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乡试放榜
第二天一早,贡院的大门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几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榜单,郑重其事地将其张贴在贡院的大门上。
数日来翘首以盼的学子们,在这一刻瞬间焕发了精神,而考生的亲友团以及众多对此事抱有浓厚兴趣的普通百姓也纷纷聚集而来。这些围观者并不关注最终谁会金榜题名,他们更热衷于捕捉那些考生们的面色变幻,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声而又生动的人生剧场。
有的考生面庞红润如霞,双目熠熠生辉,显露出按捺不住的激动与欣喜;而有的则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他们在人群中失魂落魄地挪动脚步,随后缓缓挤出人群,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视线尽头。
另有一些身着破旧衣衫的考生,面色铁青,满是挫败与无奈,显然是未能及第的寒门学子。考场内外,形形色色的脸孔各不相同,每当有人神色突变时,围观的百姓便投以异样的目光,揣测其背后的故事。对他们而言,这种人间百态的自然流露,远比舞台上精湛的变脸技艺更为真实动人,更具观赏性。
此时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站在榜单最前面,目光迅速扫过榜单上下,发现中举者仅仅只有41人。此人正是孙斋,他拿出身上的纸笔,贴着墙壁,快速书写,摘抄完毕后挤出人群迅速消失。
而人群中还有一人乃是武小四的同胞兄弟武嘉文,此刻他双手紧握,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波澜起伏。脸色略显黯淡,榜单上依然没有他的名字,却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武小四,并且高居第四名。
武嘉文深深的叹了一口,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一抹淡淡的苦涩和无奈悄然爬上眼角,犹如岁月刻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他这些年来的付出与挣扎。
今年是第三次参加乡试了,都已过去七年了,自己没有回过列县一次,这次又失败了,而自己那最小的弟弟第一次参加就高中举人,真是可笑。
武嘉文转身往府学走去,转身的瞬间,他的身躯在青石板路上投射出一道长长的阴影,衣角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武嘉文没有回头,只是笔直地朝着府学的方向走去,步履虽平稳却显得格外沉重,像是每一步都在和内心的失落抗争。
背后那个金榜题名的名字“武小四”,如同一把锐利的剑,刺痛着他的骄傲与自尊,不知道是应该为弟弟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感到难过。
却说孙斋一路急走,回到一个城西的僻静巷弄。这条巷弄狭窄而幽深,两旁的老房子散发着古朴而沉静的气息。
孙斋停在了一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前,门上挂着一块褪色的匾额,上面刻着“孙家”两个字。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孙斋的妻子:苗萍,手中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约只有六岁左右。妻子看到孙斋回来,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回来了,中了吗?”苗萍轻声说道,虽然早已知道结局,但是还是多嘴的问了一句。
孙斋摇摇头,一把抱起小男孩,亲了亲男孩的脸蛋道:“你知道我没那本事,现在有点事,我打算出趟远门。”
孙斋走进屋子,将门关上。屋内陈设简朴而整洁,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孙斋坐在桌旁,苗萍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暖意融融。
“要去哪里?多久回来?”苗萍倒茶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按照孙斋的收入,家中本不应该如此清贫,但是孙斋的老丈人常年卧病在床,需要昂贵的药费,而苗萍又没有兄弟可以依靠,只能依靠孙斋的收入来维持生计。
孙斋的父亲一直对他们俩的婚事抱有偏见,导致父子间的关系日渐疏远。孙父深知孙斋居住在城西那片鱼龙混杂之地,常与生活困苦的人们为伍。自孙斋成婚后,他更是未曾踏入这片区域,时常以冷嘲热讽的方式表达他的不满,称孙斋是自作自受。
“去列县,有个同窗的弟弟高中举人,想必他还未知晓。若我能第一时间为他送去喜讯,定能收获一笔不菲的赏金。””孙斋品了口茶水。
苗萍听闻后,迅速进入屋内为孙斋准备路上的衣物和干粮。当她从屋内走出时,手中提着一个装满衣物的沉甸甸包裹,另一只手则紧握着几粒碎银子和一把铜板,粗略一看约有二十多文。
苗萍伸手递给孙斋道:“夫君此去需要注意安全,之前给我的银子除去偿还拖欠的药钱,就只剩下这些了。你带上吧,路上或许用得着。”
苗萍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愧疚,若非父亲多病,孙斋的生活本不应如此拮据。不说成为举人老爷,至少也不会过的如此窘迫。
孙斋接过包裹,轻拍苗萍的手背,安慰道:“小萍,此行是为了赚钱,你无需担忧。家中更需要银钱,你留着用。”
苗萍坚持要给,孙斋最后也就只拿了十个铜板。去后院赶出一匹瘦马过来,上马之前,再次亲了亲小男孩的脸蛋,并道:“大宝,爹爹出远门后,家中你就是顶梁柱,要保护好娘亲,还得照顾姥爷和你的妹妹,可能办到?”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办到,爹爹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大宝小小的脸蛋上满是严肃的神色。
孙斋又看向苗萍,点点头后不再言语,一夹马腹往城门方向行去。
孙斋转向苗萍,点点头后不再多言。他轻夹马腹,朝着城门的方向行进。
当他们快出城时,街边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声。
“怎么这么难啊!”
“连王公子都没能成功。”
“下一个不知道谁能胜出。”
孙斋,作为一个以贩卖消息为生的人,以前总爱凑这种热闹的场子。但此时他时间紧迫,没有多少功夫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正当他打算继续出城时,随意瞥了一眼,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孙斋想要靠近观看,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灵机一动,大吼一声:“卫兵来了!”
这一声令下,围观的群众惊慌失措,纷纷四处逃窜。他们撞翻了不少小摊位,一时间鸡飞狗跳,场面一片混乱。片刻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卫兵,纷纷怒斥那瞎叫唤之人。
人群散开,孙斋发现那老头果然是熟人,不是之前在府学外面摆摊算卦的神虚子又是谁?此刻他正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处逃散的人群,他身前有一个棋盘,棋盘上几颗黑白棋子静静地躺着。由于人群慌乱的逃开,导致刚才那王公子将手持的棋子随手一丢,也跟着跑开,棋子也散落一地。
那神虚子已经换下了道袍,穿着朴素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褪色的布带,显得非常低调。一头乌黑的发丝夹杂着几缕斑白被随意束起,发丝随风轻舞,增添了几分洒脱。
身前的摊位上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流畅的毛笔字写着:“棋艺高者得胜,棋局无常,诚邀诸君共探玄机。”落款处,笔锋一转,留下了“坐影先生”四个字。
神虚子发愣之际,孙斋骑着那匹瘦马缓缓而至,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神虚子当即瞪眼怒道:“小子,莫非是你暗中作梗?那王公子棋局正处劣势,即将败北,却让你坏了我的好事,害我错失二十文钱财。你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他快步走向孙斋,双手紧紧握住瘦马的缰绳,生怕这狡猾的小子趁机逃逸。
孙斋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反唇相讥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府学外那位以算命为生的神虚子道长啊。怎么,算命生意不景气,改行摆棋局了?换个名头就想继续骗吃骗喝吗?”
神虚子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怒气冲冲地回应道:“你管我这些!快赔钱!今天你若不拿出二十文来,休想离开此地!”
“赶紧放手!此地离城门近在咫尺,我若大声一喊,你的棋局生意可就彻底黄了!”孙斋本打算来问问武小四的情况,知道神虚子和武小四关系匪浅,只是没想到两人几句话之后差点打起来了。
“老夫才不怕那些丘八,摊子黄了你也要赔钱!”神虚子作为一个见钱眼开的角色,岂会轻易放过孙斋。
孙斋气坏了,现在时间紧迫,这老道以前好欺负的很,怎么现在如此难缠?当即也不打算给神虚子面子了,对城门方向大声喊道:“丁大哥,快来帮忙!这里有人要殴打秀才了!”
神虚子嘴上说着不怕,闻言这小子真的喊人,吓得松开手后退几步,没曾想到这一退又踩坏了自己的棋罐,顿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让他心疼不已。
孙斋也没了打听武小四消息的心思,见神虚子松手后退,他立刻策马扬鞭,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留下一串“哈哈哈”的大笑声在风中回荡。
孙斋作为灵通府的“包打听”,和三教九流都相当熟识,出城也就打打招呼,卫兵根本不用查看就放行。
放榜的同时,灵同府城东一家大宅子内,宋家上下正忙碌着准备一天的事宜。
大宅子外观奢华,红墙金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似乎在守护着这座家族的荣耀。宋家的家主,宋进山,正在前厅与管家商议着府上的事务。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府上的宁静。一队身着官服的报录人抬着牛皮大鼓,手持鼓槌,整齐地列队站在宋家大门外。他们用力击鼓,鼓声震天响,回荡在整个府邸的上空。
一名报录人跳下马背,手持一份黄绸公告,站在宋家大门外。他环顾四周,只见宋家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石阶上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牡丹,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报录人心中暗自赞叹宋家的气派,同时也感到一丝紧张。
报录人上前轻扣门环,口中高呼:“捷报贵府老爷宋文轩高中灵同府乡试第三名经魁。”声音洪亮,回荡在府邸宽阔的庭院中。
大门内立刻传来了响动,似乎有人正在赶来。不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位面带笑容的老汉,他是宋家的门房。门房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外的报录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哦,是官府的差爷,快请进!”
报录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整齐地走进宋家的大门。跟随门房来到前厅,只见宋家家主宋进山已经端坐高堂,在那里等候,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宋老爷,恭喜了!”报录人队伍的领队上前一步,恭敬地将黄绸公告递给了宋进山。宋进山接过公告,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有劳各位差爷亲自前来,宋某感激不尽。”宋进山说道。
一旁的管家急忙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报录人队伍的领队作为赏钱。
报录人领队接过赏钱,连声道谢后,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管家身上,略显迟疑地问道:“怎不见宋文轩宋老爷?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他不在家吗?张大人讲‘鹿鸣宴’定于五日之后,酉时在云烟阁。”
管家见状,连忙解释道:“我们大少爷出门办事,至今未归。待少爷归来必定转告。”
这边欢喜的众人还不知道宋文轩现在已经尸骨无存,连同那辆昂贵的马车也早已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孙斋已经离开了城门,那张刚刚还充满猖狂的脸庞如今已变得沉静,一抹难以察觉的哀愁悄然浮现。心中牵挂重重,家中上有年迈病弱的老父需要照料,下有年幼的儿女需要抚养,不知道小萍一人能否支撑住。
自己一直在府城忙碌也还罢了,但这次出门,最快也得三天左右才能回来,这期间的种种变故,让孙斋无法安心。
孙斋心中默默祈祷着武小四能够大方一些,希望这次送信能够顺利到达列县,晚了的话,那笔丰厚的赏金恐怕就会大打折扣。
孙斋轻拍了一下胯下那匹瘦马的脖颈,低声唏嘘道:“老伙计,这次就靠你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吃香喝辣不在话下。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能就得一路要饭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