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修订
“嗖！”
也就在伊莱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艾莉薇凭借着得到恢复的部分魔力，几乎在顷刻之间来到了伊莱的身前。
银光交织的指尖化作片状的手刀，以无匹之势直抵伊莱的双眼，借着那裹挟在指间的丝丝银光，她竟然顺势切开了伊莱的瞳孔外沿，使得混杂着血液的玻璃体飞溅而起，在半空中留下了一条猩红的弧线。
不得不说，伊莱的话语的确刺激到了艾莉薇，这一点从她眼下的行为便不难看出。
毕竟刚刚那段时间恢复的魔力，就艾莉薇的魔力总量而言，其实也不过十之一二。
所以对她来说，继续这场对话从而保证状态的恢复，最终再想办法从这片虚空中脱身，才是她应该做出的最佳选择。
可艾莉薇忍不了，因为伊莱的话令她心惊不已。
这数千年的时光里，艾莉薇沉睡的时间便已然占据了多半。
她一直没搞明白自己沉睡的缘由，所以她才会制造出一次次的大屠杀，为的就只是在下一次时隔百年的苏醒时，她能在历史上找到自己存在过的证明。
甚至就连一心追逐长夜之王，也同样是出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因为在艾莉薇的认知里，长夜之王是唯一一个明明不在这片大陆，却仍旧能够被无数人铭记在心的存在。
如果她能终止这个传说，那她便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
这数千年的时光中，艾莉薇承受着无限接近于精神分裂的折磨。
每一次长眠过后的苏醒，艾莉薇身边剩下的人，便只有那位始终守候着她的堕天使。
换句话来说，要不是有克洛尼斯的存在，恐怕她连一个可以正常对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与其说艾莉薇是一个个时代的经历者，不如说她只是一个个时代的过客。
每次苏醒过后的匆匆一瞥，这个世界便再度与她无关。
因为就连艾莉薇自己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便会又一次地陷入长眠。
在这样的人生经历下，有时候艾莉薇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活在梦境还是现实当中。
可现在，伊莱却当着她的面，说出了她不断长眠的答案。
然而，明明她最想弄明白的答案就在眼前，明明马上她就知道碎片到底是什么了，可艾莉薇却不敢放任伊莱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从刚刚伊莱的表述来看，她的一系列行为，甚至就连她这个人，都是源于那所谓的碎片。
就连她追逐长夜之王的这一执念，都被伊莱描述成了“碎片”所操控的行为。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操纵死灵，驱使亡魂的银叶之王，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也是他人手中刀的事实呢？
“伊莱——！”
在这份执念的驱使下，艾莉薇双手做刀，借着银光缭绕的指尖疯狂切割起伊莱的身躯。
少年的躯体被她的双手一次次划过，犹如遭受到切割的镜面，不断显露出斑驳状的裂纹。
而看着这一幕的艾莉薇，也变得愈发癫狂起来，以至于她调动了身体里仅剩的所有魔力，不惜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完全暴露出来，也要将眼前的伊莱大卸八块。
可面对着几近疯狂的艾莉薇，伊莱却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行为。
艾莉薇的手刀在他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裂口，可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开裂的伤口中却并没有任何鲜血溢出。
就好像此时的伊莱，只是游离在艾莉薇眼前的一道镜像。
除了那双……被艾莉薇切开的眼睛。
“……”
然而，面对着艾莉薇这般疯狂的攻势，伊莱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上的举动。
被剥夺了视力的他，就这么沉默无声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感受着眼前的黑暗。
“你说话啊！接着说话啊！你要是真的无所不能，那就在这里杀了我，你不是长夜之王吗！”
此时此刻伊莱的沉默，再一次触及了艾莉薇敏感的神经，令她发出了近乎沙哑的嘶吼声。
她以疯狂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为的就只是掩饰她最为软弱的另一面。
艾莉薇想要的不多，无论是一场场经她之手的杀戮事件，还是对伊莱近乎无休止的追逐，对艾莉薇来说，都是出于同一个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目的。
她想证明自己来过，想证明自己不是活在梦里！
是的，艾莉薇想要留名，只是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名声，也并非想成为神明或是魔王那种，得到无数人顶礼膜拜的人物。
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确确实实地活过，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仅此而已。
“咔嚓。”
也就在艾莉薇疯狂动身的那一刻，她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裂。
没错，除了崩裂这个词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词能用来形容此刻的艾莉薇了。
她像是一座被人精雕出来的陶瓷人偶，每一次不顾后果的进攻，都会让她的身躯犹如受到碰撞般裂解开来。
那些开裂的缝隙，看不出任何属于伤口的猩红，反倒隐隐可见大量外溢的银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蜷曲在艾莉薇的身体里，向外辐射出精致而又诡谲的光辉。
然而一心将注意力放在双手的艾莉薇，却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而是继续不管不顾地重复着手头的动作。
直到伊莱的手点在她的眉心，艾莉薇的行动才出现了一瞬了滞缓。
“看不见有时候也挺好的，有的东西看得太透彻，反而会让人生不起坚持下去的欲望。”
伊莱的语气很轻，这句话听上去并不像是在对艾莉薇说的，反倒更像是他的一句自言自语。
他用食指轻触着艾莉薇的额头，这平缓无力的轻轻一触，却让艾莉薇整个人如遭雷击地僵在了原地。
被修改过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艾莉薇的脑海，使得她近乎在一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
随后，艾莉薇的额头逐渐开裂，一阵阵斑驳的银光从当中缓缓现形，最终它们犹如流淌的水流那般，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伊莱的动作，脱离了艾莉薇的身体。
与此同时伊莱的另一只手，也落在了大陆平面图的位置上，开始继续修撰艾莉薇留下的过往。
“不……要……”
艾莉薇麻木地张了张嘴，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到这样的一步。
怎么会这样？
哪怕是死在伊莱手里，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如说艾莉薇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她的想法很简单，无论是杀死伊莱，还是死在伊莱手上，她都给自己的故事画上了一段圆满的休止符。
更何况在艾莉薇看来，也只有长夜之王这样的存在，才有资格给她书写的故事画上句号。
可现在，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她曾经费尽心思，留在这片大陆的一个个痕迹，也正在被伊莱随意地一点点抹去。
“嗖嗖嗖！”
也就在伊莱继续修改世界图的时候，沉寂许久的世界树再度袭来，试图阻止伊莱这种更改世界线与时间线的行为。
磅礴的金色线条呼啸而来，以恐怖的威势凝聚出无法想象的重力场，犹如坍塌的力场般笼罩在伊莱的周围，使得伊莱周遭的空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可它们影响不到伊莱，不如说，它们从来都影响不到这个疯子。
“……”
也许是察觉到无法制止伊莱，世界树也改变了策略，开始在不同程度上修改那张扁平的世界图。
伊莱现在做的，是将一整条时间线里，艾莉薇存在过的证明逐个抹去，而这种手段势必会导致整个时间线崩盘。
毕竟，如果艾莉薇压根就没存在过，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屠杀，那些曾经死在艾莉薇手里的人，势必会给原有的时间线带来极大的冲击，导致整个历史的洪流脱离原有的轨迹。
因此，见阻止不了伊莱的行为，世界线也改变了手段，开始在伊莱的基础上对时间线加以修饰。
说得通俗点，也就是艾莉薇的消失，使得诸多原有的因果遭到修改，尤其是那些被她一手缔造出来的大屠杀。
为了减小这种修改带来的影响，世界树开始寻找其他的冤大头，让他们代替了艾莉薇的职责，成为了促成那些历史事件发生的始作俑者。
“耍小聪明。”
看着那些跟随着自己的双手，在世界图上四处奔波的金色树枝，伊莱忍不住笑着扯起了嘴角。
不过他也没打算阻止世界树，毕竟他想做的，从来都只是抹去艾莉薇这个人。
至于其他的，伊莱不在乎，至少现在的他不在乎。
“不要改，不要改……！！”
感受到自己的记忆正在消退，艾莉薇几乎是祈求般地跪倒在地，整个脑袋更是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
“我什么都不要了，都不要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艾莉薇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抓住伊莱的手腕，阻止眼前人在世界图上飞舞的双手。
她的眼中满是光流，大脑深处的剧痛更是让她的脸颊抽搐不已，使得那张原本精致的脸庞看上去狰狞无比。
那是记忆遭到修订后带来的症状，而且这种修订，并不是单纯抹除或是更改记忆的手段。
伊莱现在做的，是真正地篡改了历史，改变了艾莉薇认知里的一切。
就像之前伊莱所说的那样，接下来的她，会像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就这么被悄无声息的抹去。
然而在艾莉薇苦苦哀求的时候，她并未注意到，那些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银色液体，正逐渐汇聚出一个轮廓分明的雏形，像是一面被剥离出来的彩色晶体，默默地悬停在了她的身后。
而在那枚晶体的正中心，似乎还有着一条紧闭的缝隙。
等到伊莱缓缓扭头的时候，那条缝隙悄无声息地动了动，最终像是人的眼睑那般缓缓睁开，露出了里面藏匿着的银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