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沈言迟刚把人带上车,就接到了周明更的电话。
“确实认识,我以前见过她一面……嗯,好,我知道……”
应付完周明更的盘问,沈言迟低头打开联系人列表。
驾驶座上,充当司机的助理陈辰不敢回头,小心翼翼问:“老板,我们现在是去?”
“先等等,我联系人把她送回家。”
“好的,那晚上的会议?”
“y国那边出了问题?”
“没有。”但你看起来会有什么问题。
“那便一切照旧。”
“……好的。”还是熟悉的工作狂老板。
后座上,简云昭呆愣坐着,缓慢眨着一双圆而勾人的眼。
方才吹了些风,醉意迎风而涨,她转头看着沈言迟愣愣神游,搞不清楚状况,只记得他好像是酒吧帮她找的男模。
“醒了?沈景的微信名叫什么。”他应当是有沈景的好友,但似乎没有备注。
“沈景?”简云昭蹙眉,似在思考这人身份,过了两秒,她铿锵有力地吐出两个字。
“渣男!!”
——
沈言迟鲜少有感到后悔的时刻,向简云昭提起沈景算是一次。
非但没有问出沈景的微信名,还被迫听简云昭骂了半路,一直到她骂累了又睡着了耳边才消停。
不过他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简云昭和沈景已经分手,还是以不那么和平的方式,让沈景过来把简云昭带走肯定是不可能了,那么该如何安置她,又成了一个问题。
沈言迟不喜欢计划被打断的感觉,眉宇间罕见浮现几分浮躁。倏地,他腿上一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压了上来。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盯着胆大包天、枕在他腿上酣睡的女子,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都凝结,然而简云昭却只是用脸颊在他西装裤上蹭了蹭,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她演员出身,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注视的视线。
沈言迟掐掐眉心,无视简云昭的反抗,将她身子直起,用安全带锁住。
寂静的车厢中,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陈辰紧握方向盘,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不小心窥见老板隐私,明天因为左脚踏进公司而被开除。
“就近找个酒店,把人送过去。”
提心吊胆中,boss终于发话,陈辰应了声好,一脚踩上油门。
——
周明更虽然喜欢满嘴跑火车,但至少有一句是实话。
——他那个酒吧的地段是真的不错。
附近很是繁华,陈辰就近找了家酒店,一下车,便十分有眼力见地奔向前台,办理入住。
简云昭已经睡沉了,沈言迟只能把她抱去房间,趁这个时间,陈辰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又跑上跑下一趟,把简云昭的包和沈言迟的工作电脑提了上来,而后迅速闪身出门,悠哉哉摁了电梯。
反光的电梯门,映出了他异常兴奋的笑容。
难得啊!他还有八卦自己老板的一天!
下一刻,身后房门被打开,陈辰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言迟,“老板?”
“今天是有些晚了,你明天去找人事要半天调休,加班工资照付。”沈言迟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工资和假可以有,但是……陈辰看着又出现在沈言迟手中的电脑,提醒道,“您不留下吗?”
沈言迟没有回答,以眼神反问。
该死,多嘴了,总不能说他在八卦吧。
陈辰心中警铃大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编出了说辞:“那位喝醉了,您总不能把她自己留在这,我看新闻说,醉酒的人容易在睡梦中窒息。”
“我留下?”沈言迟皱眉,显然是不怎么认同。
“那不然,我留下?”陈辰小心翼翼,脸上写着迷茫。
“……”
麻烦。
——
凌晨十二点半,跨国会议结束,沈言迟合上电脑,闭眼靠在椅背上,缓解颈部不适。
陈辰订的房间是套房,简云昭和沈言迟一个睡觉一个工作,倒是互不打扰。
又忙了一会儿,沈言迟想起陈辰的叮嘱,起身去了简云昭所在的房间。
房门没有关紧,沈言迟敲了几下门,又等了一会儿,没人应答才推门进去。
夜色低沉,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泥土腥气。
窗帘被风吹得扑簌作响,沈言迟打开壁灯,走去窗边将窗户关上,飞扬的窗帘安静下来,垂在两侧。
他转身看向床,简云昭平躺着,乖乖睡在床中心,呼吸平稳绵长,没有呕吐,更没有窒息。
危险排除。
评估完毕,沈言迟转身离开,还没走两步,身后咚的一声闷响,回头便看见简云昭一个踢腿,彻底把被子蹬走,人也滚到了边沿。
“……”
沈言迟已经不记得今晚他念过多少遍麻烦了,可偏偏这麻烦还是他一时失误自己接的,怨不得旁人。
沈言迟轻叹口气,折返回去,把床头被打掉的矿泉水瓶拾起。
而后起身、弯腰、拉被。
沈言迟尽量目不斜视,床上的女孩却一偏头,睁开了双眼。
天际骤然亮起一抹闪电,女孩的瞳孔猫一样收缩,美得不可方物。
沈言迟呼吸一滞,解释的话卡在喉间,下一刻,捏着被角的手被人抓住,简云昭一扭身,用体重将他压在身下,右手下探。
“!!!”
轰隆——
雷声慢一步响起,遮住他难以自已的闷哼。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简云昭的辫子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墨发蛇一样在耳侧垂下,她左手压在沈言迟肩头,俯下身子,几乎同他鼻尖对鼻尖。
简云昭没有回答,大大的眼睛凝着他,眨也不眨。
垂下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在他颈间扫着,沈言迟眸色更深,抓住她不老实的两只手,翻身将人压到床上,张口欲言,又止。
壁灯的光线不算亮,但仍能让他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脸。
皮肤是纯净的白,细细的眉毛蹙起,眼中蒙着一层迷蒙水光,脸颊是酣睡初醒的红,再往下,饱满的红唇微张,其上唇脂晕开,像是……
像是诱人啄吻。
沈言迟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不是为自己心头忽然冒出的那点龌龊思想,而是……
“你的腿在做什么。”沈言迟喉头发紧。
简云昭还是没有回答,她微微睁大眼睛,有点好奇,看着很乖。
如果她没有曲起腿,用膝盖又一下没一下撞着他的话。
“它变大了哎。”简云昭的语气平静,平静到仿佛她是在做一项关于男女身体构造差异化的研究。
“为什么你不动。”简云昭抬眼,在一片黑暗中寻找男人的脸,帅得很安心。
但,“你是不是不行?”
语气不满。
“……”
平生二十七年,沈言迟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压在床上。也是第一次被质问不行。
偏偏这人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酒鬼。打不得、骂不得、说不通。
沈言迟暂且用膝盖将她的腿压下去,试图跟她讲道理:“你喝醉了,我不是……”
“我没有喝醉!”简云昭打断他。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简云昭沉默了一会儿,眼珠挪向一边,又转回来,莫名有些心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字在喉间转了转,即将脱口而出时,沈言迟犹豫了。
“闻人,我叫闻人……”
今夜过后,他们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没必要说实话。更何况,这个姓,还很有可能会让她联想到某沈姓渣男。
“闻人?”被酒精锈蚀的脑子难以理解这个罕见姓氏,简云昭眨巴眨巴眼,发出“喔”的一声,恍然大悟。
手被男人握着,她挣了一下没挣出来,只能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下巴轻扬,展露纤细脖颈。
似单纯脆弱、对猎人毫不设防的猎物。
“你要闻闻我吗?”
呢喃声在静谧的夜里染上一层暧昧底色,落入旁人耳中,简直就像洋海深处诱人的海妖之歌。
沈言迟几乎用尽毕生涵养,才把视线从她修长的脖颈,和衣领下探出的一小截锁骨处挪走。
砰砰——
砰砰——
心跳声喧嚣如擂鼓。
沈言迟握紧拳,压抑不明情愫。
“你醉了。”他说。不知是在提醒别人,还是告诫自己。
“放开!”
手腕还被握着,一阵刺痛传来,简云昭气得胡乱扑腾,试图把它解救。
沈言迟连忙放轻力道。也是这时他才发现,现在是何种状况——
酒店的床很大,简云昭横躺在中间,小腿在床沿耷拉着;针织裙不知何时卷起,露出一截莹润大腿,此刻正被他跪俯的左腿压着,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无法捣蛋。
再往上,他左手撑在被子上,隔出一个安全距离,而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简云昭的两只手腕,将其反制到头顶。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沈言迟喉结滚动,手上力气彻底松了。
“好好休息。”
距离太近,简云昭身上的酒气在这一方天地萦绕,将他拢进这纁色的酒意里,生出少有的醉意。
理智发出预警,沈言迟深知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把腿也挪开。
下一瞬,一双手攀至肩头,揽于颈后。微凉的指尖贴紧他的皮肤,一股麻意蔓延全身,硬生生止住他起身的动作。
“放开。”他张口,嗓音微哑。
“不要。”
海妖不会被轻易满足,除非航船如她所愿,触礁、沉海。
西装裤脚撩起,脚趾与他赤着的小腿肌肤接触、滑动,不得章法。
“……”
要命。
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沈言迟不再顽抗,顺着简云昭的力道往下,鼻尖蹭过她的额头。
简云昭的头还在往下,目标是他滚动的喉结。
他能感觉到,她很喜欢这里。
夜色撩人也醉人,今晚,借着这股莫名醉意宣泄的,或许不止她一个。
颈间细细麻麻的痒还在继续,无端的,沈言迟想起幼时他曾在房间里偷偷养过的一只橘黄色的小猫。
那只小猫喵喵叫着,未打过一声招呼,自说自话地闯入他的生活,侵染他的私人领域。一如此时。
他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也着实毫无反抗之力。
沈言迟注视着自己沉沦。无比清醒。
暴雨伴着惊雷如约而至,将天地都拢于厚重雨幕间。
衣衫滑落坠地,沈言迟在雨声中认真许诺:“我会对你负责。”
简云昭小声啜着,眼睛紧紧闭上,颠三倒四地单方面和他商量包年的价钱。
沈言迟低头堵住她晃眼的双唇,这些他不爱听的话便都化作支离破碎的絮语,被雨声吞没。
暴雨冲刷大地,这会是场绵长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