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余音的事情过后,岐江中学将全校每个角落的摄像头全部检修了一遍,不但如此,学校的保安还增加了流动岗,担心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
自习课上,黑板上老师布置的作文,江雀完成得快,早早就翘起二郎腿,她半眯着眼看向教学楼下的闲聊的保安。
“你还没写完吗?”
江雀问旁边的喻槐安,平常他的速度可是最快。
喻槐安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字迹清晰的五个大字,“梦想与现实”,握着笔的手提起又放下,反反复复却写不出一个字。
“你的梦想不是成为心理医生吗?怎么不写?”
江雀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又指了指他桌上空白的纸张。
他的眼睫忽闪着,淡淡嗯了一声,终于在时间截止前停笔。
窗外而来的光洒在课桌上,喻槐安安静地坐着,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看着浸泡在阳光下的字迹。
“你觉得梦想一定能实现吗?”
“能,只要你相信自己,坚持自己。”
江雀挺起腰背,合上笔盖,肯定回答。
梦想,是我们总会在燥热的夏夜找到大树下的那一池清水,而池中游过的锦鲤,微凉的晚风会抚平你追梦道路上所有的焦躁,不安,迷惘。
毫无意外,喻槐安的作文再一次成为优秀作文,贴在了学校的宣传板上。
站在宣传板前,江雀心里一阵阵感慨,他不愧是喻思文的儿子。
“如果精神病的儿子也能当心理医生,真是医学界的最大耻辱!”
身穿红黑相间校服的男生,从校裤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指节用力敲响宣传板上贴着的喻槐安的作文,随后将作文一把扯下,撕烂。他随手将纸屑丢在脚边,宣传板上只剩一截纸张还黏着。
江雀愠怒得扭头发现男生的五官和喻槐安有不少相似之处,不过两人散发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一个清冷又淡泊,另一个则张扬又傲慢。
她用力推开男生,大声骂道:“你有病啊!”
男生并没有被江雀惹恼,而是静静地看着喻槐安,语气闲散道:“我可听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喻槐安阴沉着眼眸,并不想与他多有纠缠,转身想要离开。
可男生并没有因此泄气,双手插兜拦住他的脚步,继续逐字逐句地说着:“你妈不仅是小三还有精神病,那你肯定也是个神经病才对。”
喻槐安终于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凶狠,“你再说一遍!”
被喻槐安扯住衣领的男生咧着嘴角,丝毫没有畏缩,反而声音比之前更高一个声调,“我说,你妈是小三还有精神病,那你,喻槐安就是神经病。”
男生高扬的声音惹得不少的同学前来围观,关于喻槐安被男生称作“私生子”这件事情,他们议论纷纷。
可男生似乎并不满意,冲喻槐安的挑了挑眉,双手做喇叭样抵在脸颊处,大声喊道:“精神病要打人啦!大家快来看啊!”
江雀看穿男生的计谋,急忙拉下喻槐安已经悬在空中的拳头,“喻槐安,冷静一点。”
“我看你才有病!”江雀再次推开满脸得意的男生。
男生抚平胸前衣服的褶皱,朝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妹妹,别和潜在精神病走得这么近哦,小心被传染。”
被拦下的喻槐安因为男生说的话握紧的手背更是青筋暴起,双眼充斥着暴戾,肩膀时不时颤抖。
还没等江雀骂回去,闻声赶来的程简怀里抱着篮球,慢悠悠从人群中走出,捏紧鼻子,一脸嫌弃地朝周围人诉说着:“哎呀,怎么有陌生的狗跑到别人的地盘来撒尿啊!臭得很!”
众人的目光很快就从喻槐安转移到人群中间的男生。
被蓝白色校服包围的男生显得格格不入,尽管程简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条“狗”在暗指谁,不忍有人笑出声。
程简迈着大步走到男生面前,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谁的狗啊,怎么还不走!非要叫人来赶吗?”
他的话逗得周围人发出接连不断的笑声,而男生的脸色也如身上的校服一样,亦红亦黑。
男生死死地瞪着满脸笑容的程简,咬紧后槽牙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流动的保安大叔终于发现了人群中的异样,指着男生厉声喊着:“你参观完就赶紧走。”
自知寡不敌众的男生故意从喻槐安的身边经过,用力撞开他的肩膀,走时还不忘恐吓他,“这次算你走远。”
程简朝着男生的背影大力挥着手臂,高声喊着:“慢走,不送!”
等到人群渐散,程简问已经恢复冷静的喻槐安,“他谁啊?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关于男生是谁这个问题,喻槐安开始陷入回忆。
大概是几年前,他独自去给妈妈扫墓时,远远就瞧见墓前站着的陌生男孩,走近发现眼前的男生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
男生扬起下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指了指墓碑上女人的照片,肯定道:“你就是她的儿子吧。”
“都怪你,都怪你妈!如果不是你妈,我爸就不会死!我妈就不会不要我!”
男孩不给喻槐安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和天上的雨点一样重重砸下。
男孩抬起脚,用力踩向喻槐安撑在地面上想要爬起的手掌,擦掉嘴角的血迹,抓着喻槐安的头发,迫使他能够直视自己的眼睛,“你记住,我叫方响!我们可是拥有同一个父亲!”
尽管喻槐安再不愿意承认,可刚才的男生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方响。
喻槐安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我和他是同父异母……总之今天谢谢你。”
“啊?”
几乎同时发出疑问的两人很难将刚才的男生和喻槐安联想到一起。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妥的江雀低头咳嗽了两声。
程简反应过来,大方拍着喻槐安的肩膀,信誓旦旦道:“谢什么,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过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保安今天罢工了?”
“过两天就是模拟联赛,他应该也是来预先参观的。”
喻槐安淡淡解释着。
喻槐安也没想到墓园之后,两人再见面会是在学校,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说自己的妈妈。
他清楚同学们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大家会如何谈论自己,又如何谈论自己的母亲。喻槐安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预想最坏的结果。
等程简走后,喻槐安蹲着捡起地上纸片,转身又将捡起的纸片全部扔进垃圾桶。
她的眉眼皱起,“你干嘛?”
“已经被他撕碎了。”他敛起眼底的情绪,低声回应着。
江雀挽起袖子,蹲在垃圾桶前开始翻找着。
“江雀,不用找,碎了就碎了吧。”
江雀抬头对上他失落的眼眸,坦言道:“碎了可以重新拼起来。”
“不需要了。”
没等江雀说话,喻槐安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抓着她的手,大步将人带到水池前。
他拧开水龙头,挤了几泵洗手液在自己的手上,用力摩擦着手心透明的液体,直到变成白色的团团泡沫。
江雀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然沾满泡沫。
感受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处指节都被他轻轻摩挲,揉搓。从手指到手心,再到手背,最后才是手腕。
泡沫之下交缠的手指,是他始终如一的偏执,也是她情动的开端。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关紧水龙头,源源不断的流水就此停止。他悬在裤边的双手向下滴着水,落在地面。
喻槐安对自己的失控后知后觉,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双眼,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江雀,对不起。我……”
“嗯。”
江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又感觉说什么都不对。
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她伸手捂住耳朵落荒而逃。以为刚刚经过凉水的双手能够降耳温,可耳朵只是愈发的烫。
像是被冰封住的喻槐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离自己远去的背影,眸中的光圈逐渐消散,黯然失色。
“一起回家吗?”
喻槐安假装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他低头收着课本,问旁边的江雀,即使一整晚她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我今晚有事。”
听不出情绪的一句话让他的整颗心都跌入冰河世纪。
江雀又将包里的课本重新拿出,摊开在桌上。
喻槐安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将书包拉链拉好,捏紧书包的肩带,咽下喉里的苦涩。
“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江雀催促着他,“你快走吧。”
他站在校门口,感受到周围人投向自己异样的眼神,抬头看着学校里一盏盏熄灭的白炽灯。
他认为,这只是开始,很快,整个学校都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他又会回到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