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教室里,班长游走在课桌之间,她正在收集昨天下发的回执单。
沿着虚线将手里的告知书撕成两半,江雀又习惯性地伸手向旁边的座位,两秒后,她才反应过来旁边并没有人。
江雀摊开的手心空空如也,收回手。抬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距离早读已经过去十分钟。喻槐安还没来学校,这对她来说倒是新鲜。
难道他也迟到了?因为睡过了头?还是其他……
班长从她手里抽走那张回执单,八卦着说:“江雀,喻槐安为什么请假啊?”
“请假?”江雀瞪大了眼睛,看班长低头捻平回执单卷曲的页脚,“喻槐安请假了,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班级的点名册是班长在负责,少一个人班长都会做登记备注。
班长摇摇头,小声嘟囔着:“不知道,老师也没说,就说他今天请假。再说了,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问你。他不是平常和你关系最好嘛,连你也不知道啊。”
江雀敷衍着班长的话点了点头。班长后半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喻槐安平常和她关系最好,他今天突然请假,江雀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居然一无所知。
等班长走后,教室又开始了整齐的读书声。江雀双手交叠在课桌上,嘴巴一开一合,但声带始终保持静默。
明明昨天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请假。是生病了?家里出事了?难道是因为保送之后觉得校园生活太枯燥索性以后都不来了。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
江雀趁着课间,握着手机点开与他的聊天记录。因为每天都能见面的缘故,两人通过手机聊天的频率极少。和他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之前。
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夜两人的争吵对峙,她的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操作着。
虽然是喻槐安先冷暴力对她,最后也是喻槐安先开口和自己道歉的。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也不算违背自己的诺言。江雀绷紧的肩膀在消息发送的一瞬松弛下来。
平静的池塘会因为蓦地扔进一块小石子激起水花,也会因为长时间的无人问津慢慢枯涸。
江雀发送出去的消息就好像她大力扔出去的那枚小石子,一上午都没有收到喻槐安的消息,枯竭的已经不是池中水,而是她。
于是她向那湖面投掷了更多的石头。
“喻槐安,你为什么请假啊?”
“喻槐安,你家出事了吗?”
“喻槐安,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顺着人流,江雀在去往食堂的小径上,她开始回忆之前和喻槐安的相互追逐和相视一笑。脚下的地面布满了晦暗的影子,但没有一个能够令她欢愉。
“走路还看手机,你有网瘾啊!”
察觉到肩膀被人轻拍着,江雀惊喜地回头,发现是陆远舟,心里不免失落,手里捏着的手机被她放回口袋。
陆远舟倒退着走在她面前,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你能不能开心一点,昨天见你就是一张苦瓜脸。”
“没有不开心。”江雀扣弄着本就长度刚好的指甲盖,小声回应他。
“你都快哭出来了,还没有。”
陆远舟不知道女生原来这么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没有,实际嘴角都快垂到地上。
“说吧,什么事让我们女侠操心得人都憔悴了。”
因为喻槐安的事情,江雀昨夜辗转反侧了许久,睡得极不踏实,此刻眼下正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揉了揉眼,关于喻槐安昨天的回答,她更加困惑了。怎么喻槐安不理自己的原因会是陆远舟。
以为男生才懂男生的心思,她试图在陆远舟这里寻找到一些答案,试探性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吧。”陆远舟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眼神回应着她。
“不是!就是我的朋友。”
见她矢口否认的模样,陆远舟没再纠结这个“朋友”到底是谁,轻轻捏了下鼻头,示意她继续说。
“她的朋友也是男生。这个男生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就不理她了,她就很奇怪。但是这个男生说,他不理我朋友的原因是另外一个男生,我的朋友更加苦恼了。”
“嗯……”陆远舟思虑了一会儿,站在原地转了个身,和她并排走着,“这个男生应该是喜欢你这个朋友。”
江雀的瞳孔猛地一缩,“喜欢?你说的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吗?”
陆远舟已经不是未成年,对于情感这方面的话题他并不羞涩去谈论。非常有条理地给她分析,最后得出结论。
“也许是异性之间的喜欢,所以这个男生在吃醋。”
这是江雀从未设想过的画面,想要反驳的念头戛然而止。
都说青春期的女生比男生有更细腻丰富的情感知觉,但陆远舟看江雀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面色略显呆滞。
她好像天生对情爱反应迟钝,就像有的人生来就是敏感多情的。又或者对于感情她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江雀一勺勺舀起碗里的汤送进嘴里,直到咽下一口空气,她才回过神来。感觉到口袋里的东西在震动,她迫不及待地抽出手机,发现只是新闻的推送提醒,叹了口气。
因为拿手机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架在碗边的勺子被打翻在地。她弯腰伸手去捡,勺子却被她的指尖越推越远。她有些恼,重新蹲下捡起地上银色的饭勺,起身的时候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桌子的拐角,还好不严重,只是皮肤泛红。
真是诸事不顺,不是撞膝盖就是撞额头。
回到教室,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所有的情绪全部化作血液直顶大脑的冲动。
她今天一定要问他清楚。
喻槐安面色苍白,在外婆的催促下乏力地睁开眼,将碗里的棕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退烧药在他第二次苏醒时已经有了明显的效果,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再昏沉沉,抬高手臂用手背去感受额上的温度,四肢不再疲软得像思想的累赘。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后背倚靠着床头,慢慢抬眼看见书桌上堆满了纸张。
他没有细数自己把母亲的笔迹抄了多少遍,直到天际线泛白,手里的笔写不出颜色,只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右手的虎口和抵在笔杆的食指指尖变得红肿,隐隐作痛。他才无奈停下对某人的疯狂迷恋,他怕自己抓不住海面上唯一的浮木。
好像被人架在堆满柴火的炉子里炙烤着,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冰冷的浴室里,□□着身子,自上而下的冷水不断冲刷着他的情欲。只有这样,他才罢休。
他做了很多个关于她的梦。垂下眼皮,上下的睫毛贴合在一起,吸入又呼出并不稀薄的空气。
他在梦里和她看日出日落,捡地上的枯槁的银杏和飘在空中的雪花。他决心要与她共沉沦,他们就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地。
他执意要和她在同一个世界里怡然自得,他们就奔跑在没有边际的草原。
喻槐安摸出枕下的手机,时间显示下午三点。看见满屏都是她的消息,迷失的灵魂终于追回。
“对不起,吃药之后睡了很久,才看见你的消息。”
他没有去分辨这些消息到底反映出她对自己怎样的情感,便温柔地回应着她。
沉浸在她的来信里,他浑然不知嘴角勾出的弧度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夜晚的到来无声无息,就好比江雀此刻站在喻家的门前迟迟不敢按响门铃。
手机弹出喻槐安的消息,“你到了吗,我去给你开门。”
知道门后站的人是他,江雀莫名紧张起来,手心溢出丝丝黏腻的感觉。深呼吸之后,她曲着手指,按下门铃。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声。
下午的课间,江雀得知他是因为发烧才没去学校,焦躁的心情才被抚平,她刚好借着探病的理由来找他。
可看见他穿着棉麻衣料的灰色居家服,面色憔悴,嘴唇干燥有快要绽开的裂口。她满肚子的问题被简化成一句话。
“你还好吗?”
“嗯。”喻槐安收回搭在开关上的手,弯腰从鞋柜拿出以往她常穿的拖鞋,“好多了。”
“那就好。”
站在他的房间里,江雀局促不安。她被掉落在地上的横格纸吸引了注意,小心拿起,是他的字迹。
“情爱,生命,伦理道德……”她逐字逐句念着,发现桌面上还有很多同样内容的,问端着水杯走进房间的喻槐安,“这是你写的吗,写这么多?”
“内容是我妈妈写的,我只是照抄。”喻槐安把水杯放在她手里,把桌面整理干净。
“这样啊,但是你抄这么多干嘛?”
喻槐安抿了口温水,音色稍微不那么嘶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单纯以为他是想妈妈了。江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房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江雀抬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那你明天去学校吗?”
“你想我去吗?”
喻槐安的回答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愣了愣,马上回答,“当然啦,你总不能一直病着。”
“还有别的理由吗?”
虽然江雀还是有些生气,但看在他已经道歉再加上他现在是个病号,那些不开心的时刻被她抛之脑后。
“你不在学校的时候我真的很无聊,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人教我做题。”
她娇嗔的语气让喻槐安合上笔盖的手顿了顿,转过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嗯了声,“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回学校。”
“真的?”江雀不知道喻槐安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终于把桌面清理干净,他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旁边放着腰垫的椅子,冲她招手,“你带了作业吗,不会的题我教你。”
江雀乖顺地坐在他的左手边。
果然,和陆远舟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喻槐安的教学方法。
和她并肩坐在朦胧的月光下,他恍惚地以为自己还在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