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黎元筝回到凛州城便传来了一个消息:户部尚书谢安因贪污案被革职,而近日来隅州近日来突遭瘟疫,谢二公子谢蕴作为天子近臣三日后将被派去带领医官救治百姓,以彰显凛皇仁德。
谢安被革职不可避免,可为何谢蕴也落入如此境地,之前还传言齐诀对他多有赏识,可说到底,也许齐诀本就生性多疑,并未从心底里相信过任何人。
隅州乃北凛最为荒凉偏远之地,一个几乎都快被人遗忘的地方,谢蕴他真的能心甘情愿去?
话说傀影人这事她最初还是从谢蕴口中知晓的,后来跟着他进了垄观营,看到了那一系列事情,不过不知道他现在是否知晓齐诀打算炼制傀影人军队的事。
黎元筝左思右想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去找谢蕴商量一下对策靠谱些,直觉告诉她,谢蕴并不想齐诀成功炼制傀影人的。
“阿筝,你跑哪去了?”
黎元筝刚想走,却被来人拽住胳膊。
“师兄,你先放手,疼……”黎元筝微微蹙眉。
裴苑这才发现她手臂上不知何时缠上的布条,眉头拧起,“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我听说明翼山那边出事了我就担心着以你这性子会不会跑上前去凑热闹,找了你大半天,果不其然,你就说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去了……”
看着她的伤口,裴苑虽然也心疼,但还是没好气道:“你真是活该,疼不死你……”
一旁的凌萱温柔笑道:“好了,你刚才还担心得紧,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倒是刀子嘴起来了。”
“元筝,你师兄他也是担心你,你别往心里去。”凌萱仔细看过黎元筝包扎的手臂,眸色深了几许,贴心问道:“还疼不疼?”
黎元筝笑了笑,“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裴苑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正色道:“你这伤口还得找大夫仔细看看才是。”
这包扎的布条,分明是一个男子里衣的衣袖……
再加上方才从程昕口中得知,她方才是去找谢蕴了,自然是不难猜出这衣袖是谁的。
“好,我自己会去看大夫的,师兄你和凌萱姐姐好好玩,不用管我了。”
黎元筝规矩地笑着,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阿筝,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妹,但你也说了,你是把我当亲哥哥的,”裴苑虚咳了两声,有些别扭道:“都说长兄如父,你的姻缘大事,师兄我还是要把把关的。”
黎元筝:……
黎元筝本来想反驳,但是如果可以因为这个原因让裴苑不再管着她的话,她还是可以认下的,于是又乖巧地点点头,“嗯。”
“所以师兄,你现在都已经觅得良缘了,就不要过多干涉你师妹的姻缘哦,免得我以后嫁不出去,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师兄就别管了……”
“你这丫头……”裴苑看着黎元筝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眼一旁的凌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凌姑娘见笑了。”
凌萱一时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待裴苑二次叫唤才回过神来,于是又温柔笑着,“无妨。”
黎元筝跑到谢府的时候,见谢府的家仆都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从里面出来,大门也被贴上了封条。
没有了守卫,黎元筝便直接闯了进去,循着记忆来到了上次找谢蕴的地方。
一阵悠扬又耳熟的乐声传来……
黎元筝抬眼望去,只见谢蕴凭栏而坐,手持竹笛静静地吹奏着。
他吹奏了多久,她便安静站着听了多久。
六月,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现在正随风舞动着……
等谢蕴一曲完毕,黎元筝鼓掌夸赞道:“谢大人的竹笛又进步了不少,这还是上次那首没取名的曲子。”
“上次黎姑娘不是已经给它赐过名了”谢蕴莞尔。
黎元筝汗颜,“我上次那是玩笑话,不可当真的,这么好听的曲子,谢大人还是认真给它取个名字吧。”
“可谢某不才,取不出来,还是想请黎姑娘赐名。”
“赐名这事,容我好生想想,不过,”黎元筝顿了顿,有些不自在问道:“谢大人怎么一会叫我这个一会叫我那个的?”
“哪个和哪个?”谢蕴明知故问道。
“我说你,怎么早上还叫我元筝,现在又唤我黎姑娘了。”她觉得,他们两个认识大半年,应该算挺熟的了吧,现在一口一个黎姑娘听着好像刚认识一样。
“自然是跟元筝你学的。”谢蕴半带调笑道。
“算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伤心落寞来着,现在看来,谢大人心情还不错。”方才来的时候见他遣散家仆,所以原本她还以为谢蕴是因为官场失意才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多了,谢蕴这人,就没有不从容的时刻。
“不过谢蕴,我来找你是说正事的。”黎元筝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洗耳恭听。”
黎元筝清了清嗓子,“你老实告诉我,关于傀影人的事,你到底了解多少?”
“应该比你多一些。”谢蕴答道。
“我觉得,你应该也是不赞成这事吧!”黎元筝有些笃定道,把活生生的人炼制成只会杀人的傀儡,这种事过于残忍和血腥。
“所以?”
“我们得想办法阻止齐诀。”黎元筝凑近低声道。
“哦?”谢蕴饶有兴味地看着黎元筝,“什么办法?”
“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大事肯定是干不了,但我们可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说,趁齐诀现在还未能成功大规模炼制出傀影人,我们可以阻止他,把他们用来炼制傀影人的药方偷出来,将垄观营给毁了,然后再想办法研制出解药,你那个朋友上官琅轩不是医术高超吗,说不定他有办法呢?”黎元筝用没受伤的左手手肘轻轻捅了捅谢蕴,满脸真诚地说着。
“那傀儡药方并非像毒药那么简单,没有解药,解脱的唯一方法,唯有死亡。”
“趁傀影人不被那铃铛控制之时,才能将其毙命,铃铛响起的时候,他们是不死之身。”
谢蕴平静说出的话语却犹如一盆冷水泼在黎元筝头上,她有些气馁地低下头。
片刻,黎元筝抬起头又开口道:“那又如何,有些事情,做了总比不做好,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既然无法挽回,那只能想办法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了,你说,南盛知道傀影人的存在吗?”
“南盛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谢蕴原本幽深的黑眸中流转了几丝捉摸不透的流光,定定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子。
半晌,薄唇轻启道:“我确实还有未弄明白的事,所以在离开之前需要再去一次垄观营。”
黎元筝一时惊喜于谢蕴会愿意再去垄观营,所以也并未在意他此时这回答得含糊不清的话语。
“不过自从上次我们闯进去之后,那里已经加强了守卫,想再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谢蕴微微挑眉,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黎元筝笑了笑,“终于有我知晓而你不知晓的事情了。”
“嗯?”她这话倒是让谢蕴有些好奇。
“沁水湖底有通道,我上次观测过方位,应当是通往北凛皇宫幽澜湖无疑。不过……”黎元筝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谢蕴,你为何会怕水啊?”
“幼时常被母亲摁水里,每每彻底呼吸不过来之时才会让我抬起头呼吸片刻,防止我就这么死了,如此,循环往复,日复一日……”谢蕴云淡风轻地说着,绝美的凤眸中却是无波无澜。
“抱歉,我说错话了……”黎元筝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曾经听闻谢夫人与谢家大公子在多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的谢尚书和他的二儿子谢蕴,虽然说谢蕴五岁就被送去朝澜山学艺了,但谢尚书也一直很是疼爱他。
未曾想到,谢夫人竟对谢蕴不好?
“先吃饭吧。”
“啊?”
见黎元筝一脸讶然的样子,谢蕴微微一笑,“都过了午膳时辰了,不饿吗?”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不过,你家还有吃的吗?”
连仆人可都背着包袱都走光了……
黎元筝笑得有些僵硬,后面那句,她自然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打击他的。
“一顿饭,想必还是有的。”谢蕴缓缓站起身,“只是要劳烦黎姑娘帮谢某打下手了。”
“行吧,不过我可得事先通知你一声,我只会煮面条哦。”
言下之意,别指望她做饭做菜了!
谢蕴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言语,往厨房走去。
黎元筝满脸疑惑,心想难不成这种贵公子还会做饭?
不过事实证明,确实不应该以貌取人,这谢蕴做起饭来还有模有样的,长袖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白皙匀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捻着面团,和好面后,便熟练地双手交替拉扯、搓揉,逐渐将面团拉成了粗细均匀的长条,不一会儿,面条就全部拉好了。
黎元筝扶着门框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谢蕴将眸光转向那一脸震惊的女子,“到你了。”
“你是说让我煮面条?”黎元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确定?
得到对方的肯定之后,黎元筝只好破罐子破摔道:“好吧,不过我煮的面条好不好吃就不一定了。”
她裴师兄对她所煮东西的评价向来是赠予八个大字:清汤寡水,难以下咽。
在厨房捣鼓一阵,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上桌了。
这是黎元筝觉得自己做得最好的一次了,她盐放得不多不少,还加了葱花和鸡蛋,面条也确定是煮熟了。
黎元筝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蕴,原本是想看看他吃下这面条之后的反应,结果看着看着却看入迷了,这个男人,怎么连做饭和吃饭都这么优雅,好想把这面具摘下来看看背后的脸……
谢蕴缓缓抬头,玩味地看向她,“你不吃吗?”
黎元筝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是秀色可餐……”
反应过来之后她简直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简直是无地自容,刚才竟然跟个色鬼一样盯着人家看……
黎元筝尴尬笑笑,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吃……吃……”
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谢蕴,还可以吗?”
谢蕴微笑道:“卖相不错。”
“那吃起来呢?”黎元筝有些忐忑,谢蕴这答非所问的,何况这面条卖相不错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我忘记跟你说一件事。”
“嗯?”
“我其实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味觉了。”谢蕴淡淡地解释着。
黎元筝这才明白他为何让她去煮面条,没有味觉,尝不出口感,自然也很难把控好调料应该放多少。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这些发生在他身上不好的事情,却可以被他这么平静,事不关己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