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
清晨，暴雨将歇。
窗户在夜间打开了一道缝隙，清晨的风早已带走房间内不那么美好的气息。
然而房间正中的大床上，床单和被套都皱褶得不成样子，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推断出昨晚那混乱的场景。
沈言迟早早睁开了眼，即使一夜没怎么睡，他也看起来神采奕奕。
简云昭的睡相不太老实，一夜中不知多少次追着他将四肢攀了上来，纠正无用，沈言迟只能随她去了。
小心地把简云昭扒在他结实肌肉上的手移开，沈言迟直起身子，轻抚身侧人的发丝，而后低头在她额间克制地落下一吻。
唇瓣与柔嫩肌肤相贴的瞬间，欲望再次昂扬。
初尝禁果，本是食髓知味。
然而沈言迟知道简云昭昨晚是真的被她折腾累了，不忍再过多打扰。
他动作很轻地下床，□□着上身去浴室洗漱。
自己的双手带来的触感到底不及真实的滋味，沈言迟在水声中压抑着低吟，于是洗澡的时间进一步拉长。
简云昭就是在这时醒的。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脑袋罩起，细细的眉毛蹙着，不知是被窗外鸣叫的鸟儿扰了清梦，还是不耐烦于间歇响起的水声。
“好吵……”
困意终究被打败，她呢喃一声，睁开惺忪的眼。
陌生的墙、陌生的窗、陌生的天花板……
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简云昭瞬间清醒，翻身坐起，惊魂未定地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氤氲水汽附着在透明磨砂玻璃上，将内里的人笼在水雾中，勾勒出一道高挑身影。
——身材不错。或者说，很好。
昨晚凌乱的记忆在眼前闪现，简云昭的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莓果，强装着的镇定摇摇欲破。
两手攥紧身下床单，是夜间做了不知多少次的动作，心境却不再相同。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简云昭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低头扯开衣领。
身体的酸痛和残留的酸胀早已昭示着她昨晚所经历的一切，然而人就是这样，只有亲眼看见才能死心。
裙子还在身上，里面的贴身衣物不见踪迹。简云昭咬了咬牙，从床上下来，一边找东西一边思考。
昨晚她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人是她亲自从酒吧里定的，还说了那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那小男模真的把她当客人服务也情有可原，这事怎么算都是个意外，更何况起因在她。
简云昭把找到的内衣飞快套上，目光挪向床头柜上放着的反光小盒子，是酒店提供的常规款。她犹豫两秒，还是为了安心决定检查盒子里的剩余数量。
不是，怎么少了这么多？
脸颊腾一下升温，简云昭手忙脚乱地把它放回原位。
幸好他是专门做这个职业的，知道做安全措施……不对，等等……
更多的记忆涌进脑海，简云昭愣在原地。
她想起了一个细节。
——这个“男模”，似乎、大概率、百分之百，是第一次。
——
【财神敲开我家门：啊？你怎么知道他是第一次？】
【不是我，是我朋友】
简云昭第三十七次纠正。
姜禾的回复速度很快，简云昭都没料到她这个点还醒着。她发消息本意是先找个地方宣泄，等姜禾醒了再顺便让她出个主意，按照预计，那时候她的脑子应该也清醒了。谁知道姜禾压根还没睡。
【财神敲开我家门：好的，那你朋友是怎么知道的？】
能怎么知道的？横冲直撞、位置都找不到还要她手把着，看起来还没她背地里写探讨人体生理构造的文章积累的经验多，这不是第一次是什么！
一些不太能描述的画面不合时宜地闪现，简云昭默默蜷起膝盖，将头埋了上去，下一秒，想起这只膝盖曾违（顺）背（应）过主人意愿做过什么，又触电一般将腿伸直，脚趾毫无防备地与茶几亲密接触。
“呜……”
她疼得眼泛泪花，轻轻揉着受创脚趾，余光瞥见小腿肚上脱落的创可贴，简云昭顺手拈起，查看下面的伤口。
约一指宽的红痕，看起来像是被锐器剐蹭了下，已经结了淡淡的痂。也不知这伤是怎么来的，若不是今晨她逃回公寓洗澡时伤口传来刺痛，差点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伤口在昨晚处理过，她发现时便贴着创可贴，上面还有一点碘伏的痕迹。创可贴被水打湿后简云昭把它揭下放在了洗手台，与她从右手上揭下的绷带一起。
这两样东西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许是看到了她手上的挫伤，他还细心地涂了红花油。除此之外，简云昭还在床头看到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她没穿。
意识到那男人不是男模后她就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什么都没顾上。
叮咚——
半天没能等来解释，姜禾难掩八卦之心，发来了个表情包催促。
简云昭把创可贴又贴了回去，拿起手机回复。
【这不是重点！总之我朋友就是知道，你说她该怎么办好？】
【财神敲开我家门：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也好解决，先问问你朋友，她想负责吗？】
【怎么说？】
【财神敲开我家门：要负责有点麻烦，你说你朋友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就记得挺帅，但帅又不能当饭吃，人品什么的亟需考察，更何况还有你们双方家长要考虑……】
眼见姜禾越扯越远，简云昭急忙将话题拉回。
【住脑！先别发散了快想想我该怎么办】
【财神敲开我家门：随时准备花钱买狗仔的口免得那男人找人曝光，然后就装死，当它没发生过，反正他找不到你】
【。】
【财神敲开我家门：怎么了？难道你朋友不舍得？】
【也不是】
简云昭咬了咬唇，脑海被乱七八糟的思绪塞得快要爆炸，以至于她都没意识到她和姜禾混乱的人称代词。
【我朋友跑路前留下了联系方式，你说，他要是打电话过来我要接吗？】
【财神敲开我家门：。】
【财神敲开我家门：我都有点嗑你俩了/jpg】
姜禾的手速难得慢了下来，等了一会儿才发来新的消息。
【财神敲开我家门：能采访一下你朋友的心路历程吗？】
【当时太着急了……】
太着急了根本来不及理清思绪，虽然有意识到这人似乎根本不是男模，但却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来思考，第一反应还是给钱解决，可又不好意思当面谈，于是匆匆用眼线笔写下手机号码就紧急跑路，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但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昨晚就不该碰那该死的酒。
【财神敲开我家门：先躲躲吧】
【财神敲开我家门：等他联系你，再看他想怎么解决，别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而且说不定他就只当这是场艳遇，根本不放在心上呢】
【真的吗？】
或许这个问题太过复杂，聊天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出现消失，半响，下方才弹出一个白色消息框。
【财神敲开我家门：万一呢？】
“……”
“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束和姜禾的对话，简云昭扔掉手机，抱头宣泄心中莫名的燥意，到最后，声音都变成了细碎的、无意义的低吟。
等吧。等吧。
已经不小心把主动权交了出去，她只剩下等待这一条选择。
只是，简云昭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一直没有人来联系她。
或许姜禾说得对，他只当这是一场艳遇。
——
“沈总，老先生那边来了电话，问您明晚有没有时间，说想和您一起用个便饭。”
“什么事？”
沈言迟听到他的下属在尽职尽责地汇报，然而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入耳的所有字句都被放在了名为暂存的小盒子里，只有当他腾出思绪，才能取出一一翻看。
沈言迟垂眼看着报表，他的思绪还停在昨晚。
沈言迟想不清楚昨晚的事是怎么发生的，但它就是发生了。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能把简云昭的脸从他的脑海里驱赶，回忆反而越来越清晰。
他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
她承受不住时发出的小猫一样的啜泣声、似喜似悲，让他弄不懂还要不要继续；她干净剔透的眼睛里也总是含着一层水汽，无端地像勾人的狐。
他从未见过简云昭这样的女人。
胆大包天、张扬放肆，敢翻身而上叫嚣着要掌握主动权；又胆小如鼠，在酒醒后，溜得比谁都快。
他洗漱完出来，只看到一张被风吹到地上的餐巾纸，上面用墨字记下了一串手机号。
简云昭的心里很好猜，他明白她留下这串号码的涵义，然而尊严却不允许他低头。
沈言迟心头翻滚着万千情绪，面上，仍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上位者。
他听到陈辰汇报完工作，带着笑音问了一句话。
“凌晨时分您吩咐拟定的婚前协议，法务部那边已经有了初版，您要现在看吗？”
“……”
婚前协议，这四个字宛如利刃撬开他的大脑，沈言迟终于想起来旁的、被他遗忘的事。
昨晚，他是想过负责的。否则他不会放任自己做完最后一步，更不会对简云昭百般照料。
只是……
沈言迟眸色更冷，吐出的话也带着寒霜：“取消了吧。”
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才发现陈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这样也好，陈辰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简云昭，那便再也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