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熊熊业火,不灭不休
从头到尾听完她的话,赢酥沉默了。他不知是第多少次沉默,每一次沉默心中的感受不尽相同,又别无二致的难受。
半年后,她的病好全了,赢酥便去了之前的腾蛟书院上学。
为了补上漏掉的一年的学业,赢酥近乎一整天都在学习,寅时起丑时歇,每日至多虽三个半时辰,认真努力程度令其他学子们叹为观止,也更加敬而远之,以前虽也玩不到一块去,但好歹能说上两三句话,而现如今连一个表情或眼神都没有了,权拿他空气。
一年足以让本就没什么情分的人变得犹如陌生人,何况赢酥无时不刻不在学习,完美的避开了与他们产生交集的任何可能性,变成这样的境况再正常不过了,因此赢酥并不在意,或者没心思在意。
其实,赢酥即便是不补,所学也比同窗不知强了多少,他记性本就好,读过的书何其多,说句学富五车,知识渊博一点不为过,他的天赋和扎实磨砺出来的学问所获如瀛,胜过了大多数人,也胜过教书先生。
然而,每当停下空闲之时,赢酥就会感到巨大的空虚,无可救药的恐慌,深重至极的罪恶感,只有专心致志的,忘我的去做一件事时,赢酥才会觉得安心愉悦,有的时候甚至露出幸福的浅浅微笑。
可他是很倒霉的,比如他丢了一串铜钱。他能想象到他娘知道了会如何斥责他,“你怎么这么没用?”“你知道赚一枚铜钱有多难有多幸苦吗?”“你知道我为了省下一枚铜钱连生病了都不敢看大夫,衣裳破了不买,晚上做针线活不敢点灯点蜡······”
这是她无数次对他说过的话,当巨大的负罪感,和本能对丢失铜钱的难受,自我责怪厌弃,沉沉袭卷来之前,赢酥忙露出一个微笑,须臾内心竟然升起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愉悦。
仿佛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他缓缓行走在小径,小径旁有开得低调平淡的野花,干瘦黄枝茂密青叶的灌木,一只懒散的蝴蝶。
虽然这幸福愉悦是发至内心,但依旧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生出的虚无缥缈又纯粹的快乐。
心上的包袱没了,还是改变不了钱丢了他要饿肚子的事实,但赢酥对饿肚子一事很是在行,他便是三天不进食也不会感到饥饿,因为他的胃早就习惯了空虚。
但也不能真的饿二十多天,会死人的,于是赢酥便每日趁隙翻出学堂,去附近山道摘点野果吃。
不大不小的学堂室内,一张桌子隔着一张桌子,座无虚席,人与人隔得并不远,赢酥在其中坐得很端正,书声朗朗,他的声音也混在其中。下了课,同窗们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他一人还坐在长方凳,手执竹简,微低着头,目光落到黄简的墨迹上,心神却不在。
即便是他,偶尔也会感到丝毫孤寂,只是这孤寂太淡,抑或他的心硬如磐石,这孤寂不足以使他主动去结交好友。
他并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性子,不对结交同窗有太多顾忌,疑神疑鬼,非得谨慎小心不可,也不耿耿于怀,更不是天生阴暗内敛,不喜与人有交集。他天性活泼,喜人爱人,那时在府邸闲暇之时,他其实能和下人玩在一起,很开心,喜听他们闲聊,觉得有趣。
只是时过境迁,只是,真没有心思与人交际,连想都不会想。
因为他一直没有出现在食堂,被同窗发现他的极度拮据,他虽窘迫却也仍旧每日空出时间去摘野果吃,没有像谁借钱,也没有对此解释过半句话。
放假回到家中,他也半个字没有对他娘提起过。
见到他,她仍旧阴沉着脸。近来,她抱怨穷苦抱怨的越发勤了,这让赢酥觉得自己多吃一口米饭都有罪。
看着餐桌上唯一一小碟变了色的干菜,听着她的话,他想起了很多。在学堂内也穿破了洞的旧衣——那是邻居不要施舍给他的。他对所有物件食物下意识的计价,刻在骨子里的节俭,对几块铜钱的极度在意,刻意忽略同窗表现的阔绰,隐藏极深的自卑,突如其来的不自信,不愿承认面对人的闪躲。
他娘身上那旧得不能再旧,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的衣裳,她那被风霜磨砺的苍老粗糙的面孔,她对金钱那万分计较执着,无底线的言辞,好像只要给她一个铜板,她能跪下给那人舔净鞋底,并且还要恭恭敬敬,颤颤巍巍,感恩万分的说上许多好话。
这不堪的一切让他觉得,好像他们真是两只地沟里扒食的老鼠,只等人掉下些不要的骨头碎屑,一掉下来就如获至宝似的,这样的卑微丑陋不堪难看低贱。
压得赢酥喘不过气,胸口如压了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将他压到深千万丈的可怖肮胀深渊里,他堕落成追逐臭味的苍蝇,并无所不用其极,然后他看见有衣着华美的人,高高的俯视着他,眼中或许没有轻蔑,但有怜悯。
想起了很多冷眼,他卖草药,草药商瞥了眼他的衣着然后压低了价收,且一副你爱卖不卖的神色,令赢酥想议价都议不得,想起了同窗有意无意看到他破了洞的衣裳和鞋子的神色,想起了街上那些乡绅家的儿女出行时多看了他几眼,想起了很多时候他的窘迫难堪······
他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最虚荣的年纪,但他虚荣不起来,虚荣对他而言是奢侈是罪恶,他没资格虚荣也不能虚荣。
只是,他的自尊心太强了,又或者他太自卑了,不是说物极必反么,过度的自尊便是过度的自卑。
赢酥几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在营地后来去了府邸,里面也有悬殊,他和娘虽吃穿不愁,但吃穿用度也是主人中最差劲的,没什么稀贵之物可炫耀,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东西打赏给下人撑面子,但赢酥却一点没感到落差和自卑,因为娘待他好,也不责骂贬低他。
赢酥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态的改变,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只是觉得难受,但他认为自己不该难受,因为娘是过得那样艰辛,自己有什么道理为自己难受呢?
其实,妇人的积蓄虽不多,但只要不大手大脚,却是足够她花十年的,且不必太过节省,至少餐桌上可以有三菜一汤,可以每年置办新衣裳,不必穿得破旧,生病了可以看大夫而不是强拖着。然而妇人对钱有着病态的执念,似乎有钱她才有那么点安全感。
她苛刻赢酥,也同样苛刻自己。
即便是赢酥上学也没花她什么钱,一是腾蛟书院给他免了一大半费用,二是赢酥自己或卖草药或卖野物或帮工挣来的铜钱,他又是极其节省,自然就没花她什么钱。
她心底也知道赢酥的节俭,但就是放不下对钱的执念,钱是她存身之物,她信不过赢酥会待她好。
毕竟任何许诺,都不如兜里的钱来得实在。
而赢酥不仅许诺过很多,也实际付出了很多,可这一切都入不了她的心,徒劳罢了。
对此,赢酥却是一点不知道的。他很苦恼,实实在在的苦恼着纠结着痛苦着,没足够的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巨大的恐慌。
他不知道,他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钱,其实也不怎么在意那些贫富悬殊,只是妇人日日给他灌输的话,并如实的作出了咱家无比贫苦的举动,让他陷入了深渊的泥潭。
但好歹,他心底还有信念在支撑着。这个信念便是,他要为了他娘,他要对他娘好,要让他娘过上好日子。
为此他是真的在忍辱负重,真的隐忍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因为对她一直以来的,从没消停过的肆意辱骂、诋毁苛待、暴虐漠视、鄙夷控制、贬低咒骂,只要她服个软,说句好话,他都会立马原谅她。
他是人,被不好的对待不是不气,不是不伤心,不是不怨。他心寒过气愤过怨过,甚至恨过,但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原谅她。
被逼急了,他真的希望她不要对他再有一丁丁点的好,甚至狠狠的往死里虐待他,这样他就可以长久的去恨她,可她总是在赢酥要彻底恨上她之前,悬崖勒马给他那么一点甜头,他便又不恨了,又捧上一颗真心凑上去。
妇人还是经常向人宣扬赢酥的恶名,在她病好之后尤甚。
那些街坊四邻,听了她的一面之词,就对他妄加评论妄加指责。有心人碰上他,便故作好心叮嘱吩咐一句,“你娘不容易,你就不要惹她生气了,懂点事儿,啊。”然后便讲述自己是如何挂心如何感担忧之类的话。
赢酥面无表情,只觉得这些人虚伪极了,他娘生病的那一年,他们从未来看过她一次,也没有过问一句,生怕惹上晦气麻烦,甚至还欺负他爹不要娘病了,这没爹没娘,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准能从其中捞到好处罢,譬如那屋子就不错,可以作猪栏。
当然只是那么一个人肯屈尊降贵,看上他们的破旧屋子,愿意和他扯几句好话,扮好脸,其他人直接就是明晃晃的欺压,恃强凌弱的理直气壮。
譬如截断赢酥的引水的沟渠,更甚霸占田地,偷摘菜蔬瓜果,连屋檐下靠墙面的柴禾也要偷个一把。赢酥很生气,久而久之妇人知道了,虽气愤但她让赢酥不要惹是生非,否则他们就会失去容身之地,要隐忍。
可妇人心中压不下恶气,他就只能向赢酥发泄。
她甚至将更为阴暗的陈年往事都揭露了出来——十四岁那年,她的亲姐夫曾经半夜爬上她的床,掀开被子欲行不轨之事,她则抵死不从,因此强行□□未遂,她姐夫,一个不折不扣的,心胸狭隘的小人,从此怀恨在心。
根据姨父对娘,那些□□羞辱,无端谩骂原是恼羞成怒,心有不甘,那些对赢酥的无端辱骂,鄙视打压,种种异常的言行举动令他知道娘所言为真。
回想这些腌臜的欺压,赢酥的心从暗潮涌动,渐如烧得沸腾的海,翻滚不止,无比的憎恨嫌恶,恨不得立马将他活剐了才好。
姨父常常颠倒黑白,常常高声怒骂,常常使用暴力,他所表现出的原始的野蛮、罪恶、欲望、如尚未开化心智的蛮虫。
这最为令人厌恶,也最为恐怖,因为这样的人是不讲规则,道德伦常,也最没有自知力,这样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认为自己有罪。
即便是做尽了恶事,也仍然认为自己是对的,理直气壮的很,他们怎么会做错呢?错得全是别人,是别人势力眼,是别人不识好歹,是别人勾搭□□,是别人愚蠢不懂······
根本没有羞耻感没有罪恶感,更别提教化训诫,因为根本不能从人的角度去与其沟通,已将不能将其当作人来看了。
是的,饱读诗书,坚信正义,追求公平,心怀良善的赢酥一开始想的还是教化惩诫,可深想之后,他就觉得没用,这种人就该去死。
“他就该去死!”
闻言,妇人改了口,淡定陈清利弊,结果自然是不行,要忍耐。
恨怒之后,这番残酷现实的言论令赢酥感到深重的无力,像被一座看不见的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挣扎不得。
半响,妇人说,她那唯一的亲姐是知道的,虽心知肚明却保持沉默。
赢酥知道他的姨母是个懦弱的女人,更知道世间大多数女子依附男人而活,一个女人若对丈夫的欺侮打压稍有反抗,便会视为不忠不顺,更容易遭到非人的对待,因为女人的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失去所依附的支柱下场极其凄惨。
可若无其事的姨母,还是令赢酥感到一丝心寒。
这世间,好像人人都卑劣,人人都自私自利,人人都冷漠无情,人人都腌臜,人欺人,人压人,恃强凌弱,弱肉强食。
好像受欺压之人,总有顾忌束缚包袱,身不由己。赢酥恨透了这种身不由己,旁人恶,靠不住是常事,那么靠自己去翻了这天不好吗?
然而,赢酥也只是想想罢,他还是一样要将受的委屈痛苦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忍耐是他长久以来一直做的事情。
因为,他所受之苦一大半部分来源于他的娘,另一半才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外人。
他娘生病的那一年,赢酥受尽了非人的苦楚折磨,身心极其煎熬。即便是这样他还不忘每日练上几个时辰的剑,他的剑不同于平日里的温良和忍耐,而是另一个极端。
先是一股深郁的阴煞,随着剑练的愈来愈炉火纯青,愈来愈快,这股阴煞转而成了烈烈的杀气。每过一日,他的剑招就毒上一分,杀气也强上一分。
积累无数且只增不减的恨意、苦闷、愤怒茫然、挣扎、嘶吼都被他化作凛冽森寒的剑意气。自然每当他遭受的痛苦多一分,他的剑意就变得更杀气腾腾一分。
一日复一日,他的剑法和身法也越来越似鬼非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心光阴也无心,只是人非得擅自赋予其意义,让其如人般有情有心,譬如有遗憾但过得尚可,或留念美好时便说时光如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过得煎熬便说一日三秋,度日如年。
赢酥就觉得度日如年。
三年过去,他都已经十五岁了,可他娘脾性还是一点没变,甚至越发的不讲理,越发的吹毛求疵,没事找事,仍旧怨天尤人,仍旧动辄打骂他,仍旧到处宣扬他的恶行。
温情越来越少,甚至她常常对他以死相逼。赢酥过得苦不堪言,只要他回家就没用一日一时不挨骂的挨训的。赢酥越来越不想回家,他真的希望腾蛟书院不要给学子放假,以前他觉得这六天假太短,他恨不得将太阳拴住,不让其下山。
现如今他觉得一日就如一年般漫长难熬。这些年他仍旧不断在练剑,从没有过一日的间隔。若说他是借剑来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却不像,因为练完剑后他心中的戾气只增不减。然而不练剑,就有一种临近崩溃癫狂的感觉肆虐,撕扯着他,令他感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练剑的地方从破败的篱笆后院,到附近荆棘遍布的山林,再到陡峭险峻,起伏不定的石壁,再是万丈高崖的边际,越危险,本能的恐惧越盛,竟稍稍减少了他无法抒发的,深埋入血,彻骨严寒的凶煞暴戾之气。
如鱼游沸鼎,身寄虎吻的他并非想寻死,他只是不甘心。
这日,赢酥正收拾碗碟,神色恍惚,手肘一动,没注意到撞到了桌边的一只碗,直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才回了神,看着地上的碎片,骤起一阵恐慌,忙不迭的蹲下一把抓起来,不管不顾。
然而还是没用,斥责怒骂在他蹲下之后就如惊雷般响起,炸得赢酥耳膜发痛,“你怎么回事,连收拾个碗筷都做不好,这一只碗可要七文钱!”话间,妇人已经从房间冲到了他面前,黑脸怒目,“这么没用,我真后悔生了你!”
赢酥不知第多少次被这样的话斥责,可他就是习惯不了,每一次听都很极为痛苦,渐渐的这痛苦积累横生了熊熊业火,不灭不休。
恶毒骂声字字如锋利的刀剑,千回万回,不曾停止过剥肤刺心,赢酥手中握着锋利的瓦片,越攥越紧,瓦片深深刺入他的掌心,鲜血滴答滴答如雨掉到地面,赢酥却慌若未觉。
他垂着眼,沉默不语,眼底下一片阴郁之色,掩饰不住的疲惫,黑瞳如渊死寂无物,看似平静,可他心中却掀起了巨浪,她每说一句,这巨浪就汹涌烈上一分,很快巨浪飓风疯狂摧毁着他自身构建的小小的温暖的家,这个家中有个温和的,爱他的娘。
妇人骂得越来越上头,戾气冲天,很久才注意到赢酥的手,和那地上一滩血,如此的触目惊心,妇人却半点不惊慌半点不心痛,森冷一笑,尖声道:“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报复我?”“你要是想死,就去死啊,你就是死一千遍,一万遍,我都不会心痛你!”
赢酥倏地抬起了头,神色因压抑森森业火而痛苦起来,他还在挣扎着不让那巨浪摧毁小屋。
然而这痛苦被妇人解读成了难以置信的伤心,于是她的脸上带了残忍的快意和狠毒的鄙夷,还有点平和,像是憋了十五年,终于可以说出口了,她道:
“你以为我生你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以后能有人给我养老,你要是不做不到,我早该嫁给别人,再生一个儿子,而不是守着这个家守着你,白白浪费我几年光阴,让我遭了这许多罪!”
话音落下,哗啦一声,汹涌翻腾的巨浪瞬间摧毁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小屋,赢酥只觉一直撕扯住他那股力道松开了,就像是一座巨山挪开,不,这巨山是轰然塌裂,然后消失。
这长久以来压住他的座山猝然消失,他胸中的熊熊业火宛若失去束缚腾腾腾往上涨,很快燃遍全身,浸入他的骨他的血,烧得他如被无数火蚁啃噬,再被千刀万剐,难受至极,苦不堪言。
即便心中业火肆虐如此,常年的隐忍还是令他的脸色看起来无比的平静,只是他越平静,这份平静就越发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甚至不详!
到了如此地步,赢酥还是存着一丝希冀,他听到了自己无比温柔的声音,“你生我就是拿我当工具,从没想过要真心待我吗,为什么?”
这句话是求证,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既希望她否定,又希望她肯定,只是前者的程度大于后者。
妇人还没意识到这温柔的反常,但也稍稍缓和了语气,高高在上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能怪我不成,有本事你就去改变这个世道啊,呵,你改变不了的,说句实话,生下来你要是个女婴早被我溺死了,你该庆幸你长了把儿······。”
话音未落,她的话戛然而止,一把软剑刺穿了她的喉咙,这剑利落的刺破了她的大动脉和气管,血如海却狂飙狂泄狂涌,溅了赢酥一身,赢酥却岿然不动,神色半点未变。
赢酥的动作太过利落,她还没来得及感到痛苦,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带着点茫然神色就死了。
杀了他娘后,赢酥燃起的业火并未有半点消减,他没用再多看尸体一眼,转身出了屋子,火炬照着他的侧脸,这侧脸本就是俊逸且儒雅的,在橘红橙黄交织的暖光下却说不出的阴冷。
赢酥背过身,将火炬高高往后一抛,身后的小屋就着铺盖的茅草瞬间燃烧。相隔最近的小屋也瞬间被盖在一旁的茅草棚波及,那小屋是姨父和姨妈的居所。而赢酥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不消片刻火光冲天,原本平静的天起了大风,这风很快将火势燎得更烈,很快波及到了高矮不一连成一片的小屋。
火光晃动巨大的身躯,照亮了一方天穹和周遭的山林,凄厉的哀嚎声,惊慌的求救声,救火或救人,混乱不堪,沸反盈天,天翻地覆。
村子外不远处的小道上,火已经蔓延到了村外,身后是滔天之火,赢酥踩着坡道,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他的衣摆被路边的火星燎着了,燃起了小小的火苗,不一会就自动灭了,因为他的衣裳被血浸得湿透了,小小火苗是点不着他的。
火苗一灭,另一边的衣摆又被火星点着了,不一会也灭了,火苗就这样在他身上起了灭灭了起,起起灭灭,赢酥却看也不看一眼,他脸和脖子上是斑斑点点的血,双手却不断往下流血,暗红的血和不停起起灭灭的火,集中在他身上显得异常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