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教室的后排，冷风灌进喻槐安的脖颈，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校服上的锁链发出清脆的扣合声。
他轻声提醒着旁边焦急等待的人，“江雀，还没到下午。”
在余音没来学校的这半个月里，江雀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终于等到余音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她当然激动。
江雀再一次把脑袋探出窗外，这个方位刚好能看见校门，扑面而来的风吹得她同样打了个喷嚏，用力吸着鼻子，“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
喻槐安抽出一张手帕纸，拧开她桌上的水杯盖，“喝点热水，小心感冒。”
除了江雀，隔壁教室的程简也是如此，他一遍遍扭头去看挂在后面黑板的时钟。
终于惹来老师的训斥，“程简，你这么喜欢看就站后面去看个够。”
“遵命。”
程简甚至都没有狡辩，拿着课本屁颠颠就跑向教室后排，他与黑板面对面，仰着头看指针一点点转动，一秒一分……
午饭后，余音穿着一身校服出现在校园。
她额前的创可贴和嘴角的伤疤竟增添了一丝凄美的感觉，让她成为怎样都无法令人忽视的存在。
坐在座位上，余音全力应付着同学们的关心，程简好不容易挤过人山人海坐在她旁边，安慰的语气里藏着再见她的喜悦。
“你别逞强，不舒服就回家休养。”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真的完全好了，不用休养了。”
程简低头从抽屉里掏出一支药膏放在她桌上，“这个给你，一日三次，擦了不会留疤。”
“这个是国外的药膏，听说对去除疤痕超级有效果……”
眼尖的同学一下子就发现余音手里的药膏不但价格不菲产量也少，好奇道：“程简，你居然买到了？在哪儿买的……”
“以前买的，放在家里也没人用。”程简随口搪塞过去。
买？这支药膏何止是用钱买来的，准确来说，是他高价求来的。
那天在医院无意听见她说，头上的伤口也许会留疤。
知道程舒语在国外旅游，程简连着每晚骚扰程舒语，程舒语最后才答应帮他，但必须以原价的三倍才能成交。
程简想都没想，直接把自己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全部给程舒语。
余音刚想谢谢他，被突然出现在教室的老师打断。
老师指了指教室后排，厉声道：“程简，这节课一样拿着书站后边去。”
现在可和上午不同，程简已经不再需要时钟，他起身苦苦哀求着：“老师，我知道错了，这节课我保证认真听讲。”
老师以为他受到该有的惩罚知道错了，就免了他的惩罚。可程简也就安静了两分钟，之后一直缠着余音说话。最后，程简还是乖乖拿着课本站在教室后边听课。
返校的余音让学校的消息网一下就炸了锅，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不乏有人可怜她的悲惨，也有人感慨她伤势惨重还坚持来学习，但隐匿黑暗中的她们却在瑟瑟发抖。
“不是说她病得很重吗？怎么这么快就来学校了，她不会是回来告状的吧。”
较瘦小的女生神色紧张地晃荡着另一个女生的袖口，“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
“慌什么，你以为她的胆子能有多大，她要是告状的话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为首的女生正对着镜子抿开唇上的口红，手指一点点晕染开唇瓣的边界，悠悠笑道：“而且，我查过她初中的事情。她，不过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都不会还口的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家里偷偷掉眼泪罢了。”
“你不说，我不说，她们不说，除了她自己谁会知道呢？”女生拧开水龙头，清洗着手指，目光却是落在镜中自己身后站着的五六人。
瘦小的女生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下心来，“可是，可是她应该记得你。”
女生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对着镜子整理耳边的长发，不屑地笑道：“记得又怎样，只要我不承认，她有什么办法。”
“余音，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拥护者。”
女生的表情逐渐扭曲，露出的狠劲让那天参与其中的女生都心生畏惧。女生们面面相觑，她们都知道一旦事情被发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餐桌上，僵持不下的江雀和程简，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让着对方。
最后还是余音解释道：“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带其他人，我也担心你会受伤，还是让他陪我去吧。”
江雀只能朝得意忘形的程简龇了龇牙，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点头答应余音的安排。
余音握紧江雀的手，目光坚定，“江雀，我需要你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之前周诗瑶偷拍的视频，将会是揭露这场暴行最重要的证据，余音需要江雀，需要最信赖的人去帮她完成。
余音找到那天问自己要签名的女生。
她在女生的身边停下脚步，小声说着：“今晚，我在老地方等你。”
女生只觉得余音是在挑衅自己，咬咬牙，面露恨色，“你以为我会去吗？”
“你一定会来的。”
余音知道，她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等到晚自习的课间，余音再一次踏进半个月前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再一次站在同样的位置。她的手指抚上沾染血迹的墙壁，眼角开始泛起红晕。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学校，还以为这次你又会躲在家里哭呢。”
梦魇中的声音再次出现。
余音背对着她，勾了勾唇角，回头看着女生，“我为什么不能来？”
女生见余音这般回答，站在原地愣了神。
余音一步步走近女孩，收起笑容，换上委屈的表情，她握着女孩的手哀求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女生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恨意简直达到顶峰。她用力将余音的手甩开，目光凶狠，“只能怪你自己水性杨花，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又偏偏要和我作对！”
“网上那些照片也是你拍的吗？”余音进一步追问。
女生顿了顿，大方承认道：“是，都是我拍的，要不是运动会那天我刚好经过广播室，刚好看见你和他在一起。”
运动会那天，女生手里拿着稿子，刚要敲门，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余音和程简面对面靠得那么近，而程简看余音的眼神……她太清楚了。她恨，坐在程简对面的不是自己，而是余音。
站在窗外的女生，阴沉着脸，拿出手机快速按下快门，转身将手里的稿子全部扔进垃圾桶。
听完女生的话，余音心中的困惑全然解开。
“所以你喜欢程简？”
躲在隔间里的程简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时不禁打了个冷颤，他透过门缝看清女生的模样。
面前笑得阴险的女生居然是在篮球比赛时给自己递水的女生。
他站在门后，紧皱着眉，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给余音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你知道网上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是公交车，我觉得他们说得对。”女生一步步逼着余音后退，又用力将余音推倒。
“但是。”余音咬着牙从地上爬起，不紧不慢地走到女生身边，凑近女生的耳朵，以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笑着说：
“程简，喜欢的人是我。”
余音的话像是点燃炸弹的一根引线，女生瞬间表情狰狞，扯着嗓音骂道：“贱人！”
女生骂完觉得不过瘾，抡起手臂想要狠狠给余音一巴掌。
余音下意识地闭上双眼，顿了几秒发现脸颊并没有痛感，睁开眼发现程简站在自己身前，他紧紧抓住女生悬在半空的手臂。
这一次，是他阻止了这场暴行。
“凭什么她要为你没有结果的暗恋负责？就算没有她，我一样不会喜欢你。”程简嫌弃地松开手，眼神和口吻一样犀利冷漠。
他的话彻底让女生没了希望，女生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喜欢的男生抓个正着。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女生冲程简喊道：“可你在她眼里，同样是个普通人，她不会喜欢你的。”
程简没有说话，拉着余音的手走出厕所。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女生歇斯底里地骂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只看得见她！”
在余音和霸凌者正面对决的时候，江雀和喻槐安也出现在校长办公室里，他们将视频完完整整地播放出来，视频里的虐行让在场的所有老师都倒吸一口凉气。
事实就是有些人只是把内心的邪恶藏得深，一旦有机会，他们绝不手下留情。
程主任当即拍响大腿，带着几位老师向不同的教室走去。
女生们看见程主任亲自来找自己，猜想事情已经败露便纷纷开始流出恶魔的眼泪。
办公室内，余音的手里握着老师递来的纸杯。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互相推卸责任。
“这不是你们耍耍赖，哭哭鼻子就能解决的事情。”程主任捏着眉心，扯松束在脖颈的领带，打断女生们的话，“你们的行为非常之恶劣，已经被全部拍下来了。”
见女生们依然不肯承认，程主任才将视频给她们看，甚至把画面暂停在她们转身离去的那一秒钟，所有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全都历历在目。
“学校已经发了通知，今晚就让你们的家长带你们回家，明天不用来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听完主任的话，她们慌了神，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被退学的场景。她们哭着向余音求情，希望事情还能有转圜机会。
“我也求过你们。”余音淡淡地抿了一口温水，起身将纸杯径直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内，“但没用。”
半个月前，她一样苦苦哀求着她们，可她们并没有就此收手。那么这一次，她同样不会心软。
“我对学校的处罚没有异议。”
余音走出办公室，也许是大仇得报的喜悦，也许是看见站在走廊上等待着自己的朋友，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过脸颊。
江雀捧着她的脸，轻轻擦掉泪水，“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看着江雀捂住胸口的动作和笨拙的演技，余音“噗呲”一下笑出声。
程简歪着脑袋凑近余音耳边，悄悄问，“你刚刚在厕所和她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变得那么凶。”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