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等到房间里的大灯小灯完全熄灭，江雀侧躺在余音的床上，听她讲发圈的来历。
余音把玩着手里的白色发圈，小声呢喃着：“江雀，你说我应该回送一个什么礼物好呢？”
“我也不知道，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想送些什么的话应该抓紧时间。”
想到一个月之后谭应钦不会再出现在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余音不禁神色黯淡。钟声敲响后，魔法会消失，梦境会幻灭，灰姑娘再次回到破旧的阁楼，王子依然是王子。
此起彼伏的沉重的呼吸声让江雀的困意越发强烈，她快要睁不开眼睛，懒散地说道：“我今晚可以和你睡一张床吗？我懒得爬上去了。”
“好。”
空调的温度开得低，余音替旁边已经进入梦乡的人捻好被子，小心地起身将发圈塞进行李箱的夹层。
春游最后一天的晚上，所有人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头顶是繁星点点。
眼前的晚会算不上正经的晚会，没有了西装领带加持的程简站在人群前依然气派十足。
这次的主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轻松，不用背大量的发言稿和端庄隆重的语气，他只说三两句话就能重新调动起热闹的气氛。
有人鼓吹着让余音给大家展示才艺，此时人群边缘坐着的余音惊慌地瞪大了眼睛，接连摆着手。
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程简抬手对着话筒笑了笑，“她又不是歌手，那演戏的东西怎么给你展示。”
他们是铁了心地必须看见余音给大家展示一些什么，鼓着掌，大声喊道：“这有什么不能的……”
看来程简的解围并没有起到效果，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余音身上，不好意思再扫大家的兴致，她从草坪上站起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向人群前。
周围没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没有摄像机，她怯怯地接过程简手里话筒，看着自己的脚尖深呼吸一口，双手紧紧握住话筒，强装镇定的嗓音还是有丝丝颤抖，“那我给大家表演一个角色的配音。”
配音表演是她之前在剧组选角时候准备的表演，好在台词她还记得清楚。等到身后的幕布变成彩色，她退至一旁背对着人群，紧绷的心情才得以放松。
她挑选的剧情是长发公主出逃的片段，随着乐佩的纵身一跃，在草地里打滚，卧在树上忏悔，她轻快又恰到好处不断起伏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那么流利的口语也是无伤大雅的。
人群中的程简和谭应钦同时看出了神，他们不约而同地嘴角上扬。在他们的眼里，她是公主，是独一无二的公主。
当幕布重归灰白色，余音扭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身姿卓越的人，知道谭应钦也看了表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在想，也许自己不流利的口语在谭应钦看来实在蹩脚。
掌声并没有让她感到兴奋，反而加快了她回归人群的步伐。
谭应钦被老师们推着站在幕布前，希望他能代表高三的学生给大家一点有用的建议，比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诸如此类的话。
他站在人群前，透过那些青涩又滚烫的眼神，他看见了十六岁的自己。抿着唇沉思了片刻，他决定放弃以往听过无数遍且俗套的说辞。
“我知道大家会羡慕我是保送生，是年级第一之类的。但是我想说，其实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会自卑，会不够勇敢，会羡慕崇拜那些更优秀的人，我有很多不擅长的事物，总之我不是你们眼里那样的光鲜亮丽。”
“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将我比作人生道路的标杆，更不要让我成为你衡量自己优秀与否的标准。你应该挑战的人永远都是自己，是过去的自己。”
“只有你自己才是人生这场游戏的主人公，我们都应该勇敢地去尝试，去开拓人生的各种版图。”
“我们会经历很多失败，会有很多困难挡在我们面前，但我希望我们总有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你永远都是自己青春的主角。”
话落，掌声与众人的欢呼声顷刻响起。他们高喊，“青春万岁！”
四季不断更迭，你经历青春年少，你开始怀念青春。但你好像忘记，你才是自己青春的主角，你一点都不普通，你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闪闪发光。
“难道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
听完谭应钦的发言，江雀挨着余音说的话有些大声，惹得前排的同学扭头惊讶又好奇地看向两人。
担心江雀会说出自己的秘密，余音赶忙捂住她的嘴，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不是，我们在讨论电影明星。”
“对对对，我们在讨论那个最近特别火的明星……”唇上没了压力，江雀跟着点头附和，这才打消同学想要八卦的想法。
等前排的人转过身去，江雀长舒一口气，冲旁边的余音抱歉地笑道，“差一点，还好你反应快。”
好在余音的秘密没有被除程简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她勾了勾唇角，让江雀不用为此感到抱歉。
晚会结束后，三人帮着程简整理道具，趁喻槐安和余音都在打扫草坪上的垃圾时，江雀站在程简身边，缓缓开口，“我觉得你这个情敌不太好解决。”
程简卷起幕布的手突然停下，他转过身看见朦胧的月光下是谭应钦跟在余音身边，他们并肩而行。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江雀的话也让他无法反驳，他绷紧唇线，酸涩的感觉充满整个心房，涌上喉头。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江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你的敌人强大，但你也别丧气。”
程简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他抱着卷好的幕布，经过谭应钦的时候故意大力撞开他的肩头，没有道歉，更没有停下。
第一次见到程简有这样粗鲁又失礼的行为，余音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替他向谭应钦说道：“他可能是太着急了，没注意，才会撞到你。”
手里的垃圾袋被程简这么一撞掉出掌心，垃圾重新散布在草坪上，谭应钦微微颔首，浅浅笑道：“没事，只是需要我们两个多花一点时间了。”
看着两人重新弯腰将地上的垃圾一点点拾进垃圾袋，身后的江雀只是摇头感慨，“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白给别人一个机会。”
旅馆意外的停电让江雀在闷热的房间待不下去，听见房间门外传来此起彼伏，动荡不小的脚步声，她也决定在这个夜晚好好感受一下小镇独有的惬意。
走出房间没两步就看见楼梯的转角处喻槐安的背影，江雀勾了勾唇角，压低脚步声靠近他的身后，捏着嗓子故作凄惨地悠悠说道：“我死得好惨啊！”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喻槐安身体颤抖了一下，直到他听见身后人的笑声才转过身子，笑着说：“好恐怖。”
借着窗外的路灯，江雀发现喻槐安嘴上说着恐怖，表情却没有一点受到惊吓的表现，江雀不禁好奇道：“你是不是猜到了是我？”
“不是，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喻槐安抿了抿唇。
其实喻槐安从突然的脚步声就听出是江雀，所以在她在自己的耳边吐出气息的时候，喻槐安故意抖动肩膀，不想扫她的兴致。
江雀没有再怀疑他的话，转而向他提问，“你怎么不在房间待着。”
“出来买蜡烛。”
“走吧，我陪你去，刚好我也想散散步。”
程简不是一个会隐藏情绪的人，所以他把道具放回原处后，并没有回旅馆，而是选择孤身坐在河边的岸上。
在这个晴空万里的夜晚，只有程简感受到潮湿，但他找不到一把合适的雨伞来遮挡，只能朝河里用力扔着石子，每一圈涟漪也是他的叹息。
“程简。”
程简应声扭头去寻声音的主人，看见余音站在高处的小桥上，静谧的月光笼罩着她，潺潺咕咕的小河，凉爽的晚风吹来纯净的茉莉香，将他心里的烦闷洗涤干净。
确定是程简后，余音一路从桥上小跑到他身边，刚要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就听见他没什么起伏的语调。
“你来这里干嘛？怎么没和谭应钦在一起？”
余音见他将手里的石子扔得更用力了，但还是直直沉入溪底。她坐在他身边，从脚边找了一个光滑的鹅卵石递给他，“我们捡完垃圾就没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不开心，我开心得要命！”程简把字咬得极重，听不出开心，倒像是气愤满满。
自己摊在手心的鹅卵石，程简看都没看一眼，余音噘着嘴问他：“你为什么不拿我的？”
“我和谭应钦掉进水里，你救谁？”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问题让余音一时愣住，她轻轻叹了口气，认真地回答他，“我不会游泳。”
程简不甘心这个答案，继续追问道：“那假如你会游泳，你会救谁？”
都说爱情会让人变得愚蠢，程简之前不相信，可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傻瓜，蠢人。
“救你吧。”
余音把手里他不要的鹅卵石随后扔回脚边，至于她为什么选择救程简，大抵是因为她依稀记得谭应钦是会游泳的。
听见她的回答，程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捡起那颗被人扔掉的鹅卵石，压低眉头看着她，“把最后那个字去掉，再说一遍。”
“救你。”
虽然余音不知道程简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照做。
“你别捡这种厚的鹅卵石，打不出水漂，你得找又薄又小片的。”
“可是你刚才也没有打出水漂。”
“刚才那是失误。”
碎瓦片犹如飞镖在平静的河面上腾起又跳跃，荡起的水波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余音就拉着江雀进了文具店，凑近江雀的耳边说着悄悄话：“我想要写一封情书送给他。”
听见“情书”两字，江雀瞪大了眼睛，手捂着嘴，好让自己不会发出太吸引人的声音。她环顾四周，小声说着：“你想好了？”
“嗯，我应该勇敢一些。”
江雀见她目光坚定，没再追问，而是替她挑选着合适的信封。
等两人走后，程简手里拿着两支笔从书架后缓缓现身，他无意中撞见了两人的计划，但也只模糊地捕捉到几个字词。于是他在付钱的时候朝老板说道：“她们刚才买的还有吗？给我也拿一个。”
看着老板递来的粉色爱心信封，程简瞬间眼神黯淡。
高三教室外的走廊上，不比其他年级那般喧闹，非常安静。
接过程简递来的两支笔，程舒语皱着眉头，叹气道：“程简，我说要05的，你拿两支07的。”
“这不都一样嘛，能写就行。”程简不耐烦地反驳着她。
“不一样，这笔太粗了，写出来的字都不好看。”程舒语埋怨的同时被他手上捏着的信封吸引注意力，“你这是要写情书吗？写给谁的？”
“我凑单买的。”
他的话不足以让程舒语信服，但她也懒得深挖。
“笔给你送来了，没事我就走了。”程简板着脸，将手里的信封随意折起，然后塞进校裤的口袋里，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下午的体育课上，程简的一记两分球引得球场的男生拍手叫好，他得意转身的瞬间看见余音站在操场的跑道上来回踱步的模样，和同伴打了声招呼，朝她跑去。
走近看才发现余音手里拿着和躺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一样，只不过她的更加平整。顺着她的目光，程简望向操场中央。
拍完毕业照的谭应钦被人群围在中间，有不少同学和老师们都争抢着要同他合照。
余音低头看着手里被自己捏得有了皱痕的信封，还是没有勇气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的勇气。
余音害怕谭应钦会拒收，害怕自己难堪，也害怕自己的感情在他眼里来得莫名其妙。
她承认自己不够勇敢。
“我帮你送吧。”
不等她回话，程简抢过信封，迈着大步朝操场内围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余音知道，自己的秘密被第三个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