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潜规则
“cut！cut！cut！”
夏赤怒吼三声后，把剧本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站起来。
“情绪怎么回事？你被渣男甩了，他亵渎了你的真心，欺骗了你的情感，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了你的自尊！你的恨呢？愤怒呢？怒火中烧和歇斯底里呢？眼神呢？”
“还有你，你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前女友，不是去上坟，你那个悲痛欲绝的悲怆绝望是怎么回事？你虽然怨，但你还爱！要有矛盾和纠葛，有挣扎和悲情，不是有国仇家恨！”
“你呢？瞪什么眼？瞪眼就算了，眉头怎么不跟着动？肉毒素打多了？我要的是个演员，不是蜡像！能不能拍啊？不能拍就滚！”
夏赤挨个对每个主演咆哮着。
“全体休息半小时。”
夏赤骂够了，点上一支烟，转身离开了。
夏赤刚转身离开，夏忍冬就急吼吼地出现了。
“夏导呢？”
他揪住正在搬机器的牛顿问道。
牛顿在夏赤回国不久后就跟着回来了。
夏赤念旧，他觉得牛顿在法国就是蹉跎岁月，这个人有灵气，在摄影这行很有前途，不如早点回来干点正事，于是回国后没多久就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团队。
夏赤跟牛顿说得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技术和资历还没资格成为摄影指导，只能从掌机做起，甚至不能担任a机掌机，顶多是b机，他还需要大量的实操积累和学习。
牛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心里就一个想法——他服气夏赤，一日是老大，终生是老大。
“好像去休息室了。”
牛顿回忆了一下，说道。
“他又骂人了？我看到女一在门口哭呢。”
夏忍冬开始套牛顿的话。
“是啊，今天特别夸张，轮了个遍。冬哥，老大在法国时脾气很好啊，怎么一回国变成这样了？他都骂走了半个剧组的人了。”
牛顿开启了愣货吐槽模式，完全不在乎夏忍冬是夏赤的亲舅舅，人家俩人才是一家。
“你去忙吧，我去找他。”
夏忍冬也十分习惯牛顿的愣，也没跟他计较这些人情世故。
主要是计较也没用，牛顿身上天生没有“人情世故”这个技能。
夏忍冬推开休息室的门，只见夏赤一脸漠然地看着墙发呆。
“你这几天吃药了吗？你现在不是抑郁症了吧？我怀疑你是躁郁症。你要不然去查一查双相情感障碍？”
夏忍冬没忍住，说道。
“有事么？”
夏赤转过头看了看夏忍冬，眼神深得像一片死亡的大海。
“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个？”
夏忍冬企图调节一下气氛。
“说。”
显然，夏赤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好消息是《让-皮埃尔·王》入围戛纳了，组委会那边的邀请函已经寄过来了。”
这电影虽然跟夏忍冬没什么关系，但夏忍冬是真的替夏赤高兴。
“嗯。”
前几个月alain忽然给夏赤发邮件，告诉夏赤自己准备推荐《让-皮埃尔·王》参选戛纳电影时，夏赤有点错愕。
他知道，个人报名参赛和有大师推荐参赛差别巨大，受重视程度完全不一样，尤其是alain这种法国电影界泰斗级别的人物。
夏赤一直以为alain对《让-皮埃尔·王》的赏识是因为原本对自己的预期太低，而且法国人夸人跟不要钱似的，夸张得要死，他压根不觉得alain是认真的。
即便被alain推荐了，他也完全没觉得自己能入围，毕竟只是带着个草台班子搞出来的作业，他自己并没什么期待。
毕竟戛纳是以其恪守的艺术传统和顽固的审美标准长期处在电影界鄙视链的最顶端的电影节，是人人渴望，但不敢肖想的。
他竟然，入围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可夏赤笑不出来，也激动不起来，他现在没有这个功能。
“你安排一下档期和日程吧，我去联系一下其他主创。”
听到“其他主创”四个字，夏赤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心脏被对穿了一下。
“哦，还有坏消息，坏消息是新项目那边的融资出了问题，乐领影视陷入财务危机，砍掉了所有的项目预算。但是我帮你找了个新的金主，你得亲自去见一下。”
“我知道了。”
听到好消息和坏消息是一模一样的神情，几乎就是夏赤回国后的常态了。
“夏赤……”
夏忍冬看着夏赤的背影，欲言又止。
“算了。”
夏忍冬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问也白问，他什么都不会说。
夏赤从法国回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时而沉默寡言，时而暴躁愤怒，变得夏忍冬都不认识他了。
参拜新金主的当天，夏赤给剧组放了假，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慕氏集团总部。
夏忍冬给他介绍的新金主就是慕氏的总裁慕白。
夏赤觉得这个慕白挺不一般，这种主题的会面，尤其在这个圈子，十个里有十一个都是在酒桌或者会所进行的，而慕白却把会面地点定在了办公室，还是上午9点。
夏赤提前到达后，被安排在总裁办公室旁边的等待室等候。那里坐着一群跟他一样目的，一样形色焦虑的人——都是跪着要钱的。
慕白倒是没有大老板拖拖沓沓让人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的毛病，9点整，夏赤见到了慕白。
这是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但浑身上下没什么人味儿，像个冰冷完美的机器，感觉他周围的气温都要比外围低上几度。
慕白坐在夏赤面前的沙发上，点上一支烟。
夏赤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简山隐的画面——他跷着二郎腿，坐姿很随意，吸烟时眼睛半眯着，瞳孔被飘起的烟染得深邃且迷离，带着钩子似的，特别迷人。看着自己。
夏赤忽然觉得眼底一酸。
他痛恨自己，即便已经离开快一年了，他依然会在任何时间，任何时机下，想到简山隐。也许就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动作，或者相似的场景，甚至一股熟悉的气味。
简山隐已然成了他的一个带瘾的心魔。
“你有十五分钟。”
慕白的话把夏赤拉回了现实。
慕白说话的声音跟本人形象极其符合，语气中丝毫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跟个ai似的。
“我们这个电影……”
夏赤有点拘谨地企图跟眼前这个毫无表情的英俊男人描述自己的项目。可他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要多少钱？”
“3千万。”
“可以。”
慕白的干脆，让夏赤恍惚间似乎穿越到了煤老板制霸影视圈的美丽时光。
一般人嘲笑煤老板不懂影视，凭什么附庸风雅。对，他们确实不懂，但就是因为他们不懂，所以除了塞一个女主角，和女明星吃两顿饭，他们什么都不干涉，尤其是创作。那个时代，反而成为影视圈最百花齐放经典频出的时代。
可惜，盛世光景已经被互联网热钱的涌入彻底击溃。
影视圈的话语权已经牢牢把握在那群只相信流量和数据的，相信程序可以写出剧本的，相信明星加ip就是制胜法门的人手里。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外行，而是以为自己是内行的外行。而且这种人尤其热爱表达意见和强加想法。
所以夏赤找投资，对投资人只有一个条件——闭嘴。
一言不发的投资人，才是最好的投资人。
所以，他总是找不来投资。
这种投资人，他只遇到过简山隐。
“但我有个条件……”
慕白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
“您说。”
夏赤内心的弹幕写满了“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你当我男朋友。”
慕白看着夏赤说道。
即便说出如此刺激的内容，慕白依然没有语气。
“慕总，虽然我们圈子潜规则是比较常见，但潜规则导演，还是有点奇怪吧？”
夏赤惊呆了。
他完全理解不了，这慕白帅成这样，有钱成这样，怎么还需要靠这套搞男人？
“你把你自己租给我一天，陪我出个柜，3千万，不值得么？”
慕白缓缓说道。
“没别的？”
想想箭在弦上的项目，夏赤心动了。
“没别的。”
“一天够么？”
夏赤体贴地问道。
一天3千万，哪个人能卖出这个身价？
桌下交易怎么了？潜规则怎么了？只要钱给得够多，这就不是侮辱，是褒奖！
把自己卖出天价的夏赤，当即撸起袖子在保密协议和合作协议上签上了大名。
翌日，夏赤被慕白雇佣的专业团队捯饬了一番后，就跟慕白回了慕家大宅。
“慕总，我可以问问，为什么是我吗？”
夏赤对自己被选中这件事，还是心虚。
“算是，赶巧了吧。”
慕白面无表情地说道。
跟随慕白走进慕家大宅时，夏赤吓到了。
夏赤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了。
因为，这个出柜场合是慕白的订婚宴。
跟一个女人的订婚宴。
这是场硬仗啊。
慕白用手搂住夏赤的腰，假装亲密。
在场宾客纷纷冷眼看着这对儿高调破柜而出的男人，有困惑，有错愕，有厌恶，更多的是看戏。
慕白的未婚妻盯着看夏赤看的眼神，更是带着十八般兵器，恨不得他马上死。
他十分同情那个女人，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确实该死。
但他没办法啊，他只是出来卖的。
“那个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如果没猜错，是令尊吧？”
夏赤凑在慕白旁边，耳语道。
“怎么猜到的？”
“除了你未婚妻，就属他看我的眼神最愤怒了。”
夏赤低声解释道。
“这已经是他收敛的状态了。”
慕白轻笑起来。
“你确定我是助人为乐，不是助纣为虐？”
夏赤十分不自在，自己平日里就算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凭借一副好皮囊和过人的才华，也是极招人喜欢的，这么被所有人直白且反感地盯着看，他确实是第一次。
“这重要吗？”
“难怪你给钱给得这么痛快，这何止是修罗场啊。你家没什么奇怪的背景吧？我能活着出去吧？回去也能继续活着吧？”
夏赤抖了。
他此时此刻觉得“人为财死”这句话，真是不假。
“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闹完场就走，完事你3千万就到手了。”
慕白冲夏赤淡然一笑，然后假装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