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除夕夜，江家厨房里是夫妻和睦的身影，偶尔传来锅碗瓢盆的擦碰声。
江雀难得和江牧一起坐在沙发上玩着联机游戏，和陷入沙发里的人不同。江雀盘腿坐着紧皱着眉头，身子时而跟着游戏里的视角一起倾斜，停下的时候皱着鼻子用力去嗅年夜饭的菜品。
现在江牧对游戏的痴迷程度远赶不上毕业前，他的游戏技术越来越赶不上江雀。
索性不玩了，将手柄放在一边，他伸长脖子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地问她：“过几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大年初三就是江雀的生日，她撇着嘴思考了许久，也没想到自己缺什么，想要什么。
爸妈工作繁忙，自知缺少对小女儿的陪伴，只能用金钱弥补，所以江雀平日里基本也是吃喝玩乐都不愁的状态，每个月光是爸妈给的零花钱就抵得上大哥在医院的实习工资。
江雀的双臂在空中比画着圆形，笑道：“那我想要一个超大的蛋糕。”
知道她容易满足，但礼物只想要一个生日蛋糕还是让江牧有些意外，江牧回头用眼神向她确认。
江雀点点头。她知道爸妈直到初七才复工，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日那天，江牧需要回医院值夜班。
等到电视机里开始播放春晚，餐桌上摆满大盘小碗。
坐在餐桌旁的江雀即使嘴角沾满油脂也要好好夸奖爸妈的劳动成果，“不想当厨子的医生不是好丈夫，我妈真有福气！”
妈妈手上剥着虾皮，放进她即将要溢出的碗里，娇嗔道：“就你贫嘴。”
江牧也吃得不亦乐乎，偶尔也会小声埋怨妈妈只给小妹剥虾。
爸爸就会出来当和事佬，把合儿子胃口的菜直接端盘放在江牧的面前，“你最近在医院实习得怎么样？我帮你问过院长，他说你干得不错，还说以后要培养你做他的接班人……”
“打住！”江雀吞下喉里的甜汤，她不想年夜饭演变为只属于成年人的饭局，“江家唯一家规：吃饭不聊工作。”
说起这条家规，还是江驰年轻时自己提出来的。
那时候的他同样和儿子一样，每天的活动区域只有家和医院，即便是在休息时间，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被工作霸占。索性提出了江家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家规，才得以让自己的生活没有被工作完全覆盖。
江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抿紧双唇，又将话题转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上，“你来了之后，我办公室的门槛都快被那些老同事踏烂了。”
“爸，我不着急结婚。”江牧顿了顿，赶紧停止父亲的想法。
江雀也不是光顾着美食，从爸妈和江牧的对话中知道原来大哥的桃花不是一朵朵，而是一整片桃花林。
她悄悄凑近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人，阴着眼睛坏笑道：“柳絮姐姐前几天在我们家楼下，我看见……”
像是触碰到江牧的关键词。
犹如惊弓之鸟的江牧伸手抓了一小扇西瓜塞进江雀半张的嘴里，特别关照道：“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要注意营养均衡。”
突然出现在嘴里的西瓜证实了江雀的猜想，她坐正身子，手捏着西瓜皮，笑得不怀好意：“爸妈，我哥他……”
餐桌下，江牧快速伸手大力掐住旁边人的大腿。
江雀话还没说完，吃痛地丢开手里的西瓜皮，扭头发现江牧阴沉的眼眸透露出警告的意味，立刻闭嘴。
爸妈一脸关切地看着举止怪异的两人，“怎么了？”
“没事，我哥他想喝可乐。”江雀咬着后槽牙。
她微瘸着腿向冰箱移动，听见大哥给爸妈解释说自己抽筋了，心里更是将始作俑者骂了无数遍。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完，江牧接了个电话后说要带江雀去放烟火，爸妈也没阻止，只是叮嘱两人早些回来。
江雀以为大哥是一时兴起，便也没多想，换好衣服就跟着下楼了。
“你不去买烟火吗？”江雀歪着脑袋问主驾驶的江牧。
“不用，有人买了。”
江雀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烟火必定不简单，故意讽刺道：“咦，你居然让女孩子花钱……”
手握着方向盘的江牧也不生气，慢悠悠说道：“之前的同学说买了很多烟花，你不是也很久没看过吗？”
知道这场午夜聚会的发起人原来是大哥的同学，江雀点点头，“那柳絮姐姐也在吗？”
江牧抿着唇，淡淡说道：“不知道。”
车缓缓停下，江雀才发现放烟花的地址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岸边，海浪卷着沙土的声音像未知物体的沉重的呼吸，可怕得像是要将所有事物吞噬。
等到所有的车灯全部亮起，照亮所有人的身影，恐怖的氛围才销声匿迹。
江雀跟在江牧身后和所有人挨个打招呼，不乏有人开始感慨少年时期这个属于大家的“妹妹”。
“你小的时候，我们抱过你。”
江雀站在原地，笑得尴尬，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江雀和江驰相差八岁，江雀读小学的时候和江牧在同一个学校，虽然是不同学部，但江雀时常穿越大半个校园去找江牧。
有时是因为做不出数学题，哭着鼻子去找江牧帮忙，那时江牧的同学们会围在一团给她讲题；有时也会因为被后桌的男生扯了辫子，委屈得找大哥哭诉，江牧会领着高中部的几尊“大佛”，乌泱泱地涌进小学部。
自此之后，大部分男生看见江雀会自觉得绕道走，大家都知道这小姑娘会找江牧告状，不是好惹的。
“江雀，好久不见。”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生径直走向江牧的旁边，“你还记得我吗？”
江雀点点头。
她怎么会忘记小时候见过最漂亮的女生，除此之外柳絮也给她留下非常之深刻的印象。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江雀对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一筹莫展，于是像往常一样来到江牧的教室，可教室里空无一人，刚想走却被人叫住。
“你叫江雀，对吧？”
江雀手里捏着作业本，嘴里念念叨叨地转过身，才发现眼前的女生长得非常漂亮。虽然和大家一样穿的是校服，但女生身上的校服却有淡淡的香味，她的头发也是。
五年级的江雀关于美丽的词汇量极其匮乏，她只能用最简单的词去形容眼前的女生。
漂亮，非常漂亮。
女生走近，蹲在江雀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至极，“你哥哥去参加篮球比赛了，没这么快回来。”
江雀睁大了眼睛，“谢谢姐姐，那我可以在这里等哥哥吗？”
“当然可以。”
江雀被女生带着坐在教室里。她手里捏着笔，看看黑板，看看抽屉，再看看坐在旁边的漂亮姐姐，就是不看作业本里写着的数学题。
“我教你吧。”
女生合上笔盖，拿过江雀的数学作业本，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细心地给江雀讲题，江雀听得也认真，老老实实地把答案填上。
写完作业的江雀还没等到江牧，便主动向旁边的女生搭话，“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柳絮。”
是春天里最容易让江牧过敏的柳絮。
等到第二天，江雀拿着老师发下来的作文本，看见白色的纸上被老师画下一个红得极其鲜艳的大叉。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柳絮姐姐教自己做题了。
江雀被人打发到一边，独自玩着玩仙女棒，玩累了就看看天空中一朵朵盛开的烟花。
十二点整，夜晚的天空瞬间成了烟花的海洋。江雀一直仰着的脖子开始发酸，低头见手机亮起。
是喻槐安发来的消息，是最简单的祝福。江雀回消息的手指误触到与对方的通话键，铃声未响满一秒。
接到江雀电话的喻槐安抬起手中的笔，顿在空中。
“江雀，新年快乐。”
她站在一声声震破天际的响声下，瞳孔里倒映出的流光溢彩，极致尽情地喊着。
“喻槐安，新年快乐。”
卧室内，没有了笔在纸上的书写声音，手机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烟花声犹如他的心跳。
江牧的同学站在不远处朝她挥手，江雀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回到人群中。
只剩喻槐安坐在书桌前，即使自己未能和她处在同一空间下，漫天的绽放声和她的祝福声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好像回到了记忆中的夏天。
像流水线前按部就班的机器人，终于放下笔，即使解题对他来讲不需要花费多少脑子。
再次点亮手机屏幕，凌晨三点三十三分。他想起江雀说过的话，当时间的数字全部相同时就会有好事发生。
喻槐安起身拉开窗，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向窗外，烟火燃尽的硫磺味有些刺鼻。
不如用烟火来形容她，极具侵略性的美丽，近似疯狂的生命力，只是短暂地点燃夜晚，躲在暗处的灵魂便得以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