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喻槐安回到帐篷内，身体越过熟睡的程简将角落的书包拿过，摸出书包夹层里的钥匙扣，小心翼翼地扣进拉环，黄色的小猫随之晃动着，就像江雀站在无垠星空下和他告别时那样。
他不是睡不着，只是听见有人在帐篷外议论江雀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草坪上看星星。他只是觉得看星星比睡觉更重要。
太阳早早就爬上了枝头，前一天运动量极大的江雀睡得非常沉，此刻正在惬意地舒展身体。
收好行李，午后就要下山到另一个地点。
“喻槐安书包上的钥匙扣好像在哪里看见过，没想到高冷学霸也会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
站在喻槐安身后的女生同旁人窃窃私语着，但依然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脸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应该也会发现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喻槐安悄声移步至江雀身旁，故意收紧肩带，好让钥匙扣上的古铜色铃铛发出声音。
“喻槐安，原来你带了这个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江雀循声望去，像他一样晃了晃身后的书包。
“喜欢。”
队列外的程主任拿着喇叭宣讲着下山的注意事项，周围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江雀只见他微微张口，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下山的缆车数量有限，一批批按照顺序，江雀刚好卡在缆车搭乘的人数边缘，剩下她和喻槐安两人乘坐最后一趟。
昨天她上山时一心只想着拿下帐篷，竟然没有发现这座山的景色如此秀丽。她的脸凑近玻璃窗，俯瞰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树，半山腰的瀑布仿佛银河倒泻。
“喻槐安，我们可以换一个位置吗？”江雀想着应该拍些照片作为纪念，举着手机找了各种光线角度，依然不满意。
片刻后依然无人应答，江雀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眼唇紧闭，双手紧握，呼吸停滞一般地呆坐着。
从种种表现可以看出，喻槐安是恐高的。
喻槐安不敢睁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人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耳畔传来跃动的声音。
“别害怕，有我在。”
平平常常的一句安慰对此时的喻槐安来说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捧清水，拍在脸上，焦躁感消失，紊乱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江雀发现他绷紧的唇和眉头松散了一些，重新拿出手机自拍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诱导他睁开了眼。
她没有叫他“胆小鬼”，没有嘲笑或者惊讶他，更没有过多安慰的话。
喻槐安还是不敢去看窗外，只是记起幼时的同学总会故意捉弄其他恐高自己。当他不得不睁眼望向脚底的万丈深渊，身体会止不住颤抖，伴随而来的是周围人更加肆意的笑声。
江雀在最后一张照片中，发现他入镜了，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眉眼松弛了不少。
缆车终于落地，江雀等身边的人下车后她才起身。
岐江中学将春游的行程安排满满当当，不给大家休息的时间就又乘坐大巴前往下一个景点。
中间接连几天都是去一些博物馆，图书馆等等，江雀对这些兴趣不大，但能和大家一起逛逛也不会觉得太乏味。
最后两天的活动是在一座小镇里，小镇不比城市的繁荣喧嚣，灯红酒绿。但并不清冷，依然有来来往往的游客。
七扭八拐的巷子望不见底，各处铺着青灰色的石板，江上的男人赤着膀子戴着斗笠，悠悠划着船桨。岸边的妇女们谈论柴米油盐的同时，从自个儿的盆里抖擞出一件衣服，摊开在地上，泼些水后手里的木棍重重拍下。
等众人在旅馆放好行李，便有人开始攒局。但大型的捉迷藏游戏，在错综复杂的小镇再合适不过。江雀应邀参加，连带着其余三人一起。
身边跟着余音，不管藏在哪里都太明显，路过的人时不时就拉着余音合照，一边拍照一边吆喝。
江雀无奈地给余音抛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就丢下她，另寻他处躲藏了。
毫不意外，余音最先被“鬼”抓获的，紧接着就是藏在咖啡店假装店员的程简。
“你怎么发现我的？”程简长呼一口气，他自认为隐藏得非常好。
被称作“鬼”的同学晃动着手机屏幕，闲闲说道：“你和余音一样都被人拍照了，社交平台定位在附近随便一刷就能看到。”
忘记这“鬼”还能借助工具来抓人的这件事，程简低头解开向老板借来的围裙。
身边的余音看见手机里的照片，咖啡馆突然冒出一位年轻帅气的服务员确实让人疑心。
巷子的角落，叠高的废弃纸箱里，江雀好几次听见“鬼”的声音，思考后还是觉得不够安全，确认周围再无脚步与人声，她才谨慎地从纸箱里钻出，再次另寻他处。
兜兜转转后，江雀冷不丁地发现一家小餐馆对面的墙角处有一个洞，只是这洞被杂草遮挡住一半。
江雀拨开杂乱的草丛，圆洞不小，思量着自己的身形应该是能钻进去的。
她屈腿，猫着腰，弓着背，手肘撑着地上一点点向东内爬。完全进去后，她转身把洞外的杂草整理好，这才放心地站起身子，拍打衣服上的泥灰。
“江雀？”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面前出现一双熟悉的白色运动鞋。
江雀瞬间抬头，对上喻槐安那双清透的眼眸。
“你怎么也藏在这里？你也是从这里进来的吗？”她指着身后的圆洞。
她继续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形，喻槐安能钻过洞确实让江雀惊讶，“喻槐安，没想到你还会缩骨功！”
“我从大门进来的。”喻槐安怔了一下，转身指着圆洞斜对面满是铁锈的大门。
听见喻槐安轻描淡写的答案，江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经过的大门上的锁链只是一个摆设，轻轻一推就能解开。
“那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她随口一问。
“从你爬进来的时候。”
其实江雀根本不在意别人怎样看自己狼狈躲藏的模样，只要能赢就行。
话落，圆洞外的草堆突然发出声响，两人都以为是被“鬼”发现了，他们死死盯着洞口。
一条大黑狗哈着大嘴，吐着舌头扒拉开草堆，匍匐着身子钻过洞口，尾巴高高竖起，大黑狗在院子里溜达几圈又钻出洞外。
大黑狗的突然出现让刚才紧张的氛围瞬间转化为尴尬。
看着黑狗欢脱离去的身影，江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庆幸还好站在旁边的人是喻槐安，而不是程简。但江雀依然不放心，一脸谄媚地凑近他，“喻槐安，你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
好看的五官放大在喻槐安的面前，他慌乱地向后仰着头，只垂眸看着她的头顶。
“我不信，你必须看着我的眼睛说。”虽然清楚以他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向别人提起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江雀咬着牙再次向他确认。
喻槐安不得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眉毛很秀气，眼睛透亮，鼻子挺翘，唇瓣是水润的。
几秒后，喻槐安才眨动眼睛，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你钻过狗洞。”
“最后那两个字可以不用说出来。”江雀后退一步，咳了咳嗓子。
不仅钻狗洞这件事成为秘密，还有他的心情如同沸腾的水，不停咕噜咕噜向外冒泡，只有往锅炉内加上许多凉水，才能勉强恢复平静。
等到日落西山，两人坐在满是灰尘的台阶上，迟迟未等到“鬼”的到来。
对面的小餐馆传来阵阵香味，江雀看了眼时间，肚子合时宜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喻槐安，你说，会不会只剩我们两个人没有被找到？”
“也许吧。”浓郁的香气同样令喻槐安有了饥饿感。
“糖醋排骨，红烧鸡块，红油大虾，水煮鱼”江雀努力吸着鼻子，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吗？”
说到这儿，江雀的眼睛瞬间睁大，“是呀，我爸爸做得可好吃了，下次你再来我家，让我爸给你露一手。”她对爸爸的厨艺十分认可，只是爸爸平常工作太忙，少有时间能够尝到。
终于听见墙外传来“鬼”的声音。
“喻槐安！江雀！快出来吧！就剩你俩啦！”
江雀倏地站起，下意识朝狗洞的方向走了两步，胳膊被人拉住。
“走大门出去。”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惹得她又想起之前的尴尬和窘迫，低头支吾道：“哦哦，快走吧，我快饿死了。”
“鬼”见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指着脚边的狗洞，“你们从哪儿进去的？这里吗？”
江雀挡在喻槐安身前，大声说道：“怎么可能！当然是走大门，谁会钻狗洞啊。”
“走吧，走吧，回去吃饭了。”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推搡着两人离开眼前杂草丛生的狗洞。
喻槐安任由她从后推着向前，不由得想起她钻进洞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窘迫，是鲜活的可爱的。
虽然赢得这场游戏没有任何奖励，江雀依然乐呵呵地吃了两大碗饭。中途还会停下给余音讲述自己惊险的躲藏历程，当然略过了钻狗洞的情节。
小镇的旅馆不比酒店，八个女生挤在一个大房间，叽叽喳喳地谈天聊地。
江雀坐在上铺的楼梯上，双手抵着膝盖托着腮，听他们讨论学校里最帅的男生是谁，有人说程简，有人说谭应钦，有人说是校篮球队的主力……
“你觉得呢？江雀。”有女生见她听得出神，把这个争不出答案的难题抛给她。
“啊？我觉得都差不多吧。”
“可是你同桌，喻槐安也很帅啊。”
江雀笑了笑，从楼梯上跳下，应付道：“你们聊吧，我去洗澡了。”
关好门，打开水龙头，牙刷混着泡沫在口腔里上下律动着。江雀觉得喻槐安好像是比程简帅那么一点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肯定地点点头。
睡梦中的江雀被余音甜美的声音唤醒。想起来自己昨晚和她的约定，应该好好品尝一下小镇当地的早餐。
天蒙蒙亮，晨露垂在枝叶上，鸭子在水中划开翅膀。
小镇的生活慢悠悠，早餐店里只坐了几个背包游客。两人点好菜品，寻着空位坐下。
谭应钦有早起晨跑的习惯，这会儿刚结束运动时间，在门外就瞧见余音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抬手看了眼时间，立刻抬脚向店内走去。
“你们这么早就来吃早饭吗？”
出门时没来得及整理头发，余音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见谭应钦突然出现，放在桌下的手摸了摸手腕，发现手腕空无一物，才抬头笑道：“我们来尝一尝这家的早餐，听当地人说很好吃。”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刚好我一个人有点无聊。”谭应钦点点头。
余音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江雀也不是扫兴的人，人多一点吃饭确实更有意思。
得到两人的允许后，谭应钦拉开凳子坐在两人的对面。
江雀的目光快速从对面人的身上移开，拿着手机快速给程简发送消息，虽然不知道程简能不能看到。
大多是谭应钦在找话题，余音句句回应。江雀见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愉快，开始频繁扭头朝店门口看去。
老板端来的热粥放在桌子的中间，余音伸出的手被谭应钦截下，“我来吧，小心烫。”
“谢谢。”她放下悬在空中的两只手，浅浅笑道。
江雀刚准备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纯正浓郁的播音腔。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