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黎元筝轻轻挣脱开谢蕴的怀抱,浅笑道:“我才没有害怕呢,不过我确实不想在这待了,所以我就先走一步了。”
而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刚才还浅浅笑容却变成了一种决绝。
谢蕴眸色深深地凝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高台之上,一道寒凉的目光紧紧锁着台下两人,玄色国师袍下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一旁的齐诀循着玄一的视线望过去,落在那戴着骨蝶面具的男子身上,眼眸眯起,“朕倒是差点忘了,当初蕴之还是国师举荐给朕的。”
闻言,玄一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随即恢复到往常神情淡漠的模样,对着齐诀微微点头。
“蕴之这人,聪明,总是可以在无形之中替朕解决很多事情,不过,也许是他过于聪明,聪明到让朕根本看不清他,所以朕现在也并不太想将一个掌控不了的人留在身边了,国师可明白?”
“玄一明白。”玄一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珍珠,这儿太危险了,你现在先带你母亲回去。”宁忠陵沉声嘱咐着。
宁珍珠刚想答应,却见薛芩幽泪眼婆娑道:“那夫君呢?”
宁忠陵扶上薛芩幽的双肩,吻了吻她的额头,无奈叹道:“陛下如此行径实在是过于专横,如此这般,我北凛必出大乱子,我必须得劝劝陛下。”
“可是……”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宁忠陵却已弃她而去。不知为何,薛芩幽今日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如此混乱的场面,让她有些害怕,再加上从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今日竟然不是将她放在第一位,想着想着,一张美丽的脸上已经是挂满泪水。
宁珍珠见母亲哭了心中也很是慌乱,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便开口道:“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薛芩幽心中难受,也便由宁珍珠搀扶着往宁府马车走去。
马车原本平稳地行走着,突然外面却传来一阵喊叫声,宁珍珠安抚好母亲,想掀开帘子一探究竟,却在刚掀开的瞬间被迷雾弄得晕了过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黑色面罩的女子。
薛芩幽见到来人之时大惊失色,“是你?”
黎元筝微微挑眉,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我,宁夫人近来可好?”
“你个贱人,你想做什么!”
“啊……”
黎元筝将布条塞入薛芩幽的嘴里,又将她的双手置于身后捆住,果真是保养极好的手,也并未怎么用力,薛芩幽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红痕,“真吵,不过此情此景不宜聊天,我带宁夫人去别的地方。”
由于荆岞早有准备,策反了凛州城东门守卫,故前来支援的五千兵马方能顺利进来,后面和白卓诚也得以逃出了城,所以现在并未锁城门。
黎元筝换了辆比较破旧的马车,带着薛芩幽出了城门。
算算时间,宁忠陵应该是知道自己夫人被劫持的消息了,黎元筝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树林深处,荆岞和白卓诚也已经被禁卫兵团团包围,荆岞带来的士兵死伤惨重,毕竟庞羽此次带出来的禁卫兵是没有疼痛感官的不死之身,肉体凡胎总是精力有限,无法抵挡。
“庞羽,你的禁卫兵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术,竟然是不死之身。”白卓诚开口。
庞羽大笑道:“陛下本就想检验一下新一批傀影人的功力如何,今日还多谢荆王爷带来的五千人练手了。”
傀影?
荆岞与白卓诚闻言皆大惊失色,以前倒是听过传言董远之曾经研究炼制过这种傀儡,想不到董远之死后那秘术竟然落到了齐诀手中,怪不得凛州城近年来这么多青壮年失踪。
庞羽一个眼神,其左右的术师便开始摇铃,那些傀影人禁卫兵顿时更加亢奋起来,接着向两位藩王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而此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一女子站立于马车之上,一袭黑衣,衣摆和发丝随风扬起,手执弓箭对准其中一个术师持着铃铛的手,眼瞧着傀影人的剑就要落在荆岞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黎元筝缓缓拉开长弓,一支箭“咻”的一声被射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那只手上,铃铛也随之落于地上。
黎元筝本想趁其不备,再次射出一箭,结果却被反应过来的庞羽用剑挡了回去。
射下了一个铃铛,还是让那些傀影人的战斗力减弱了一大半,荆岞也得以躲开傀影人的攻击。
虽然黑色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凭借着那双眼睛,庞羽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黎元筝,霎时火冒三丈,“黎元筝,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得出来庞统领对我印象深刻了,我穿成这样都被您认出来了。”黎元筝调笑着摘下面罩,一张容颜倾城的小脸完全露了出来。
“不过庞统领可真行,昨日还要死要活的,今日却生龙活虎,这不得多感谢我。”
若不是因为中了她下的毒,如今不能动她,否则把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都难消他庞羽心头之恨。
黎元筝看着庞羽愤怒到都要将后槽牙给咬碎的模样,又笑道:“庞统领不必这么瞪我,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说着便将马车帘子掀开,庞羽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满脸泪痕的女人,心头一紧,“你放了她!”
黎元筝脸上无波无澜,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先放两位藩王走。”
荆岞和白卓诚闻言大惊,他们不明白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为何要救自己。
看见庞羽脸上的犹豫之色,黎元筝调侃道:“怎么,你的美人的性命还比不上那两位藩王的吗?”
说着伸手将堵着薛芩幽嘴巴的布条给扯了下来。
“庞羽,快帮我杀了这个贱人,你答应过我的……”薛芩幽大喊着,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啧啧……”黎元筝无奈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抹上那人白皙的脖颈,划出丝丝血痕。
“黎元筝!你不要乱来……”庞羽的语气显而易见地颤抖了起来,压抑着怒气。
“那庞统领放还是不放呢?”
见庞羽正要开口,两个术师连忙阻止,语气冷硬,“不可,陛下的命令不可违。”
庞羽走近方才说话的那人,长剑一捅,鲜血喷涌而出,在另一位术师想要摇铃之际,庞羽一个健步又向那人刺去。
黎元筝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有些悲凉,似乎这段日子,已经见过太多的杀戮了。
“多谢。”荆岞看着黎元筝说道,然后和剩下的侍卫扶着白卓诚远去。
其实黎元筝只是顺手做这件事罢了,因为她觉得齐诀不是个好人,不过见人家诚心诚意地道谢,黎元筝还是微微点头回应。
待人走远后,庞羽冷冷开口道:“可以放人了吧。”
黎元筝估摸了一下时间,说道:“再等一会。”
不过被她拽着的薛芩幽却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不愧是那人的女儿,天生的贱种!”
黎元筝抬手抚上这张精致到看不出年龄的脸蛋,“瞧瞧这么美的一张脸,怎么跟个泼妇一样天天骂街呢。”
见薛芩幽还想说话,黎元筝用力捏住她的的下巴,疼得薛芩幽痛苦地发出呜咽声,果然是金尊玉贵,没吃过苦的人儿,这就受不了了。
庞羽见薛芩幽难受的样子,他心疼得紧,“黎元筝,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黎元筝轻笑出声,“今天我们三个人就在这把话说清楚可好。”
“薛芩幽,你为何三番五次要杀我的命,如此残忍地杀害了我阿爹阿娘,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虽然黎元筝很想立刻手刃仇人,但是个中缘由她还是要弄清楚的。
能让一个人如此费尽心机地要她性命,万一,或许真的……真的是她以前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呢?
她虽然恨,可是也讲是非对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芩幽笑得几近癫狂,“黎元筝,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你一个人的命罢了……”
“为什么?”
“就凭你是那个人的贱种!”薛芩幽此刻看向黎元筝的眼神中,除了狠戾之外,还藏着极大的悲伤。
黎元筝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阿爹叫黎岩,我阿娘叫晓青黛,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不是贱种,你到底在说什么?”
趁黎元筝失神,庞羽便将利剑袭向她。
虽然黎元筝也及时反应过来,但手臂还是被划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浸染在黑色的衣服上。
庞羽疼惜地将薛芩幽揽入怀中,帮她解开绑在手腕上的布条,柔声安慰道:“芩幽,没事了,别害怕。”
薛芩幽也用手环住庞羽的腰,泣不成声。
黎元筝余光扫向这对相拥的男女身后来人,来得刚刚好……
宁忠陵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被身后的谢蕴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他的夫人,他深爱的妻子,此时正拥着别的男子哭泣……
他得知她被劫持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还向陛下要了谢蕴帮忙,可没想到看见的却是眼前的这幕场景。
薛芩幽感受到周围的异常,将头从庞羽怀中伸出来,在看到宁忠陵的时候,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住……
半晌,薛芩幽忙推开庞羽,一双泪眼看着宁忠陵,颤着嗓音道:“夫君,你听我解释……”
见薛芩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宁忠陵敛去脸上方才的疑虑,俯身紧紧抱住她,“幽儿,没事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的错……”
一旁的庞羽嘴唇紧紧抿住,脸色僵硬到不像话。
黎元筝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三个人,开口道:“宁夫人无非就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听到她的声音,薛芩幽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宁忠陵的衣服哭得更是伤心,“夫君,就是她,就是这个贱人绑架的我……”
此时宁珍珠和叶允也已经赶到,只是脸上的神情各异。
“为什么,元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宁珍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叶允定了定神,替黎元筝解释道:“珍珠,你先别激动,说不定是个误会。”
叶允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宁珍珠情绪更加地激动,“允哥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也不能喜欢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吧!”
只面对薛芩幽的时候,黎元筝做事可以毫无顾虑,可是面对珍珠,她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她知道,她这样做,无疑是伤害了这个单纯如水一般的女子。
宁忠陵将薛芩幽细细安抚好了以后,也是冷眼看向黎元筝。
“是,是我绑架了宁夫人。”
女子如甘洌清泉般的声音,传入此刻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一字一句毫不避讳地承认。
“但是,”黎元筝眸光紧紧盯着薛芩幽,“我听闻宁国公向来公正,所以我想请问宁国公,对于您夫人雇山匪要杀我让我险些丧命和我只是绑架了她来说,孰轻孰重?”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人除了谢蕴和庞羽,脸上均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什么……”宁忠陵低喃着,探究般的目光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子。
他虽然爱她宠她,可是也不能纵容她做出滥杀无辜之事。
“所以幽儿,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薛芩幽咬唇答道,事已至此,她也欺瞒不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