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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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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

    “请、请问,我可以与你们……那个,一起参与调查吗?”

    人群散尽后,唯有一只硕大的系带软帽还停留在原地——阿南敢打赌,这顶帽子在观看演出时绝对会挡到后面人的视线——从那宽大到几乎能放下一盘菜的帽檐下,传来如是结结巴巴的女声。

    阿南与伊恩不约而同地朝着帽檐下面看去,只见一位脸上缺乏血色的日耳曼姑娘,正用门齿咬住下唇,一双山茶花蕊般明黄色的眼睛扑朔躲闪着,似乎不知该把视线落向何方。

    “伊丽莎白,你应该…还记得我吧?虽、虽然我们只在家庭晚餐时打过几次照面,也没怎么正式说上话……”她慢吞吞地说道,“总之,是我,海伦奈·冯·内瑞雅布!前几日刚从国外回来的…你的…姐、姐姐。因为在国外修习了医学,所以我,我应该…多多少少能帮上点忙。”

    「只有『内瑞雅布』四个字的发音对了啊……」阿南暗暗吐槽道。

    「话说回来,伊恩好像确实有提过一嘴,伊丽莎白还有个姐姐的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海伦奈对于侦探冒名顶替的事心知肚明,也难怪她会这时候主动站出来自我介绍,恐怕是来事先混个面熟,免得以后穿了帮。」

    「如此一来,她应该算是助手认证的友方npc吧?」

    想到这儿,阿南拎起裙摆,向海伦奈行了个屈膝礼。

    “当然记得,海伦奈姐姐!”她弯眸一笑,“我很高兴姐姐能愿意来帮忙,有专业的医生在,我也放心很多。”

    “用、用不着那么拘谨,伊丽莎白!——况且,我还只是个学生、学生而已。”海伦奈慌忙摇头。阿南总觉得,这姑娘一定经常做这种动作,要不然,她帽檐上的那朵漂亮的山茶花也不会那般摇摇欲坠。

    海伦奈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朵岌岌可危的白花,她慌忙抬手扶正了帽檐上的装饰物,又吞吞吐吐道:“刚刚听那边的侍从先生说,海信斯伯爵是…是死于砷中毒……这一点,请、请原谅我不能苟同。”

    阿南最爱看的事莫过于助手吃瘪了,她连忙迫不及待地追问:“此话怎讲?”

    “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中毒的早期症状,一般伴随着…肠溃疡、急性结肠炎,会产生很强烈的腹痛……但是,从伯爵倒下的姿态来看,比起腹痛…他更多表现的则是窒息感,并且是急促的、突发的窒息。”

    海伦奈一面说着,一面用包裹着丝绸手套的纤细手指搅弄着脖子上的帽带,这似乎是她思考时的下意识行为。

    “啊,你这么一说,福波斯先生在整场音乐会期间一直坐在我的旁边聊天,从来没有露出过痛苦的神色。只是在喝下最后一口酒后,才突然呼吸困难的。”阿南点头附和道。

    海伦奈大惊:“哎呀!你当时就在现场吗?可以再、再详细地讲讲吗?”

    “唔……老实说,当时画面冲击性实在太强,有些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阿南回忆道,“我只记得,伯爵在咽下酒后,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第一时间试图把那口酒吐出来,但即便吐出来了,他还是一副无法呼吸的样子,最后就那样扼住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

    “哎呀!这…这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呀!”海伦奈再次惊呼起来,“毒药肯定就藏在那口酒里!”

    “不可能。”另一道声音兀然响起。

    一个身着执事服的男人站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海伦奈的推断。

    海伦奈被男人呵斥得一激灵,她紧攥着帽带,求助似的望着阿南:“伊丽莎白,这、这位先生究竟是……?”

    “伊恩。现在姑且算伊丽莎白小姐的侍从兼助手。”伊恩环抱着双臂,用脚尖拍打着地板,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阿南注意到,他的上半身有微微后仰的趋势,看起来真的很不乐意与海伦奈女士搭话。

    「不是,这家伙,怎么面对内瑞雅布家族成员也这么拽啊……」阿南腹诽道。

    海伦奈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自称助手的男人,怯生生地开口问道:“那,伊恩先生为什么能够如此笃定,杀死伯爵的…不是氰化物呢?”

    “因为气味。”伊恩回答得很干脆,“我从他的身上闻不出一点氰化物的味道。”

    “气、气味?您是说苦杏仁的味道?想要掩盖这种气味…应该有很多办法的吧?况且,伯爵喝了那么多葡萄酒,被酒味盖掉也、也是很正常的……”

    伊恩却半阖着双目,漠然地摇摇头:“不,我相信自己的嗅觉。闻不到的东西,就一定不存在。”

    “光凭气味就否认人家,你是狗吗?”阿南终于忍不住吐槽了出来。

    “反正您之前对待我的方式,不就像对待狗一样么,伊丽莎白小姐?”伊恩勾起嘴角,讪笑着回敬她。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耳边狺狺狂吠,是个人都会忍不住踹一脚吧。”

    “居然把别人给你的忠告当做狗叫,你的人生该有多可悲啊!”

    “………………”

    幸好,善良的海伦奈小姐及时出手打断了这场闹剧。

    “两位都、都别吵了!”腼腆的姑娘鼓足腮帮子喊道,“我愿意相信伊恩先生……只是,假如伯爵先生真的是砒霜中毒,我想,我应该是、是有办法检测出来的。”

    “马氏试砷法吗……”伊恩沉吟片刻,又用余光在海伦奈的身上上下扫过。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海伦奈的帽带上——那两条漂亮的编织绳,被淑女打成了个形状奇特的结。

    「外科结?这姑娘还真是个医学生……不过,这样戴帽子不会很勒么?」

    这会儿,伊恩大概是终于认可了这位小医生,弧眸冲她做了个营业式微笑:“那么,这件事就拜托海伦奈小姐了。”

    海伦奈的脸上也挂起腼腆的笑容,她飞快地点了点头:“请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准备材料。”

    和两位简单道别后,这位大礼帽的姑娘便拎起裙摆急匆匆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谁知刚踏上台阶,又被伊恩从背后叫住了——

    “对了,海伦奈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今天是一个人来到风信子庄园的吗?”

    伊恩在提问时依旧环抱着双臂。——阿南忽然觉得,他的这副姿态莫名有点像个负责审讯的警官。

    海伦奈闻言怔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她的背影被覆盖在大理石墙柱的阴影下,就这样背对着伊恩回应道:“伊恩先生问这个……是、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只是见您一人独来独往,有些好奇您的贴身侍从去哪儿了。”伊恩说。

    “没有…没有侍从。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风信子庄园。”海伦奈一字一顿地回答着。她又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手指绞弄起自己脖子上的帽带。

    “这就奇怪了。”伊恩半眯着碧眸,将左手扶在唇边轻笑起来,“您先前说过,自己前几日刚从国外回来,听您的口音……对亚斯图语也算不上有多熟悉。在这种情况下出远门,居然还不带随行侍从么?我真该佩服您的胆识,海伦奈女士。”

    海伦奈手上的动作显然更加不自在了。

    她支吾了一会,终于有些恼怒地侧过头。在半边帽檐的遮挡下,阿南只能看见她的涂着唇彩的薄唇翕动着。

    “请问,伊恩先生的意思是……想要指控我在说谎吗?”

    她这句话说得很慢,尽管口音不太标准,但她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似乎是想用语气告诉男人,自己真的会被激怒。

    伊恩则依旧摆着不置可否的态度,微笑着耸了耸肩:“究竟是不是自己独身一人来的庄园,只有您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只是一介侍从罢了,又怎么敢指控您呢,海伦奈女士?”

    “……我会记住你今天的失礼的,伊恩先生。”

    撂下这句话后,海伦奈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只留给伊恩一串高跟鞋重重踏在红地毯上的闷响。

    那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剧场门外。

    “看起来那么胆怯,没想到骨子里脾气这么大。”伊恩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那样挑衅人家,就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阿南不禁为自己的干姐姐抱起不平,“人家一热心肠的医学生小姑娘,你到底为什么对她那么大敌意?”

    伊恩把头一撇:“不告诉你。说了你又会骂我是狗。”

    “我好端端的骂你干嘛……”阿南汗颜。

    “你发誓不骂我?”

    “我发誓我发誓。”

    伊恩叹了口气,按住自己的眉心喃喃道:“那女人的身上有一股我很讨厌的气味,闻着就头疼……”

    “………………”

    阿南费了好大功夫,才总算把那句快到嘴边的『你是真的狗』给吞了回去。

    「不过,『气味』么……」阿南跟着陷入沉思,「仔细一想,海伦奈的身上确实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因为和她温婉的气质实在太搭了,以至于刚才都没去留意那个味道……」

    “难道是因为她帽子上的那朵山茶花?”阿南灵光一现。

    “恐怕不是。”伊恩摇头,“那气味比单朵山茶花要浓烈得多,而且包裹着她的全身。另外,我总觉得最近刚在哪里闻过……”

    「最近刚在哪里闻过?莫非是那封委托信…!」

    叮咚。

    【出示情报:贵族的癖好】

    仿佛触发了游戏的特殊按键似的,在听到熟悉的提示音的瞬间,阿南发觉双手不再受自己控制。

    她几乎是在被潜意识牵着鼻子走:机械地拉开手包、机械地将手伸进去、机械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封举到助手的面前。

    “是这个味道吗,伊恩?”

    伊恩接过信封,蹙着眉头放在鼻侧轻嗅一下,瞳孔微颤了一瞬。

    “和这封信原本的气味一模一样。”他停顿片刻,犹疑道,“……不过,现在这东西上面为什么会有股枫糖和大蒜味?”

    “哦,对不起,那是松饼和蒜香面包曾经在我的手包一隅短暂借宿过的证据。”

    “………………”兴许是回想起了自己在卧房中如何被他的涅克丝老师粗暴对待,伊恩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沉下声音接着说道:“总之,我可以肯定,这封信与海伦奈身上所使用的是同一种……不,同一瓶香水。内瑞雅布姐妹俩之间的关系,恐怕远比『只在晚餐时打过几次照面』要复杂得多。”

    “你对自己的嗅觉这么有自信?”阿南狐疑地打量起伊恩的鼻梁,除了高挺漂亮以外,她没感到这只鼻子与普通日耳曼人有什么区别,“你该不会是什么警犬转世吧……”

    “你不是刚发誓说不骂我是狗么?”

    “我这是在夸你。”

    “………………”

    正当侦探与助手二人再一次陷入毫无意义的争执之时,一道尖厉颤抖的声音忽而从楼下传来,穿彻了剧院的圆顶——

    “请您不要激动!现在楼上暂时还不可以去……”

    阿南与伊恩很快就认出那个极具辨识度的嗓音,是老管家塞巴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塞巴斯?我的演出全被二楼的那场骚动给毁了!凭什么不让我上楼!”

    与塞巴斯产生冲突的,是一个略显嘶哑的男声,听上去难以分辨具体年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先生的脾气肯定不太好。

    面对如此狂躁的对手,塞巴斯明显败下阵来。可怜的老管家再次央求道:“请不要为难我了,托德先生……”

    这样的阻拦对于那位暴脾气先生来说聊胜于无。很快,他们便听到皮鞋踩在红毯台阶上的咚咚声响。

    数秒后,一位瘦高的男性出现在楼梯口。他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漂亮银发,身穿浆得笔挺的暗纹西服,左侧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朵墨水染黑的玫瑰花。

    光看银发和衣着,阿南就一眼认出了这个人——这是刚才音乐会时,站在舞台上纵情挥棒的指挥家托德。

    托德半眯的青灰色眸子首先落在伊恩身上。

    在认清了他的脸的瞬间,指挥家忽然瞪大双眼,有些神经质地打起招呼:“哦,又见面了!我记得你,伊丽莎白小姐身边的新男仆!”

    随后,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阿南:“另一位是……”

    他用视线将这位盛装打扮的淑女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目光在她绛紫色的双眸上停留良久。最后,指挥家犹疑不决地开口问道:

    “呃……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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