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契书
洛听风说三天内会来她家,舟舟当他说笑。
除非有什么重大变故,舟舟不信时间会缩减得这样短促,从下聘到成礼才几天?短短时间,连宾客都凑不齐,她的婚服也没制成,匆匆忙忙办完一场婚事,掉价,跌面,她爹娘肯定不能同意。
可如果上面决定下旨让她远嫁奉北呢?仓促行礼虽然草率,却是最好的推拒之法。
乐璟与赵山岚看着吃饭都在神游的舟舟,心生忧虑。洛家下聘后,舟舟反而出现一些状况,给人愁得不行。
“舟舟,舟舟?”赵山岚在边上唤她。
舟舟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嗯?”
“你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没有?”
舟舟想也不想就点头:“听见了,他真要过来吗?”
谈话意外接得上。
赵山岚说:“我们想听听你的意愿,家里位置空旷,但他一过来,势必会有些吵闹,我与你爹都觉得其实放在外面更好,又或者干脆在洛家。”
舟舟吓得不轻。
不让进门?这算入赘,还是半入赘?
她赶紧说:“放家里,当然是放家里,只是……会不会过于仓促?”
舟舟心跳怦怦。
乐璟说:“是有些突然,不过府库中东西还算充裕,他现在过来,缺了什么,让人去库中找就是。舟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府医每日给她诊脉,说她最近心焦,可能引起失神之症。
舟舟没听见后面几句,忧虑更甚:“啊?他什么都不带吗?洛家那边……一点都不在乎?”
赵山岚道:“就是他们提出的建议,虽说有些突兀,但他主动过来以示心诚,这种先例也是有的,而且理由正当,以你们的关系,不用担心外界乱传。”
舟舟万万没想到洛听风为了名分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反倒衬得她目中无人骄矜无情。
洛听风这一赘,就是一辈子,怎么能连个正经的仪式都没有,舟舟心疼不已。
“我吃好了。”她转身就走,回到院里,立即吩咐巧儿等人将屋里重新装饰一遍,时间仓促,只能一切从简,铺上红褥换上红被以做婚床,没有婚服,她就换一身最艳的红裙。
“唉。”舟舟脑袋重脖子酸,不知第几次叹气。
巧儿问:“郡主,您怎么了。”
舟舟拔下一支金钗:“你说我把这个赏给他,他会高兴吗?”
巧儿恍然大悟:“您是说洛公子吗?郡主您多虑了,巧儿听说公子他是自愿的,不要报酬。”
“是么,唉,他也不缺这些。”舟舟想了想,又继续嘱咐道,“你们以后见他如见我,不可怠慢。”
巧儿认真点头。
舟舟又问:“以后你们准备如何称呼他?”
“肯定还是叫公子。”巧儿笑道,“郡主您放心,洛公子来咱们府上帮忙指点剑法,大家都期待得很,一定把他当主子对待。”
“……”
指点什么?
舟舟闻言站起来,愤愤地跺了两下脚:“我就知道。”
赘什么赘,呸!
此人心计颇深,三两句就能将人引入歧途,以后还不得将天掀翻!
舟舟三下两下卸下钗环在屋里踱步,走了几个来回,她站定,对着桌上酒水冷笑道:“我早摸清他的路数,他专等着看我这样,真以为我会上套?本郡主闲得无聊自娱自乐,他做梦才能看到这些场景!撤走撤走,东西全都撤走!”
府中下人习以为常,很快重新将房间布置回原来模样。
舟舟思维跳跃、混乱且清晰,被洛听风一段暧昧不明的话折磨得东奔西走,定亲以后,她想的事比以前多了不止一倍,心乱如麻,最好集中精力找件事做。
她让人呈上这两天从“仙人语”收来的答案。
简单过了一遍,许多文人骄傲写出的答案字迹工整,格式漂亮,但就内容而言,就连她一个半吊子门外汉都能挑出错处。
“通通落榜。”舟舟将答纸撇开,还剩下五天,她不信有人能挣她的二百两。
“郡主。”杜若禀报道,“洛公子来了。”
“教他的剑去,与我何干。”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到她家”。
舟舟满含怒气指着窗台花盆里蔫了吧唧的小草:“被下迷药了吗,风吹几句就乱了阵脚,你怎么这样没用!”
她又指笼里叽叽喳喳的两只红羽雀儿,恐吓草说:“再不开花,让它们把你吃掉!”
“发生什么事,要喂它们吃什么。”旁人退下,洛听风远远看见窗台边站着娇娇一道身影,红衣红裙,灿烂得像被白日照耀的火红月季。
舟舟立刻放过草和鸟,但不放过洛听风,斥道:“妖精,你有几个胆子敢给我下药。”
洛听风十分新奇那个称呼,顺理成章进入角色,申冤道:“不敢。”
舟舟羞愤无比,雪玉一般的肌肤爬上一层淡淡的粉,她睫羽微微颤动,眼里是汪汪澈澈一汩嗔怒的泉,最令她羞愧的是,每次不管她多生气,一旦看见洛听风俊俏的脸,怒火立即消减大半。
舟舟暗骂自己不争气,更不该在饭桌上走神,如果仔细去听,她爹娘肯定说了具体内容,谁知道天差地别的两个话题衔接得如此顺畅。
“你戏弄我,看准我遇见你心思会乱,刻意把我往歧路上引。”
“见我心乱?洛某受宠若惊,荣幸之至。”洛听风不徐不疾地问,“但是舟舟,我怎样引你上歧路?”
“你还不承认。”舟舟深吸一口气转身,试图将心中的怒火重新燃起,可是比起愤怒,更多是汹涌上来的委屈,“三天内,我以为你说的三天是……”
她觉得羞耻,实在说不下去。
洛听风牵过她的手腕,安抚地揉了揉她掌心:“我与你解释过。”
“什么时候,我没听见。”
洛听风说:“在你说‘行’以后,与你亲昵的时候。”
舟舟哽住,那种时候说的?
“不可能。”舟舟绝不承认。
“真的。”洛听风神色认真,“舟舟,你那时走神了。”
舟舟抬起胳膊撞他,扭头道:“谁会为那种事情失神。”
洛听风笑了笑:“可你每次情动都是如此。”
舟舟不满道:“胡说八道,我每时每刻都在保持清醒,尤其对你——”
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自己才在饭桌上走神,连话都没听明白就往下接,然后又是红衣又是婚床,忙忙碌碌让人布置好久,又毫无道理地让人将东西撤下,她是主子,所以大家由着她折腾。
“你要我改吗?”成婚的女子要当家,舟舟郁闷道,“我正经起来不比别人差,如果忙不过来,多雇几个人做事不行吗?洛听风,你不能苛待我……”
洛听风看见她手指紧紧抓住裙边不放,几乎将那团红绸搅成乱麻,她在害怕,是因为他两日前说的那段话?还是从下聘之日起,她就已经感到不安?
舟舟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滔滔将自己脑补的情景吐露出声:“成亲之后你对我不好,你骂我,还想对我动手,我打不过你……”
越说越快,越想越悲,舟舟眼眶被自己说红起来,湿蕊垂露,挤出两滴难过的眼泪。
她眼好红,像被水渍过的桃花,如果揉狠些,揉碎,渗出汁液……洛听风敛下神色,还是第一时间将人拉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我不该与你说那些话,害得你多想,那些都不是真的。我会对你好。”
舟舟抽噎一下:“不信。你以后肯定嫌我麻烦……”
洛听风嘴唇贴上她脸颊,尝到一点咸湿的泪珠。
舟舟闷闷不乐:“哦,还没成亲,只亲脸了。”
洛听风朝她唇瓣吻下去,舟舟紧闭双唇,洛听风舌尖拨弄着她唇珠,吮了几下后,一点点将唇齿缝隙撬开。舟舟被他挤弄得说不出话,舌头被对方绞缠,他这次好凶,仿佛要将她狠狠融入身体。舟舟无端感到害怕,她身子好软,只能呜呜发出几声猫似的吟音。
“我心悦你,只有你。”洛听风短暂与她分开,含情脉脉与她水雾朦胧的眸子对视,视线慢慢往下,看到她嫣红的嘴唇与微微吐露喘息的舌尖,湿湿润润,尝起来如蜜似的甜。
手指抵上去触了触,将那一点嫣红摁进去搅动,牵出几丝晶莹的光泽。他隐忍克制地问:“我若继续下去,会不会从此被赶出门外。”
“以前会,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舟舟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他脖子,贴在他耳边,温软的气息吹得人心神荡漾,“洛听风,我心真的很慌。”
她极少在嘴上示弱,腰被他时有时无的揉捏撩拨得酥软,她不由往前贴了贴:“你能感受到我心跳吗,快不快。”
洛听风手上动作一顿,视线探究地扫过她面庞。
“你看我今天穿了红裙。”舟舟说,“被你那几句话骗到了,这原本就是穿给你看的,我以为他们都不要你,但我要你,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她说话带着一点鼻音,每个字都像撒娇,洛听风长眸之色愈发深暗,修长的手指触上她脸庞,指尖触感温暖柔软,怜爱地一路从颊边滑到下巴,微微抬起,轻声说:“舟舟对我最好。”
舟舟被压得喘不上气,嘴唇被嘬吮得发麻,她晕了,朦胧间看见对方眼里燃着压抑的焰,只差一丝就要失去理智,时机正好,舟舟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间隙,忍不住眨了一下微红的双眼,见缝插针地说:“你这么喜欢我,真拿你没办法,你入赘吧。”
洛听风往她腰上掐了一下,听到一声惊呼后,下巴抵住她肩膀,低笑道:“在这等我呢。”
舟舟真的焦虑,见他态度不改,推着人坐到桌前。
“也不是非要你入赘,聘礼已下,不入赘也行,写个契书先,我说你写。”舟舟背对着他被他圈在怀里,她第一次勤奋给人磨墨,“第一,置办新宅。住不住暂且先放一边,宅院必须有。要大,要装得下我们两家人。我偶尔也会邀人聚一聚,所以院子一定得宽阔。第二,舟舟永远是对的,补充,‘舟舟’即‘乐相逢’。第三……”
洛听风左手环住她,右手握笔,一字一句按她说的写。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舟舟目的达成,心满意足准备从他身上离开。
“好了。”她拍拍圈在身前的结实的手臂,“放我下来。”
这人纹丝不动。
舟舟指着墨迹未干的第二条说:“松手。”
洛听风锋利的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还没按手印,契书不成立。”
舟舟催促:“你快按。”
洛听风下巴搁在她肩窝,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她手指:“这是张卖身契啊……”
舟舟才安定下心,又开始心慌:“你如何才肯按。”
“我想想。”洛听风若有所思,捏着她下巴对准镜面,脑袋亲昵地蹭着她脸颊,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再哭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