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了结
那宫人,名唤巧儿,是上回林清妙擢升位份之后,被分派过来伺候她的。
可惜半年过去,她也没法近林清妙的身。
林清妙身边贴身伺候的,还是只有那个她从宫外带过来的婢子。
对待她们这些人,林清妙虽然客气,也好脾气,但就是从来不会吩咐她们做什么。
顶多就是让她们打扫一番。
巧儿凭借做事机敏,也不过是能进屋,依旧不能近林清妙的身。
半年过去了。
姑姑那边时常问起,可她实在是查不到一点东西。
有时候她都觉得,姑姑是不是想多了,这位林侧妃看着实在没什么问题。
每日就是待在东宫,陪着小皇孙,要么就是去太子妃那陪着太子妃说话,除此之外,她几乎连门都没怎么出过。
更别说与什么人往来了。
巧儿也算是心细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派她过来。
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没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就连芳卉,成姑姑那个侄女,心里也曾猜想过,是不是长安王府的那位主子想太多了。
但那位王妃主子没说什么,只让她们仔细看着,她们这些宫人自然也只能继续听命行事。
左右这事也费不了多少劲。
巧儿便继续这么在林清妙身边留了下来。
本以为是不可能查到什么东西了,哪想到今日冷不丁竟见人送了个荷包过来。
那荷包瞧着也没什么特殊的。
真正特殊的,还是那位侧妃娘娘之后脸上流露出来的笑。
这位侧妃娘娘打从进东宫开始,就以温婉好性闻名,要说起来,倒是跟那位还没发疯前的娴妃娘娘有些相像。
平日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点笑意,也就是浅浅一抹,看着十分温婉。
可今日——
巧儿在窗外看着那位侧妃娘娘脸上的笑意,只觉得浑身都打了个冷颤,连着那鸡皮疙瘩,也在手臂上快速蔓延了开来。
那笑看着实在是太吓人了。
也是在这一刻,巧儿终于相信,那位王妃主子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这位侧妃娘娘,或许真的没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不争。
“去看看外面。”
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这么一声。
巧儿立刻猫着身子退到了一棵树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是林侧妃的贴身大宫女桃香,来窗外看有没有人。
巧儿尽可能地把自己藏在树后面。
也亏得这会天色快黑了,这里又没什么太阳,瞧不出什么倒影。
桃香在外头看了一圈,就关上窗子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巧儿估摸着时间,这才又悄悄靠了过去,隔着窗子,林清妙的声音又不算响,巧儿就算尽可能贴过去了,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黄婆子……”
巧儿一时没想起,这位黄婆子是谁。
但再听,也听不出什么了,倒是小皇孙忽然哭喊起来。
这次,那位林侧妃的声音,似是不受控制般,响了一些:“吵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你去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桃香犹豫道:“主子,那个药不能多吃……”
药?
巧儿眨眨眼。
什么药?
谁吃?
“那你来哄他……我去睡会。”
巧儿听里头又传来一串脚步声,不过这次是越走越远,接着就是桃香抱起小皇孙,哄他睡觉的声音。
这还是桃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们这位小皇孙自出生以后,就十分乖巧,平时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是从前她们这些人都在外头伺候,只当这位小皇孙是真的乖巧。
可如今看来……
难不成,这小皇孙竟是被下了药?
想到这个可能,巧儿心里就是一阵胆寒,她大脑混沌,哪里猜想得明白,却知晓这事不对,得尽快告诉姑姑去。
她也不敢耽搁,当即便准备去一趟。
在这位林侧妃身边做事,不能近身伺候也是有好处的,就像这种时候,她想偷个懒,或是出去一趟,也不会有人察觉。
她又找了个关系要好的,只说自己肚子难受要去方便下,然后便偷偷出了东宫去找了芳卉姑姑。
那芳卉听完之后,自然也十分震惊。
她起初也当是那位王妃主子想太多,可如今看来这位林侧妃,是真的有些奇怪。
“她若真给小皇孙下药,那就太奇怪了……”
哪有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除非这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芳卉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姑姑,您怎么了?”
巧儿不知道她怎么了,见她这样,不由出声问道。
没证据的事,芳卉怎么可能跟她说?
虽然这种事,在宫里其实并不少见,先帝和如今陛下的后宫干净,倒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但以前可不少,听说成帝那会,还闹出过狸猫换太子的事。
只是万事都要讲究证据。
无凭无据,有什么用?
不过这一来,芳卉倒是想起这位黄婆子是谁了。
“我记得上次给林侧妃接生的婆子就是姓黄,你……”下意识想让巧儿去打探一番,话出口,忽然想起巧儿如今已去东宫做事了。
便又改了口,先与人说:“你先回东宫,那林侧妃看着是不对,你小心一些,别被人给察觉了。”
“真要是被察觉,就立刻跑,别把自己拖累进去。”
她又提点一句。
不希望巧儿因为查这事,害了自己。
巧儿连忙点头:“姑姑,我知道的,您放心。”她说完,也没再耽搁,连忙先出去了。
出去之前,她还偷偷看了一眼外头,确保无人才趁夜离开。
芳卉自她离开之后,也没耽搁。
她准备亲自去一趟庆春宫。
庆春宫里,住着宫廷三婆,稳婆、奶婆,还有专门诊治女子疾病的医婆。
芳卉与这庆春宫的管事姑姑,关系也不错。
她没有立刻打草惊蛇,提着吃的去找人闲话,聊着聊着,方才提起那位黄婆子。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庆春宫的管事姑姑云春,闻言有些惊讶,不过她也没想太多,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又吃着花生就着芳卉拿来的酒说:“半年前就走了,说是老家儿子出事了,得回去一趟。”
“半年前就走了?”
芳卉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有些吃惊。
也更加确定这位黄婆子,当初给那林侧妃接生的时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哦……”
云春姑姑想了想,说:“好像就是给那位东宫的侧妃娘娘,接生完不久吧……反正如今宫里这个情况,也不需要那么多稳婆,她想走,我自然也不好留。”
“怎么,她出什么事了?”云春忽然问芳卉。
芳卉勉强一笑:“没、没什么。”
云春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在这宫里的,谁还没个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她在的这个地方,而她能在这个宫里待这么久,也不过是全靠自己,不去多问自己不该问的,不去多管自己不该管的。
做个耳聋眼瞎的糊涂人,才能保全自己。
“今天的酒不错。”
云春说完之后,忽然起身去了里面。
芳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见云春出来,手里握着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
见云春把字条递给她,芳卉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看了眼,见是一个地址。
“这是……”
她心中隐有所想,却还是不敢确定。
不由看向云春。
云春看着她说:“黄婆子的家乡。”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可能,但真的听到这个答案,芳卉还是忍不住长睫微颤,眼见云春已经重新坐下喝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芳卉嘴唇微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收起字条,同人道了一声谢。
“……多谢。”
云春说:“不用,今夜我喝了酒,什么都不知道。”
芳卉一听这话就笑了。
她亦不再说什么,只拿起酒盅与人相敬。
喝完酒,芳卉就跟云春告辞了。
云春也没相送。
芳卉自离开庆春宫,就在思考,看来明日得趁着宫门打开的时候,就立刻派人去王府走一趟,把这个消息传给长安王妃。
也不知道那位林侧妃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过如今长安王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那长安王妃究竟还有没有心情,来知晓这些事情。
想到长安王。
芳卉心里也跟着长叹了口气。
长安王这样好一个人,竟就这样没了,实在令人觉得可惜可叹。
不管怎么样,这事毕竟是王妃和姑姑交待给她的,既然有了结果,还是得跟人去说一声才好……至于王妃想不想知道,那是王妃自己的事。
与她无关。
芳卉一路想着这事。
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声音:“芳卉姑姑。”
冷不丁在这路上听到有人喊她,芳卉自是吓了一跳,抬起头,循着手中灯笼照出去的那点光亮看去,才瞧清人影。
“辉康公公?”
都是宫里的老人,谁又不认识谁?
不过两人从前没怎么接触过。
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芳卉与人打完招呼,也就是一句:“辉康公公怎么在这?”
本以为就是些场面上的寒暄,芳卉也没想着要与他说什么。
准备闲聊几句就准备走了。
哪想到辉康开口就是一句:“等你。”
芳卉愣了下:“等我?”
“辉康公公有何事?”芳卉不解。
辉康拿灯笼指一条路:“芳卉姑姑请这边来。”
芳卉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皱眉。
她自问与这辉康并无什么情分往来,但犹豫片刻,她还是走了过去,只心里始终提着一点,没敢松懈。
若辉康敢带她去什么僻静之处,她也不可能去。
好在辉康,并没有真带她去什么僻静之处,芳卉见他于一处停下,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辉康公公……”
芳卉出声,想询问他究竟要做什么。
就听辉康先直截了当问道:“姑姑在为谁做事?”
“什么?”
芳卉被他冷不丁的开口,给问住了。
与辉康四目相对,看着他注视她的目光,芳卉心下一凛,脸色也不复先前温和。
她定神、肃声:“我自然是替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事。”
“姑姑别生气,我知道姑姑在找谁。”辉康笑笑,在芳卉冷下来又隐含忌惮的目光下,压着声音与她说道:“姑姑是在找黄婆子吧”
芳卉听到这三字,不受控制地瞪大眼睛。
想收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辉康是敌是友,一时看着他,不敢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姑姑别紧张,我并非你的敌人。”
“我来找姑姑,也是为投诚。”
“投诚?”
芳卉看着他,不是很相信:“你如今都已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了,投诚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做掌印不成?”
辉康笑笑:“如今司礼监的环境,姑姑是清楚的。”
“我大哥和五弟闹得不可开交,倒让我们这些人跟着受苦,至于掌印不掌印的,我的确有这个心,但更想保自己的命。”
未等芳卉开口,辉康又跟着一句:“不瞒姑姑,我从前替孙侧妃做事,私心也的确想过,若是皇长孙真能登基,我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可惜……”
芳卉倒是不知道这个,略微吃惊了一下。
但她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把自己的底牌都交出来。
显然,辉康也知道。
他并不在意芳卉的态度,他说来投诚也是认真的。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
生兴向来看不惯他,他又截胡了大哥的人,等他知晓之后,他与他之间必定有一战。
不知道芳卉背后究竟是谁,但总归是能投靠的一方。
他现在手头上握着的筹码,正合适。
“良禽择木而栖,芳卉姑姑,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我可以把人先交给你,只希望日后姑姑背后的主子成事,能替我美言几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芳卉倒是也信了他几分,她依旧没透露背后的人,只问辉康:“人在哪?”
辉康也没隐瞒,与芳卉说了个地位。
“还有一事,可以先告诉姑姑,免得回头姑姑瞧见后吓到。”
芳卉见他神神秘秘的,不由蹙眉问道:“什么?”
见辉康靠近,芳卉也没退后,凑过去,听他说了。
“什么!”
即使已经做好准备,事先也已经想到了。
但真的听辉康这样说,芳卉还是吓了一跳,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瞳孔紧缩,嘴唇都在发抖了:“那林侧妃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她真是疯了!”
……
翌日清晨。
明锦和顾明珩在房里吃完早膳,就收到了芳卉递过来的消息。
他们同样不敢置信。
即便是明锦,事先对林清妙是有几分怀疑,但顶多也只是觉得她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哪里想到她竟然敢做出“狸猫换太子”的举动。
“这样看来,当日那位孙侧妃下毒谋害太子妃一事,到底有没有这位林侧妃在背后推波助澜,还真是不得而知了。”
毕竟现在孙氏已经死了。
就算真是这位林侧妃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现在也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
“不过——”
明锦依旧觉得奇怪:“她怎么就肯定,皇位就一定会落到她儿子的手中?”
“就算没了皇长孙,那还有顾长玄、定王、长野……”
“难不成她还能把他们都解决了不成?”
顾明珩也在想这事。
他握着明锦的手,沉吟道:“她背后应该还有人,就是不知道她背后站得是谁。”
宋河已经死了。
光靠一个福安,还没这个本事。
明锦也不知道。
这位林清妙,前世根本没出现过,明锦对她更是一无所知。
之前她倒是派人,去这林清妙的老家打听过。
却也没查出什么不对。
至于林家的家境,也不过是普通门第。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蹙眉。
被顾明珩发现之后,便被他拿指腹轻轻揉搓了一下。
明锦顺势看了过去。
“怎么了?”
她问顾明珩。
顾明珩看着她说:“皱眉了。”
明锦自己先前没察觉,听顾明珩这样说,方才发觉。
她没隐瞒,据实跟顾明珩说道:“我在想林清妙身后的人,究竟会是谁。”
顾明珩轻轻嗯一声。
“或许知道那个荷包的主人是谁,就能知晓那人是谁了。”明锦又说。
“我会去查。”
顾明珩看着她说:“青信就在宫里,或许等我进宫,就能从他口中知道荷包的主人是谁了。”
他边说,边轻轻按着明锦的眉心,安慰她:“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交给我,你在家好好养身体,我会把一切事都解决的。”
明锦朝他看去。
在夷仙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时常焦虑、时常担心,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怕自己哪里忘了、遗漏了,没做好,留下些不好的祸患。
日日半夜惊醒。
恨不得把前世的事,回想好几遍,好提前做安排。
又后悔当初因为厌恶顾长玄,没跟顾长玄接触太多,致使现在想提防他下,也不知道从何提防。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男人。
明锦那颗刚刚还有些焦虑的心,忽然就慢慢放平了下来。
她轻声应好。
然后伸出双手,挂到了顾明珩的脖子上,靠着他有些不舍得问道:“是不是要走了?”
已经第二天了。
她之前说不想见人,也没人来打扰她。
但别说祖母了,就连华岁和裴姑姑她们,也不可能任由她一个人总是这样待着。
她要是再不出去,或者不让她们进来,恐怕祖母第一个就要来找她。
到时候夷仙也没处藏。
但现在夷仙的行踪,还得瞒着,知道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
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在解决事情之前,不能出一点差错。
顾明珩抱着她,轻声说“嗯”
话语之间也有不舍。
“会尽快解决完回来,有时间我也会抽空回来,你好好养身体……”顾明珩说着,又看向明锦的腹部,“不会让你一个人。”
明锦轻声说好。
夫妻俩又依偎了一会,顾明珩就让明锦继续睡,然后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就先离开了王府。
明锦猜得没错。
等顾明珩走后没多久,还没到午膳的时间,祖母就带着人过来了,看她在床上躺着,自然又是好一顿安慰。
明锦看着老人担心的眉眼,心里也有些自责。
只能安慰祖母,表示自己知道,会好好养身体,然后在祖母将信将疑的目光下,陪人吃了午膳。
也没再避着人。
只她依旧不肯见外人。
王府上下也只当她还在伤心之中。
顾明珩的“尸体”摆在宫里,被百官跪拜,无论是宫里那两位,还是安公公,都不敢让身怀六甲的明锦过去。
王府也只派了安公公去宫里照料一切事宜。
外头的人知晓这事,自然只当明锦伤心欲绝,连起都起不来了。
而顾明珩进宫之后,还真从青信口中,知晓了那个荷包的主人是谁。
没想到嬿嬿当日所查竟都是真的。
这个韩灏果然也有问题。
只是他跟嬿嬿都没想到,他跟林清妙竟然会勾搭在一起。
但听青信说,这韩灏是顾长玄的人,顾明珩一时也无法探查,这个林清妙究竟是与韩灏有关,还是跟顾长玄有关。
……
顾长玄回京第五日。
距离顾明珩出殡还有两日。
他终于还是决定动手了。
韩灏当日的提醒,还是刺中了他的内心。
他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就被人这样拿走!
他也不想效仿成帝,之后就算登基,也被人诟病。
趁着父皇现在身体不好,就算父皇真的出事了,别人也只会当他是因为身体缘故,不幸驾崩。
这夜。
顾长玄和韩灏商量好。
如今贞光帝身边贴身伺候的,还是只有忠宁一个。
早早的,韩灏就让人弄了迷药进去。
等顾长玄进去的时候,无论是忠宁还是贞光帝,都已经被“迷”晕了。
顾长玄一步步朝龙床走去。
他的父皇就躺在那张龙床上。
记忆中威猛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竟苍老了这么多,也变得瘦小了许多。
他就躺在那,衣服空荡荡的。
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早已撑不起来了。
双鬓也变白了许多。
顾长玄的手在颤抖,但他迈过去的步子,却没有丝毫停顿。
是他逼他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把储君之位给了他,他一定会好好让他颐养天年,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为他养老送终……可是、可是他做了这么多,他竟然还是想让他走!
如果王叔还在,那也就算了。
他自认比不过王叔。
可凭什么,凭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不肯把位置给他!
难道顾长明和顾长野就要比他好吗?
顾长玄不甘,也怨愤!
他已经走到龙床旁了,手拿起一旁的帕子,他颤抖着,伸着手要往贞光帝的嘴上捂。
这一刻——
顾长玄十分庆幸,韩灏事先准备了迷药。
要不然……
他还真下不去这个手。
这毕竟是他的父皇,从小生养他的父皇。
可顾长玄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把帕子盖到贞光帝的脸上时,贞光帝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于烛火之下,目光如电,哪里还有前些时日的颓靡枯败?
顾长玄被这样的、熟悉的眼睛看着,整个人都木了,他呆滞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一抖,手里的帕子就这样掉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醒。
他近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呢喃道:“父、父皇……”
太过惊恐。
顾长玄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
他怔怔地看着贞光帝,大脑却已开始风暴,思索着该说什么才好。
步子却先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贞光帝已经伸出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青信见此,刚要跳下去,被顾明珩伸手攥住。
青信不解。
刚想说话,宫殿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韩灏忽然领着人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一幕,一点都不意外,张口就是一句:“静王意图谋害陛下,给我拿下!”
这一番阵仗,不仅青信没想到,就连顾长玄也没想到。
顾长玄猛地回过头。
他看着韩灏,甚至比看到他的父皇醒来,还要令他不敢相信。
他的手腕还被贞光帝牢牢攥着。
这毕竟是一位马革裹尸下,历经战场和风云的天子,纵使已经年迈多病,他那一身气势,也依然还在。
可此刻,顾长玄也顾不上去挣扎。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铁甲,一步步肃着面容朝他走来的韩灏,只觉得大脑嗡嗡。
“陛下,臣救驾来迟!”
韩灏根本没给顾长玄眼神,直接跪下了。
贞光帝没有说话。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顾长玄,然后坐起身,一甩手:“拿下!”
韩灏应是。
他起身,挥手,立刻有几个禁军走上前。
与此同时,韩灏继续向贞光帝拱手禀道:“微臣还查到静王于城外有一支多达万人的亲兵,如今已被臣拿下,陛下决定如何处置?”
“韩灏!”
顾长玄听到这话,目眦欲裂,怒不可遏。
他怀疑过许多人,却从未怀疑过韩灏。
这是他舅舅给他秘密留下的最后一张牌,这几年,他们一直私下联系着,他也应允过,等他成事,就会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他实在不知道韩灏为什么会背叛他!
竟然还把他的人马,全都控制了起来。
那些人除了自小跟着他的冯厉和童柯,就只有韩灏知道。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是他在贵州筹谋多久,换下来的底牌!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韩灏的提点,顾长玄心下一个咯噔,目光也忽然一凛:“你——”
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韩灏究竟是谁的人?
究竟是中途叛变,还是?
只是还未等他想明白,顾长玄忽然听到殿中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禁军颤抖的声音:“王、王爷?”
“是、是长安王!”
“王爷还没死!”
一时间,殿中议论纷纷,所有人都慌了神,下意识的,那些禁军在看到顾明珩出现的时候,竟都自发地缴了械,跪下了。
而无论是顾长玄,还是韩灏,在听到这一声称呼的时候,也都立刻扭头朝身后看去。
看着那个本该在灵前受人祭拜的男人,此时竟安然无恙出现在这。
尤其还穿着一身黑衣。
顾长玄和韩灏,第一时间,竟都忍不住怀疑,他是冤死的魂魄过来索命的。
这让两人,尤其是顾长玄,直接变了脸。
也顾不上再去质问韩灏。
他惨白着脸,看着顾明珩的方向,脚步不自觉往后退去。
嘴里不可置信地呢喃着:“王、王叔……”
倒是韩灏看到地上的影子,先回过神来,他心中亦震惊无比,他怎么也没想到长安王竟然还活着……长安王要是活着的话,他们之后的计划该怎么实施?
韩灏脑中一团乱麻,这是他没想到的。
但韩灏看着顾明珩过来,还是立刻先与人拱手请安:“王爷。”
顾明珩没有理会他,先走上前,也没有理会顾长玄,他径直走到龙床前,对着贞光帝喊了一声“皇兄”。
然后于龙床前,重新转过身,对着那些禁军说道:“把顾长玄和韩灏给我拿下!”
“王爷?”
韩灏不明所以。
他心下慌乱,不知道哪一步出了差错,嘴上却还是狡辩道:“下官做错了什么?”
顾明珩什么都没说,只喊了声青信。
青信立刻应声。
他高马尾一晃一晃,走到韩灏面前,把手中的荷包扔到了韩灏面前。
韩灏看到这个荷包,立刻变了脸。
与此同时,顾长玄看到这个荷包,似是想到什么,他也猛地扭头朝韩灏看去。
“你……”
“谁的东西?”
贞光帝不知道这个荷包,皱着眉问顾明珩。
顾明珩回头与他说:“回头与您说。”然后他重新转过头,一挥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