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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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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从赢酥口中知道了大概,也知道邓通找了他许多年,但他对当年的许多事,其中详略,真的是一无所知,听完刘浅的讲述,秦奉只觉得心如擂鼓,既是狂喜又异常酸涩,心血沸腾,心脏仿佛要从鼓膜跳出来。

    他当即旋身,进了如深居,不管不顾的扑向立在门边的邓通,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贴近他的胸膛,侧脸挨着他的侧脸,“邓通。”语气急切又沉痛。

    “我在。”邓通骤然被他这么一扑,却只晃了一晃,站得很稳,伸出手圈住他的腰身。

    “我爱你。”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邓通一怔,眼睛似乎亮起日月星辰,“我也爱你。”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城。

    池西和陆知衍只见秦奉破门而入,忽然疯了似的,原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却猝不及防的见到接下来两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一幕,一时间竟呆住了,不知作何反应。

    半响,反应过来,陆知衍红成了煮熟的螃蟹,不再多看一眼,慌忙拉着彻底黑成炭灰,僵成石雕的池西,一个劲的往外跑,期间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不远处的树下,刘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见两人手忙脚乱的出来,似乎有所预料,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两个位置来。

    陆知衍长呼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池西却没心情坐,他气冲冲的往回走,陆知衍还没坐稳忙又站了起来,这时池西的脚步却顿在门口,旋身又气冲冲的往外走,来回几次,陆知衍也就不管了,坐在石头上和刘浅一齐发呆。

    池西不停的来回往返,终于他猛地顿住,一甩袖子,怒火中烧道:“荒唐,实在是荒唐!”言毕,一剑劈断了一颗粗壮的杉木。

    杉木哗啦一声倒下,正好砸在了池西和刘浅身前,两人的眼睛差点被树枝划瞎,这才起身往后退,陆知衍闷闷道:“哥,你悠着点。”

    池西恨恨的看他一眼不说话。

    屋内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秦奉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却不甚在意,趁着没旁人在,对着邓通的脸颊啄了一口。

    而这时一声巨响从两人上方传来,断木板炸裂飙飞,屋顶破开一个大洞,漫天落叶坠落,尘光倾泄而下,其中掩着个人影,两人早已躲开,人影瞬间落到两人身前,这人正是赢酥。

    刹那间,秦奉短刀已经挑至赢酥的身前,不到一厘,赢酥极险的错身避开,同时抽出软剑,软剑如蛇影晃动,咻得擦着秦奉的侧颈而过,血珠立渗,赢酥欲伸手去碰,却被一剑拦住。

    这剑通体银白如月,却透着森森杀气,令人骇然。邓通持着剑,在眨眼间与赢酥对了几十招,银白的剑发出空灵的嗡嗡声,软剑则发出硬实的厉响,两剑相交,光是撞出的声音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响动,外面三人几步踏入屋内,令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内更加拥挤,赢酥倒是无所顾忌,邓通却不想损坏屋子,动起手来束手束脚。

    池西一见赢酥就恨极,从身上摸出暗器,二话不说就往里丢,敌我不分。

    霎时间方案断裂,杯子飞了一地,木板墙壁多了无数狰狞的划痕,千莲灯架被波及,断的断,裂的裂。

    如蜂巢出动的暗器为黑铁所铸,全身布满又尖又长的铁刺,寻常人连拿都无从下手,邓通和赢酥不断避着擦身而过的暗器,同时还要攻击对方,这屋内就显得更狭小了。

    轰隆一声巨响,半块墙被劈开,砖石与门窗飞了出去。

    眼见如深居被毁得面目全非,秦奉忍无可忍,怒道:“出去打。”

    赢酥一掌拍向墙面,剩下半截狰狞的墙面以他手掌心为中心向外开裂,裂缝如蛛丝往蔓延,墙面瞬间坍塌,他一面应对邓通不停歇的攻势,一面往外退。

    忽然,他迎着霜雪般的锐利剑光往前,在离刀剑还有一寸时,脚步一转错开,同时手中软剑一弯直挑邓通下颌,邓通反应奇快,几乎是同一瞬间收剑势反手刺向赢酥的腰腹,赢酥一闪躲,就要划伤邓通下颌的软剑被秦奉的一刀挑开。

    “可惜了。”赢酥感叹道。他这一招只要稍一触即对手的皮肉,随着软剑的极限反弹,就能轻易将对手的脖子削断。

    眨眼间赢酥一退,退到一丈远,他踩着粗壮的枝条,无奈道:“一个个的这样猴急,你们今日要应付的人可不是我。”

    话毕,他身形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在众人眼前,不过片刻就出了重重密林。

    几人只迟疑了一瞬,立马尾随其后。

    听他话中意思绝对有棘手的事,几人面色都不好,心照不宣的加快了脚步,任由周遭景物呼啸而过。

    出了密林,几人目光一怔,齐齐顿住脚步,一时间竟都呆在了原地,很快回过神,脸色齐齐变得沉重肃穆。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废墟上站满了虎背熊腰,魁梧健壮的人,这些人身着异族服装,个个手持武器,蓄势待发。

    气势凌厉,密不透风的人群成了可移动的巍峨高山,誓要搅的天翻地覆。

    观相貌特征和服饰,秦奉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匈奴人和闽越人组成的士兵,因为这事过于石破天惊,秦奉面上惊疑不定。

    忽的想到什么,寒意陡生。怪不得赢酥要将岭南封锁,原来是里通外国要反!

    那这其中定有淮南王的手笔,秦奉梭巡一圈,果然在一众异族面孔中看见了一张贵气逼人的汉人面孔。

    刘长正好迎上了秦奉的目光,他漆黑阴郁的眼瞳钉在秦奉的身上,微侧着头和身旁的身着闽越首领低声说了句话,那闽越首领也跟着看向秦奉。闽越首领身着暗青长袍,冰冷暗沉的铁质方形腰带将他劲练的腰身很好的束出,这身衣裳衬得他英武不凡,却带了点汉人的儒雅。

    “听说阁下的刀法是世间第一快。”闽越首领声如洪钟,“那就让我领教领教。”

    此人虽一身逼人的煞气,却不阴沉含郁,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从十丈远传来,如在耳边高声叫嚷,震得人耳朵发胀头脑发蒙。

    话音刚落,更远的地方传来阵阵响遏行云的马蹄声,这马蹄声轰隆隆震得地动山摇。

    匈奴人和闽越循声望过去齐齐变脸,叽叽喳喳的说着异族话,秦奉大概能听懂一些,他们在骂人。

    闽越首领和匈奴首领虽也变了脸色,但很快镇静下来,似乎并不是很意外。

    面对此种境况,刘长脸上一丝惊慌意外也无,只是看向人群外,秦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废墟空地处一截尖锐断木斜斜刺向天空,赢酥独自站在漆黑的碎瓦烂砖堆上,他不与任何人站在一起。

    察觉到秦奉的视线,他笑了一下,这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千万人命在他眼中似乎草芥不如,唯恐天下不乱,癫狂的很。

    看得秦奉遍体生寒,心中却蓦地燃起滔天怒火,烧得他胸闷气短。

    这时,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兵马持戈握戟,如雷滚滚急速逼近,邓通面色一凛。

    战火一瞬爆发,池西望了一眼,移开视线,几步间,毫不犹豫的将利器对准赢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了赢酥。

    在池西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刘浅也跟之其身旁,即便他明知自己打不过赢酥,但十多年的事还是让他如哽在喉。

    万人一鼓作气的搏杀如山崩地裂,耳边炸起厉响,陆知衍看向赢酥,神色怨恨眼中闪过迷茫,旋即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奔向了远处混战厮杀的战场。

    尘土甚嚣,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极为振奋人心,士兵们恨不得立马成为披荆斩棘,战无不胜的大将军。闽越首领没管身后的冲天杀气和刀光剑影,不到片刻他就奔至了秦奉身前,抽出腰间的弯刀,直劈向秦奉的面门。

    秦奉正要去帮两人,猛然被闽越首领拦住去路,只得迅速压下内心的担忧和对赢酥的恨意,与他厮杀了起来。

    秦奉被他缠住只想速战速决,隔着人群,他看不到池西和王愧那边的境况,匈奴首领也不会让他有分神的机会。但秦奉无比清楚,那两个人不是赢酥的对手,对战愈久两人就愈危险,赢酥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情?秦奉猛然间想到赢酥数次对他的手下留情。只是这手下留情需要他付出惨痛,更不愿意付出的代价。但即便如此,手下留情了就是手下留情了,这让他杀赢酥都没那么的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更何况半个多时辰前王愧讲述十多年前的事,他那时就避无可避的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他坠下万丈沟壑竟没粉身碎骨,只是养了一年多的伤?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该想到了,只是自己有意无意的回避了。

    因为答案是赢酥救了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即便以他的顶绝的身手,也一定很难,甚至为此受了重伤。

    这是秦奉极为不愿的,因为这样他恨都不能恨得理所当然。可尽管再怎么抗拒,他数次救了自己是铁刺一般残酷的事实。

    “你在分神。”闽越首领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不满,他目光斜斜往虚空处一瞥,耳上缀着的暗红枫晶饰将他衬得有些张狂。“难道我的刀法,不值得你警惕吗?”

    话音未落,锐利的弯刀倏地闪过,危急之际秦奉凝住所有思绪,堪堪躲开,后背不受控制的撞上了坚硬的石墙,他还未喘一口气,一道罡风骤起,不见刀影,背后的石墙却砰的一声碎裂成渣。

    棋逢对手,秦奉不再分心,凝了目光,迎上闽越首领挑衅的视线,同样拨出一刀,擦过了闽越首领的脸颊。

    这一刀比之刚才闽越首领的一刀毫不逊色,甚至还更快一点,更凌厉毒辣一点,分明是走投无路,九死一生的亡命徒那不管不顾,大不了同归于尽的癫狂气势。

    若不是凭着直觉躲开,闽越首领就不止是被短刀擦伤脸颊这么简单了。闽越首领察觉到这一点却不惊怒,只是脸色诧异,不是对刀法的诧异,而是对秦奉本人的诧异。

    要不是紧接着秦奉接二连三使出同样气势不减的刀法来,闽越首领都要以为自己将他逼到了死路,出于求生欲,他使出了这超出极限,昙花一现的一招。

    很显然不是,这样惯用的刀法,只能是在无数次被逼绝路的生死之境所磨练。其中艰难,不亚于趟刀山过火海,必定要经历无数常人难以忍受,在无望痛苦的绝境中一次次咬牙吞血,一次次的坚持下求生,才能练出这样的刀法。

    怪不得是世间最快的刀法,果然不出其二,登峰造极。

    闽越首领对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生出了一丝敬意,却不惧怕,毕竟他自己的刀法也不差,面对着如此凌厉的刀法,拼尽全力他尚且还能应对,不落下风,这就让他不由得生出了好奇,“你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成就如此决绝的刀法?”

    这刀法很矛盾,一方面无所顾忌,诡异时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迷惑对手,不惜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方面又在危急存亡的绝境下呕心沥血拼杀出一线生机。

    他听说过向死而生,但与这个年轻男子的对招中他感觉到不全然是这样的,这个汉人明显带着自毁的倾向,却又被什么东西强行拉扯住,总之很矛盾。

    这种生与死的矛盾存在兼容在一个人的身上,实为罕见,很令人想去探究一番。

    闻言,秦奉攻势丝毫不减,却是对着闽越首领灿灿一笑,诚挚道:“啊,这得你亲历一遍才行啊,不然我再怎么说,你也不可能真正懂啊。”

    “言语不管有没有遇上隔墙,只要不是对着另一个所知所想,经历境况都全然相同的人,都略显苍白,对这世间事除了自己心知,就算是全盘托出告诉谁,谁也理解不了,就比如说我现在很担心我的两个朋友,不想和你打,你也理解不了不是吗?”

    秦奉几乎是戏谑的语气,看似说的半真半假,但闽越首领从他愈来愈急躁,却始终留一线的刀法中知晓他的话一点儿不假。

    在闽越首领对秦奉出手的同一时间,王愧不知从那冒出来,举起铜剑直砍向邓通的后背,不给邓通任何反应的机会,千钧一发之际,邓通一避,碎石四溅,脚下原先站的地方似被凿开了个坑。

    这一避,极为惊险。

    若非不是心中担忧,加之王愧举动突然,邓通不至于避的这样狼狈。但即便如此,邓通也面不改色,旋身,长剑直刺王愧的手臂,势如破竹。王愧不躲,只是拿宽大的青铜剑挡了一下,雪剑砸在青铜剑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知为何,王愧的招式比之过去都更快得多,也毒辣的多,好似终于毫无保留,甚至超出极限,一定要杀了邓通。

    邓通不想杀王愧,但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因为他知道只要不把王愧打得毫无反手之力,王愧就不会罢休,也因为以王愧此时的身法剑招用不着谁手下留情。

    但两人一时间僵持住,多少也因为邓通不想对王愧下杀手,只要不下杀手就算是不手下留情,也难以很快打破僵局。

    这一点王愧最清楚不过,他先是很气恼的,因为与他而言对战不下杀手就是手下留情,而手下留情就代表不对等,不对等是因为他的弱势,而他最恼怒的就是自己的弱势。

    打赢强者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自从在长陵书院比赛输给邓通那一刻,他就将打败邓通当作目标,之后他练功一日比一日勤奋努力,无论寒冬无论酷夏,枕戈尝胆,艰苦卓绝,仅仅一年就成了他的执念。即便后来遇到更厉害的强者赢酥,他也无法抛却打败邓通的执念。

    只不过是再加了一个执念,那便是打败邓通后再打败赢酥。于是他练功更加努力了,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十年如一日始终如一的坚持。

    今日,今日他一定要打败邓通。

    怀着这样强烈的念头,王愧的攻击一次比一次强,邓通应对着他的攻势无暇分神。

    周遭,匈奴人和闽越人将武器对准了突如其来的汉朝士兵,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暮山紫。暮山紫身披盔甲是整个战局中杀敌最多最迅速的人,孔武有力的匈奴在他的□□下似乎失去了反抗之力,如同螳螂面对岿然不动的巨树。

    陆知衍迎敌的招式最为灵活,像是抓在手中的鱼,一个不慎就就滑走了。

    但战场毕竟是战场,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即便武功高身手好,也没有人敢松懈一毫。

    这个曾经被火烧毁的乌黑废墟,不过短短片刻又染上了刺目的红,血肉横飞,尸横遍地。

    沸反盈天,身处其中浩浩荡荡的人群,除了穿云裂石的嘶喊声,和震耳欲聋的兵器撞击声什么也听不清,血流成河,倒映着周遭崎岖不平的乱石断木,远处黑压压的林木,不断晃过的人影,不知时候变灰的天。

    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杀疯了的士兵眼中沾着血雾,映入眼帘的人和事物都是一片猩红,那拔地而起刺向天空的尖锐事物幻化成了扭动的黑影,耳后生风,呼啸而来的人似都成了黑魆魆的索命幽鬼,只有不断的刺肉穿体声才能缓解耳中轰隆隆的,凄厉可怖的声响。

    万人厮杀,断臂残肢横飞,暮山紫不知挥了多少次□□,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这些人涌上来,似乎永远也杀不尽,随着时间的过去,他沐浴着旁人溅出的温热的血,手臂越来越酸痛,渐渐的他不再每挥一枪就能杀一人。

    暴怒的匈奴人知道他不好对付,成群结队的一起攻向他,他们高大强壮的身躯围在一起步步紧逼,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

    暮山紫罕见的笑了一下,□□如龙出动,卷起罡风,以翻江倒海之势破开一道又一道裂口,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在他应接不暇之时,后背不慎被人一刀劈下,血霎时间如流水般流下,反手一□□穿了偷袭者的胸膛,他看也没看身后,拔出□□,仅一挥就扫荡了逼近眼前的七八个敌人。

    一瞬间的闲隙,匈奴首领一眼就望见了战场中心,所向披靡的暮山紫,看他盔甲不是将军的装束。

    “你的刀法确实不出其二,厉害的很,我与你打过瘾,但不好再抛下我的士兵自己尽兴,你要如何随意去吧。”

    闽越首领头一边说一边转身,背对着秦奉,往激烈的战局里去,头也不回,似乎一点不惧秦奉趁此偷袭。

    秦奉没有偷袭,他一脱身,就穿过刀枪林立,急急扫荡开阻碍,寻找池西和刘浅的身影。

    池西的双臂似乎断了,无力的耷拉在身体两侧,他铁青着脸,面色狰狞,眼冒火光,即便牵拉手臂无比痛苦,也要举起手中的剑劈向他恨不得生啖其肉之人。

    然而断臂举起的剑又有什么威力呢?赢酥一掌就将池西拍飞了出去,池西摔在地面滚出了一丈距离,双臂咔嚓一声,断裂得更严重了,断骨牵拉肌肉,万分痛苦,他的皮肤被布满碎石的地面活生生剐了一大片,灼辣刺痛,全身都剧痛无比。

    他忍痛咬牙起身,牙龈都给咬出了鲜血,却还要去捡起摔落的剑,用手缓缓握住剑柄,每用力一分他的手就痛万分,不受控的颤抖着。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拖着此刻对他而言重如泰剑,自不量力的袭向仇敌。

    于赢酥的而言,池西的攻击犹如蚍蜉撼树,然而即便是他也为其中的执着稍稍有一丝动容,只是这微不足道的动容不会让他手下留情。

    这次赢酥瞥见了一处尖锐的断墙,这断墙正斜插在深深的废墟中,于是下一瞬,池西被击飞出去,后背正对着那尖锐的墙柱,不过一尺距离。

    秦奉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刹那间他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即便知道来不及了,还是下意识的伸出双臂,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电光火石间,一双皮开肉绽的手拉住了池西,池西重重的砸在那人身上。

    那人痛的脸和脖子都在抽搐,眉头深深紧蹙,正是同样受了重伤,同样不依不饶的刘浅,刘浅的状况比之池西好不到那去,又被这么一砸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秦奉刚稍稍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池西艰难的坐起身,靠在墙面,“先救他!”

    刘浅整个人侧躺在废墟上,侧脸压在不平坚硬的石块,衣衫被软剑划烂清晰可见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血。他侧着头,眼神慢慢聚焦,看着神色焦急的秦奉走过来,半跪在他身旁,为他包扎伤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痛,明明不甘心,明明怨,却松了一口气。

    至于为什么要拼死救下不相熟的人,这明明不像他,其中原因或许是危急时刻来不及想就作出的举动,或许是为当年没来得及救下吴尘的遗憾,或许是知道池西与谭鹤关系匪浅,或许是······或许是什么呢?

    刘浅也不知道,更没心思深想。

    但刘浅知道,他不恨谭鹤,他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一直有心结。赢酥绑了长陵书院的五人,他和吴尘在其中,那日的万丈沟壑,他没能克服高处的恐惧,吴尘也没有为救他而杀人。

    后来,因为这件事吴尘一直都很愧疚,以往他们拌嘴或是打架都互不相让,那之后不论他再怎么言语相激,再怎么举动过分,吴尘都让着他。

    这生出的裂痕,像是裂了的镜子,无法消除其中的痕迹。更多时候这裂痕如幻境,看得见又摸不着,因为吴尘总是刻意避而不谈。

    这让他很不高兴,于是吴尘不还嘴不还手,他就偏要逼他还嘴逼他动手,言辞举动就越来愈过分,愈来愈激烈,如此一日叠加一日,居然真叫他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来。

    想来,吴尘本就心怀愧疚,一定以为他是恨他不救自己,从而处处迁就。

    是啊,他只光顾着自己,没体谅到这事在吴尘心中也是一根刺,吴尘是人也有软弱的一面,被逼到那样两难的绝境,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刘浅其实明白。

    只是,他真正厌恶的是吴尘对他的不信任,他怎么会以为自己会恨他呢?那样的躲躲闪闪,事事迁就的态度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气着气着就犟上了。

    如今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退让一步,好好告诉吴尘:“我不怨你,更不恨你,你不要这样对我心怀愧疚,你这样我很不舒服,我们和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了。”

    “还有,你让我很生气,你居然以为我会恨你,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们之间的友情有这么脆弱吗?”“你现在立马给本大爷赔礼道歉,老老实实上交你得来的好玩意,否则不原谅你个饭桶。”

    五年,他们为这僵持了五年,五年之后吴尘突然死了,他什么话也没来及说,这话就一直积攒着积攒着,在他胸口发酵,也不知道酝酿出了什么丑陋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他怪上了谭鹤。

    放了狠话,和人家狠狠打了一架,其实他什么人也怪不着了,是他的私心在作祟,他的遗憾他的痛苦他的怨憎,没有着落,无从宣泄。

    明明,明明谭鹤也是他的挚友啊。

    “是啊,明明,明明你也是我的挚友啊。”刘浅低声喃喃道。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哀伤,秦奉一怔,目光颤了颤,若无其事道:“那是当然,我当年可是唯一赢过吴兄,夺得过饭桶第一人的称号,你也就跟我俩这样的混子好,你是傻混子,傻了吧唧的也正常,哈哈哈,不过混子就乐意跟傻混子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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