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衣郎
舟舟拧了一下自己胳膊,她怕疼,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只好睁大眼睛,将这些年的遗憾事通通想了一遍。
先想多年前的旧事,她,舟舟,贵为郡主,从小爹娘百般宠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最委屈的事是曾经入宫学课,教导嬷嬷关她在屋里罚抄无数遍书,但也从此练就一身写字快的好本事。好女不提当年惨,该哭该骂当时就已经发泄完毕,现在挤不出一滴眼泪。她只好再往近处想,可是别人越是要她哭,她越是挤不出泪。
舟舟于是干瞪眼,死死眼皮撑着不眨,过了很久,她对着镜子说道:“来了来了,快,你看。”
洛听风往镜像中一扫,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里有薄薄一层水汽,他当即往舟舟腰上敏感的痒处掐了一下:“不要这种。”
舟舟痒得发笑,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水雾立刻收回去:“不然你挠我几下,我能笑出眼泪。”
洛听风果断拒绝,说:“也不要这种。”
舟舟振振有词:“你还挑上了,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我一声令下,八十个护卫把你摁在地上,印泥都不要,直接让你用血摁手印。”
舟舟自然知道洛听风想要什么。他一个脑子不干净的家伙,以下犯上轻车熟路,也怪自己平时色令神智昏惯着他,导致他现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其实再惯一次也无妨。
舟舟很快妥协,反正洛听风迟早是她的人,玩玩闹闹这么多次,有些事都习惯了,他嘴里说着让人哭,实际是个体贴的人,服侍她时总体来说令人满意。
洛听风依旧抱着她说:“就算不写契书,你想要的我一样会给。”
“写都写了,你得摁。但我之前那阵劲儿过去了,哭不出来。”舟舟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问,“你来我家,待会儿有没有其他事。”
“今天没有,明天。我来时先去见了长公主,与她说了几句话,她说你最近不安,有心事也不和他们说,所以让我过来看你。你现在感觉怎样。”
舟舟说:“没有不安。”
“心不慌了?”
“本来就……”
“写完契书就翻脸不认?还要不要我摁手印?”
舟舟哽住,改口道:“刚才是有一点慌,现在好了。”
用完就丢的脾气无论何时都没有改变。
“那再抱一会儿。”洛听风轻轻笑了笑,挨着她阖上眼,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舟舟等了半天,渐渐,洛听风呼吸平稳,好像要睡过去一般。她再次重申道:“我说,我现在哭不出来,但你得摁手印。”
洛听风闭着眼,嘴唇贴着肌肤,呼吸黏在她羞红的脖颈:“那你同不同意。”
“听不懂,同意什么。”
舟舟自以为暗示得足够明显,什么哭啊叫的,这种场面她在风月话本里见多了,一般说完就有大动作,洛听风倒好,说完之后还要与她唠上一通,后来索性闭眼睡了,给她急得不行,哪有撩拨完后把人晾着的道理。
要她主动?
舟舟生气洛听风不识抬举,她最多主动贴一贴。
舟舟捏了捏他指节,感受到上面粗糙的茧,洛听风有模有样地学她捏回去,舟舟葱根般嫩白的手指捏起来又软又嫩,他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舟舟动了动腰:“要你放我下来的意思。”
不懂算了,她也不是很想。全京城的闺秀几乎都是含蓄娇羞,被人多看一眼都要生气,而她已经这样让步,居然还有人不解风情。是他的问题,舟舟不管。
“胳膊松开,我要下来。”
洛听风双臂箍得更紧,低声道:“你生气的时候眼眶也会红,看上去要哭一样。”
舟舟没好气道:“哦,这下你满意了。”
“也不要你生气。”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究竟想……”
舟舟正要发作,耳垂突然被含住,她骤然噤声。软热的口腔将她裹住,坚硬的牙齿轻轻碾磨小片柔软,另一侧耳朵也悄悄攀上一只手,顺着轮廓一点点揉捏,由上至下,裹住后又松开轻抚。湿软与坚硬,温软与粗糙。
“别气。”洛听风咬着她说,“我只想看你高兴,看你舒服……”
桌案上竖起一面圆盘似的镜,工艺精巧,光滑锃亮,脸颊浮上的红霞,眼里的水光,什么都能照映清晰。两个人都对着镜,舟舟后背贴着洛听风胸膛,水眸半羞半睁地看着镜中人。
她记得有一次也是如此,那时她刚刚与这人发展成这种关系,亲吻时是否张口都要挣扎思索半天。洛听风喜欢用手去探,他手好看,有些粗糙,摸到唇上酥酥麻麻,进去亦是如此。他现在依然喜欢用手,舟舟趁着还能思考,暗暗地想:也许对镜也是他的偏好。
他手从耳朵扶到唇下,捏着下巴,端了端舟舟姿势,好让她更好地从镜中看见自己。
舟舟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她看见镜中自己紧闭的红唇微张。洛听风贴在边上欣然笑出了声:“我还没碰到你唇,舟舟怎么这般自觉?记不记得你以前还咬我手,什么时候改的?改了多久?”
舟舟羞恼地闭上眼,也确实感觉到自己仿佛一匹被驯化的马,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期待与他亲近,享受与他舌津交融。
“害羞这点还是没变。”声音热得像即将融化的雪,哑得像磨砺的沙。
舟舟听见他说:“进去了。”
她心被他浸透欲望的声音激得重重一跳,镜中她眸光骇然,好像他真的已经做了什么。
她舌努力地与曾经亲近过的东西抵抗,一会儿填满一会儿空荡,他并不急,慢条斯理地与她周旋进出。
每一处动作都清晰落入眼眸,舟舟看见镜中他手指湿润,看见自己狼狈地接纳与吞咽,脸烫得如滚水一般,洛听风也热,喘息呼得她皮肤更烫,直到骤然深了进去,舟舟重重“唔”了一声。
洛听风抱着她情动失神,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失控。
舟舟咳了几声,胳膊被缚住,她羞愤欲死,带着哭腔道:“洛听风……”
你无耻。
眼泪一下盈满眼眶,最后三个字被他慌乱的安抚堵住:“疼不疼,是我不好。”
舟舟半迷半醉,往他手上咬了一口,软软地斥道:“说什么荤话。”
清清白白两个身躯,纠缠到这种境地,躲到庙宇也躲不过情热。
洛听风抱她更紧更紧。
舟舟晕头转向,云缠雾绕时,劣性全现:“好好服侍本郡主,给你买京城地段最好的宅子,买三栋。”
舟舟手掌向后扶住洛听风脸颊:“名分未定,担心别人说你?不怕,你一定是正室,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洛听风哭笑不得:“哪里学来这些话。”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说这种话?”舟舟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清楚得很。我先说完,让你无话可说。”
“我只有你。”洛听风并不给她擦去嘴边残津。
舟舟觉得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角,半醉着说:“你敢有别人。我可告诉你,你今后若有异心,我打断你腿脚将你锁进屋里,用铁链捆着脖子,每日只喂一餐冷饭吊着你性命,要你哭着求死。”
洛听风问:“这又是谁教的?”
舟舟自豪地说:“我爹。”
“哦……”洛听风若有所思。
舟舟理所当然道:“我命中有一百个男宠,眼巴巴等着我给他们名分,但你横空出世,断了他们后路。”
洛听风状似不经意地问:“哦?你真有男宠?”
舟舟更骄傲,比出一个手势道:“若没遇见你,我以后每年收八个。”
“但你已经有我。”洛听风惩罚似的恨恨将她咬住,仍然抱着她,掌心的茧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盘旋,舟舟将他手摁在腰间,停了一瞬,她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从本能,情难自已地往上推了推,送到他从前总是避让的地方。红裙揉出褶皱,心口的跳动被盖住。柔软的丝绸滑过指尖揉搓时发出战栗。
舟舟抬着下巴克制地呼吸,闭着眼,已经不敢再看镜面。身上痒麻疼,荒唐又舒畅,来来回回涌动的风声疯了一样地折磨着两个人。为何要忍,不是尼姑庵,也不是和尚庙,世俗樊笼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分”,一面是保护,一面是折磨。
残破不堪的笼子只剩最后一层摇摇欲坠的细网,将揭未揭,将行未行。洛听风用力地揉捏捻扯,将红裙薄纱掐出印迹,红裙红梅与白雪,无数次索性想把这张网捅破,舟舟会应允吗,能应允吗,女子娇柔,天生比男儿缺一层保护,他到底还是没在她身上做。
可也忍不了,强行将人掰成面对面的姿态,舟舟已然忘情,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能被牵引着做,手背上覆着另一人的茧,喘息间她终于反应过来又做了这件事,奇异的触感使得她呼吸几乎停滞,时间太久,她已然麻木,又过片刻,半只眼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一看。
垂眼间,滚烫羞怯的热泪滴下,不偏不倚砸到上面,那人朝她一撞。舟舟目光涣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
“巧儿。”舟舟谨慎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半个脑袋,“打些水过来。”
巧儿说:“好的,您要什么香味的澡豆。”
舟舟抬高声音:“……什么澡豆,屋里还有外人呢!为什么要澡豆!”
巧儿睁大无辜的双眼。
舟舟咳一声道:“弄点皂粉,他……写字脏了衣袖,坚持要自己搓,拦都拦不住。”
巧儿说:“好的。”
舟舟接了水和皂粉,大木盆好沉,险些没端稳,回头,洛听风正在契书上摁手印。
舟舟冷着脸进屋:“搓,搓净自己拿扇扇干,我的也得搓。”
舟舟去屏风后更衣,洛听风好大一个人坐在小凳上,卷起里衣白袖,对着脱下来的脏处洗洗搓搓,动作娴熟,很有贤夫架势。
“你以后也这样对我吗?”洛听风问,“我每日只能干糙活洗坏一双手。”
“闭嘴,再胡乱编排就把你赶出去。”舟舟心硬得像石头,转身去写话本平心静气。
无论接下来收到怎样的答案,后面情节早已定好,更何况,她信誓旦旦,根本不可能有人写出完美的答案。
几天后,翁先生刚刚说了开头两段。
“什么,君不笑落榜了!”仙人语中群情激愤,“话本娘娘在哪里,你们与她沆瀣一气,根本没打算送出二百两!”
舟舟坐在二楼,看着空箱陷入沉默。
怎么回事,她亲自评的卷,怎么还会让人赢走二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