸上,只是回头夸赞起助手的头脑:“果然和你推理得一模一样啊,这里还真是伯爵的卧室!”

    她的助手跟在她后面走了进来,一边将身体斜靠在墙边一边说道:“如果你一开始就能像这样信赖我,我们的工作效率至少能提高一倍。”

    经过连续几回上下楼的折腾,他的左脚似乎比之前肿得更厉害了,以至于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只想找面墙或者找根柱子倚着。

    阿南不禁感到一丝愧疚,索性把话题重心拉回房间本身。

    “从房间来看,海信斯伯爵的生活习惯还意外的还挺节俭。我原本还以为他的卧室里肯定会挂满油画或者水晶壁灯之类的。”她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然后,将问题抛给助手,“你怎么看,伊恩?”

    “我看,你的反射弧还真是长到令人发指。”

    比起房间,伊恩似乎更乐意评价一下侦探的个人素养。

    “你早在第一次与他见面时就该注意到这一点的——他作为今晚音乐会的主办者,在那么多贵族的注视下,居然穿得还不如台上的指挥家华丽。我猜,他平时恐怕根本就不会去定制那些名贵奢侈的礼服吧。”

    他停顿了一下,环抱起双臂,半垂下眼睑接着说道。

    “不过,我可不认为伯爵的这种行为是出于『节俭』。相反,他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他将大部分金钱与精力都花费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譬如酒、音乐和风信子。”

    阿南很快明白过来,他是在说伯爵的酒窖、圆形剧场,以及前庭的风信子花田。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起托德的那句话——

    “听了那个故事以后,你不可能不清楚是谁对他心存杀意。”

    「…………」

    「这样一位和善、远离世俗又热爱生活的伯爵,究竟是谁会憎恨到心怀杀意?总不能是为了篡夺他的遗产吧?」

    “喂,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要找伯爵喝的那瓶酒吗?”伊恩忽然开口打断了侦探的思绪,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躁,“快点,找到了就赶紧出来。这个房间的气味……我不太喜欢。”

    “气味?”阿南好奇地嗅了嗅。

    空气中除了淡淡的花果香以外,并没有特别明显刺鼻的味道。

    她对这只鼻子异常敏感的黑白长毛狗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耸耸肩,自己向着房间深处的四脚茶几走去。

    在茶几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正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半满的红酒瓶。瓶塞盖得很松,上面有海马刀转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那只酒瓶实在太普通了。无论放在哪个年代,你将它丢到任何一家酒吧的任何一个角落,人们都会毫不怀疑地认为它原本就属于那里。——它就普通到这种程度。

    阿南十分自然地伸手握住瓶颈,将那只酒瓶捡起来。

    她发现无论是她自己的记忆,还是这幅躯体的肌肉记忆,都对酒瓶的手感相当熟悉。

    「哈!看来这具躯干原本的主人——涅克丝女士,还是位隐藏的酒鬼。真希望亚斯图王国不会有禁酒令之类的东西。」

    「对了,记得那个疯批指挥家曾经说过,这酒瓶上标的应该是外语。那就到了精通多国语言的涅克丝老师的大脑出马的时候啰!」

    阿南这么想着,然后,她自信满满地将酒瓶翻了个身,看向那瓶身上的酒标。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

    ……很可惜,阿南明显高估了涅克丝女士的语言能力。

    数秒钟后,我们的侦探小姐灰头土脸地拎着酒瓶子回到房门口。

    伊恩仍靠在那面墙上。然而,随着阿南的脚步逐渐逼近,助手先生的眉头却渐渐拧作一团。

    到最后,他抬起一只手掩在鼻下,甚至忍不住咳嗽起来。

    “唔…咳咳……你把什么东西拿过来了!”

    阿南感到莫名其妙,她晃了晃手里半满的酒瓶,刻意让里面剩余的红酒奏出点水声。

    “如你所见,伯爵喝剩下来的酒瓶啊。”她朝助手无辜地眨眨眼睛。

    伊恩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比起在车上闻到信封时的那副厌恶感,他这回似乎真的像要吐出来了一样。

    他有些粗暴地夺过阿南手里的瓶子,闭上眼睛轻轻吸了一口气。

    “唔呃…呕……”

    “喂!你别吐在这种地方…这里可是海信斯伯爵的卧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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