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第二天天还没亮，黎晓东就已经起床收拾准备去机场了。他实在很讨厌在凌晨时分去赶飞机。
特别是冬天。
太冷了，而且，他本来就是睡不够的体质。
起得太早和一夜未睡在他这里几乎是一样的。
他根本来不及，也无心捯饬自己，套了一件羽绒服，戴了一顶毛线帽子，大围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背上包拎着箱子就出了门。
整个人还是晕乎乎，头重脚轻的感觉。
这就是为什么黎晓东不愿意自己开车去机场的原因，他眼皮子都还没完全睁开，开车实在太危险了。
这个时间段路上是没有人的，而且寒气直往他腿上逼。黎晓东半睁半闭眼的拉着行李箱出了小区门，站在路边上等出租车。
凌晨五点的楠城，除了斑驳路灯洒落的微光，整个城市都还在寂静的沉睡。
耳边传来推箱子的声音，一个戴着兔耳朵毛线帽的女孩子乖巧的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也是等车的。
黎晓东看了看手机，快五点十分了，他最后还是喊了网约车，大概十分钟左右会到。
好冷啊。
他呼吸间呼出的白雾很快就在空气中飘散了。
远处有车灯打过来，应该是车来了。
黎晓东吐了口气，跳了跳，感觉脚指头都冻僵了。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他稍前的位置，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一头脏辫的男人。
许渊！
他第一个反应是许渊，然而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眼花了。那人朝着那小女孩去的。转过头来的时候，只是一个长得还凑合的男生，有点痞气，没有许渊帅，脸型也不够他好看。
直到那车开走，黎晓东才开始自嘲，真是看到谁都能跟许渊联想到一起去。
魔怔了。
黎晓东坐上飞机后，才给妈妈发了消息，顺利的话，他会在平安夜当天到达奥地利。
然后他一路睡，睡到中途转机，在机场随便买了点给孩子们带的免税小礼物，然后又上了飞机，睡到奥地利机场。
走出机场的时候，他都还犹如在梦中。
揉了揉眉心，黎晓东快速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住处，这下他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一开机便是无数条祝福的短信进来，他一一回复了之后，算了一下国内的日子，给邵东阳他们几个还有许渊都发了消息。
正想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黎夫人的电话已经进来了，“宝宝，到哪儿了？”
“快到了。”黎晓东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心情还不错，“做好吃的了吗？”
“就惦记吃的了。”妈妈笑着，“都是你爱吃的。”
听到有好吃的，黎晓东心情雀跃了些，朋友圈里师娘也做了好些春节的香肠腊肉，点名让他过年去吃饭。惹来邵东阳他们几个的强烈不满。
邵东阳还专门拉了一个群来说这个事儿。
邵东阳：【师娘也太偏心，朋友圈就了晓东一人，顺带提都没提我们几个的名字。】
顾骞：【师娘这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东哥，咱都习惯了。】
岑北：【反正师娘不，咱几个都会去的。谁也不会少吃。倒是晓东，还没在师娘家吃过团圆饭吧？】
邵东阳：【谁让他前几年跑那么远去。该！】
顾骞：【人是跑得远，师娘的年味儿可年年都没落下。】
岑北：【那是。师娘就可着晓东一人疼。】
邵东阳：【黎晓东，你出来！】
岑北：【晓东刚下机呢，估计没时间看手机。】
邵东阳：【南予呢？怎么没说话？】
顾骞：【带小侄女去学院找许渊学琴去了吧？昨天听他提了一嘴。】
岑北：【真去了？他还真执着。】
邵东阳：【南予疯了吗？自找没趣呢？】
顾骞：【说不听啊。】
岑北：【咱们别管了，南予自己心里头有数。】
邵东阳：【学琴找晓东不行吗？非得往那不待见人的跟前凑！一个个什么毛病！】
顾骞：【嗨！】
黎晓东：【东哥又埋汰谁呢？】
黎晓东总算是看他们从师娘宠他这个话题说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才开了口。
邵东阳：【哟，晓东来了。】
黎晓东：【嗯。快到家了，回头给你们带礼物。这群里没许渊呢？】
邵东阳：【估计上课呢，还没进来。你找这代课老师是真好，你看，南予都巴巴的带着小侄女求学去了。】
顾骞：【嘿，晓东还真有办法，能说动渊儿。】
岑北：【那让晓东给南予牵个线呗。】
邵东阳：【你俩别乱点鸳鸯谱啊！】
黎晓东再傻也能品出这里面的滋味了。他没再多说，放好手机看着窗外。心想，陈南予心里头那个白月光，还真的是许渊啊。
很多年前他就听说过，陈南予这么多年，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在他心里头有不可超越的位置，他没有表白过，只是默默在他身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很多事情，不说破，于是就有各自装傻的理由，也会多一分余地。
可是，黎晓东不喜欢。
他觉得，真正的爱一个人，怎么会不想要得到呢？怎么会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其他人在一起而默默站在一边祝福呢。
反正，他做不到的。
单是听到有人觊觎他喜欢的，心里就隐隐觉得不舒服了。
奥地利的冬天很美，下过雪之后的街道铺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如同仙境。
可是，好看是真的，冷也是真的。
黎晓东怕冷，这也是他不喜欢待在这边的原因。
还没走进家门，就已经听到屋子里传来的音乐声，门口一棵高耸的圣诞树，装扮得华丽浓重，一看就是秦女士的手笔。
每户人家门口都堆着大大小小的雪人，像是下过雪之后的标配。
打开门时，门帘上的铃铛就响了起来，叮铃铃的。
“儿子回来了。”秦女士将手里的酒杯放在一边，迎了上来。
黎晓东把行李交给阿姨，抱了抱妈妈，“有客人？”
“嗯。新搬来的邻居一家。快来，你也不早两天回来，听说你们以前的音乐乐团party这次很隆重呢。”秦女士拉过黎晓东，“兰姐，这是我儿子，黎晓东。晓东，这是兰姐，她女儿芳芳，那边带着小孩玩雪的是她女婿，陶涛。”
“大家好，圣诞快乐。”黎晓东笑着点了点头，难怪最近妈妈的电话少了，应该是交了新朋友，没有那么孤单。
“你爸爸在楼上，去吧。”秦女士放走了黎晓东，跟新朋友们聊天。
屋子里煮着咖啡，红酒，厨房里阿姨正在准备圣诞大餐，壁炉里头的火烧得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是很美好的圣诞节。
黎晓东敲响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父亲在拉提琴。黎晓东的父亲黎久宏是小提琴演奏家，每年会跟乐团巡演，工作很忙。从小跟父亲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小时候父母忙着全世界的跑，他跟着爷爷，父亲在他心里是一座只可远观的高山。还有着他目所不能及的高度。
后来爷爷带着他学琴，练习，他也逐渐有了自己的理想。去最好的音乐厅，完成一次最完美的演出。最好，是弹一首华人音乐人创作的钢琴曲。
他很小就跟着父母移民国外，却生长在中国，他有着作为国人应有的爱国心和一个华人的骄傲和脊梁。
这些是跟着爷爷，耳濡目染习得的。这也是为什么黎晓东最后仍然选择回到祖国的原因。他的根在那里。
一曲结束。
“是首新曲？”黎晓东坐在一边喝了一口父亲泡的茶。
“也不算。很多年前你爷爷写的，很久没弹过了。”父亲将琴收好，坐到他身边的茶凳上，“都还好？”
“挺好的。”黎晓东搓了搓手，不知道为什么，两父子之间说话总是很正式和严肃，他好像从来没有在爸爸面前撒过娇，他有点怕他。
“明年有什么打算吗？”摆弄着桌子上的茶具，黎久宏给黎晓东添茶。
“我自己吗？”黎晓东仔细斟酌着，一五一十的汇报，“年后准备音乐会，可能会去好几个地方演出。然后学生们会有一些比赛和汇报表演。之后我会专心准备灿然杯的比赛，为后一年的世界钢琴大师赛做准备。”
“嗯。很好。”黎久宏一直垂着眸子听着。自己儿子有多优秀他知道的，也知道老爷子对这个孩子有多用心。黎晓东从小就争气，能把自己的事业料理得井井有条，并且循序渐进的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
这些年，他走得很好，走得很稳。能在全球这么多国家的钢琴师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这么多年来，也就那么两三个。
黎久宏心里是骄傲的。可是他一方面又很苦恼。这么好的孩子，却又和普通人不一样。
作为一个艺术家，常年在全世界巡演，他见过这样的一对对的男孩子也很多。以往也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包括自己待的圈子里，也有这样的同性恋人。可是，换做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是……
就想不明白。
可这种不明白，他又不能说，不能问。
关键是，听老婆说是，刚刚分开了，孩子心里头可能还伤心着。
“您呢？还顺利吗？”黎晓东看着父亲皱着眉，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顺利。”黎久宏还是压下了心里头的疑惑，这种感情话题不太适合他这个做爸爸的。“走吧，该吃饭了，楼下还有客人。听你妈说，楼下那个年轻人也是你们那个圈子的。他也弹钢琴。”
“哦？”黎晓东站了起来，刚刚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倒没在意。
跟着父亲下了楼，餐桌已经摆满了，香气四溢。
“好香啊。”黎晓东搭着妈妈的肩膀，两眼发光，“做鱼了。”
“是啊。你喜欢的，糖醋味。”秦女士拍了拍儿子的手，“我可是跟你师娘偷师了，去洗手尝尝吧，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妈妈做的肯定好。”黎晓东去洗手，刚好碰到陶涛带着孩子洗手。陶涛的手也很修长，白皙，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你好。”黎晓东给他打招呼。
陶涛估计没看到他，回过身的时候明显愣了愣。随即笑了，他笑起来挺好看，俩酒窝。“你好。”陶涛拍了拍孩子的头，“叫叔叔。”
“叔叔好。”小朋友很可爱，胖墩墩的，也有俩酒窝。
“你好。”黎晓东蹲下身子，看着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陶念园，四岁了。你可以叫我园园。”小孩子还挺能说，黎晓东摸摸他头发，“好的，园园。”
陶涛带着孩子出去了，黎晓东看着那人的背影，眨了眨眼。他看到他右耳上有耳洞，是单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