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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如梦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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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夜色已深,烛火闪烁。

    刘章忙完政务,便去别院寻人。

    至门口放慢了脚步,看着吕常青微微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中拿着竹简,指骨美如哨,远了只觉是蜿蜒的梨花枝映在黄木书简。

    灯下,他的眉眼极尽柔和,端得是翩翩君子,花容月貌。

    刘章看的出神。

    吕常青忽然抬头,“我们喝酒去。”

    刘章不假思索道好。

    吕常青原不喜喝酒,平日滴酒不沾,更是还从未与任何人喝过酒,刘章不知有异,只是欣喜,也没多想。

    城阳要属东萍酒馆最负盛名,酒香菜好,老板厚道,小厮拿的一手插科打诨的好功夫。

    两人还未进去就远远的听见喧哗笑闹之声,他怕一向清雅的人不喜便掉头作势要寻另一家,常青道:“就这家吧。”

    进了酒肆一楼,一眼望过去座无虚席,觥筹交错,有人站起身讲的唾沫横飞,三三两两的回应或疑问活赞同,听到了兴头之处忙拍手叫好。

    小厮两步作一步上了台阶抱着酒坛往楼上奔去,脚下生风,忙的飞起。一道嘹亮的声音传来“小二,酒怎么还没有来?”

    “来了,马上就来。”

    吕常青看了片刻,行至柜台,“店家,要一坛酒。”

    他看着常青,心道:我还是第一次和常青一起喝酒。

    那店主是个大大咧咧的中年男人,闻言也未抬头还在低头写着什么,嘴上道:“好咧,公子坐哪。”

    “都可。”

    “那就坐二楼,东角靠窗有个柱子哪儿。”

    百忙之中,那店主抬起了头,不经意间瞧了两人一眼,瞪大了眼,“两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我好久没见过生得这么俊的人,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

    店主的声音洪亮,他这么一喊,众人视线皆集中在两人身上,常青还是一派淡定从容,刘章却不着痕迹的往常青身前一站,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众人有些奇怪。

    有好事的道:“那位后头的公子,容颜昳丽,人面桃花颇有谦谦君子之色。”

    “前面那位丰神俊朗的公子,可是小心眼,竟还不让人看。”

    有人笑骂,“你说话就说话,装什么斯文,直接说人贼好看不就得了。”

    “哎,那么说怕是会辱没了人家,不合适。”

    一人不以为意,“男子生得好看顶屁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你就酸吧,俊儿招姑娘稀罕。”众人哈哈大笑。

    几个姑娘原本正目光正偷偷的在两人身上打转,闻言红透了脸。有大胆的更是摆正了目光无所顾忌的看着两人,那样子好像在说,“对啊,我就是稀罕俊俏公子。”

    又有人问:“两位公子,可是童子身。”常青面不改色如实道是,闻言又是一阵哄笑,刘章原本轻蹙的眉微微上扬。

    “公子,过来喝一杯。”

    常青走了过去,那招呼的人问,“公子不像是城阳人,敢问公子来自何处?”

    “京城。”

    “原是京城来的,来者是客,公子喝过一杯后,来玩猜拳,猜不到得罚酒。”那人拿起酒壶给常青斟了满满一碗酒,看着他面不改色喝了下去。“好,公子好酒力。”

    刘章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看着常青和众人玩得火热。

    旁人见他少言寡语只道他不喜与人亲近,也不去招惹他。

    常青谈笑风生间很能接话,能谈趣闻也会说段子听他温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常青这般模样刘章还是第一次,看得他频频挑眉。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两人才在众人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目送中上楼去。

    落了座,他道:“你倒是到哪都受欢迎。”见常青笑而不语,他有些恼,“你怎么那么会说俏皮话,还有你是那听来的故事,我怎从未听你提起过?”

    吕常青神色微变,瞬间又恢复如常,“我生在市井,会这些不奇怪,不值一提。”

    刘章毫无觉查,一本正经道:“不行,我好奇你得和我说说。”

    面对堂堂侯爷的小儿行径,吕常青失笑,“好,我说与你听。”

    正巧小二把酒及壶杯碗送了上来,他盯着美玉般的脸,边喝着酒,看着他一张一阖的红唇。

    精致的唇珠似乎因为酒色染上了极艳的红,像是一颗待人采撷的樱桃,让整张脸多了几分生气,倒真的是面若桃花。

    他看的出神,胸中似烧起了一团火,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瞥见对面的人心不在焉的模样,吕常青无奈,“你可在听?”

    “在听,在听。”

    吕常青微笑也不拆穿他的心不在焉,继续讲着,刘章这才认真听,听着听着又不由自主的把视线移向那张脸和红唇,喝下一杯酒后装作无意曲起指节轻碰了自己的嘴角。

    接着,他毫不忏愧地给常青倒了一碗满满的酒,自己却还是用杯子。

    吕常青对他明目张胆的霸道行径笑一笑,也不制止,刘章倒一碗,他就喝一碗。

    一个时辰后,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走在街头,青石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两边是店铺的幡旗和空空如也的摊子,大约已是深夜人都入睡了。

    房屋里无灯黑漆漆的一片,屋外的灯笼也熄灭了,刘章扶着人摸黑,也没打灯,好在月光微微照亮了前路。

    行至一处桥头上了几步台阶,瞥见脚下有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头,本能的抬腿绕过,可到了一半像是特意撞上去似的,连带扶着的人一齐摔了下去。

    常青压在了他的身上,头咚地一声撞上了他的胸膛,他看着那张醉意熏熏的侧脸,红彤彤的双唇,咽了咽喉咙。

    吕常青要正要起身,刘章忽然翻了个身把他按在地上。

    双手置于身下人的头侧,一只膝盖跪在腿间,两个人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他鬼迷心窍道,“常青,你真好看。”

    不知是酒醉还是什么,吕常青的脸颊爬上了一层红晕,“你醉了。”

    刘章自认为没醉,颇不服气,往侧边翻,这一翻两人扑通一声掉入了河流。他紧紧的抱住人不放手,河水大越有一丈深,能把整个人站立的人淹没。

    河水清澈不温不凉,触感正好,水波嶙巡,参差荇菜借着微弱的月色,刘章看着他紧闭双眼,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的吻住他的双唇。

    片刻后,才抱着昏过去的人一跃而出,往府里赶。

    府里的小厮知道侯爷还没回来,没有关上府门,沿着侯府一圈都点上了灯,方便行路。

    不知是什么时辰,执夜的小厮见了侯爷抱着一个公子,径直往浴池去,仔细一看两人都是湿漉漉的,小厮吓了一跳。刘章抱着人,四平八稳,无视了一路上惊异的目光。

    浴池散发着热气烟雾朦胧,四周设了遮挡的屏风,他脱了衣物,单手扬起丢在木衣架上,又闭上眼风驰电掣间游刃有余的把常青的衣服脱了个干净。

    抱着人放入水池中后,往后退了四尺,睁开眼深深的吸气呼气。

    烟雾弥漫,水汽氤氲,常青半个胸膛淌露在水面,天鹅般的颈项,头发散开胡乱垂下一截黑发飘在池中。一炷香后,刘章倏然飘了过去,在常青的眉心落下一吻,两人贴的极近,半响后,终是唇齿相交。

    吕常青被吻的迷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作出了一个回应。

    他睁眼心跳漏了一拍,见人还是没醒,逐渐清醒了下来,目光一冷,低声狠狠道:“趁人之危,如此不堪。”

    随即用内力一震,嘴角流出一抹鲜血。他穿上衣物,将人随意用干净的绸缎一裹,抱入别院轻轻的放在床榻,独自出了房门去了书房挑灯处理放下的事物。

    次日,刘章去了庄园。

    “侯爷,还差一点就办好了。”那人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时节侯爷是怎么办到让梨花开得如此盛情,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区区梨花而已,但依言办事不得有疑。刘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吕常青头一次喝醉,昨晚的事都忘了个干净。睁开眼睛,头有些隐隐作痛,起身映入眼帘的是那幅气吞山河的画,嘴角微抿。

    出了房门,看了看头顶悬着的艳阳。

    该是晌午了。

    他穿过庭院去找刘章。

    刘章见人来寻自己有些诧异,旋即愉悦道:“一起用饭吧。”

    “嗯。”常青看了看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帛,“你近日倒是忙。”

    他轻描淡写道:“多事之秋。”默了片刻又问,“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吕常青笑容温和,“我记得我和你讲了许多趣事,之后就不记得了。”“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刘章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次日清晨,刘章一身水纹青衣,“常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吕常青不假思索道好。两人骑马去了一处庄园,停马进去。

    行了一段路,吕常青抬头,眼帘映入的白忽然变得影影绰绰。他往下倒,像是坠落的蝴蝶。

    刘章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满庄梨树皆白无暇,雪白的梨花大朵大朵的盛放在枝头,花瓣中央嫩蕊散发出清香。

    枝杈间蜿蜒缀满,茂密的几乎见不着空隙,梨花铺满了青草地,入眼之处皆是一片晃眼的莹白,又是多云光色正好,铺天盖地的沁香和暖色的雪白把两人层层包围。

    常青眺望着满园梨花树拈起一朵梨花放在掌心低声吟唱,声音婉转动听。“风萧萧兮梨花落,清明之雨绵绵针,出寺入世叹秋风,秋风剎娑欲乘归。”

    吕常青抬眼仰视着刘章,“遇见你我三生有幸。”“你要继续领略这一世风光,如生灿烂。”

    刘章感到不妙,脸色一沉,“常青,你什么意思?”

    怀里的人轻声道,“嘘,你让我再好好的看看这景色。”

    梨花树下,刘章双膝跪地,梨花遮挡住了他的侧影,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双颊流下了一滴眼泪。从他的下颌嘀嗒落在怀中苍白的脸上,“常青,你看梨花多美,你怎么舍得离开呢?”

    吕常青伸出手,仰头,白皙的指腹轻轻的抹去了刘章眼睑下的泪水,如羽毛般轻触。“嗯,真的很美。”

    刘章低头看着怀里人的清澈的眼睛,那里倒影是他自己狰狞的面孔,他不可抑制的颤抖,“常青,我真的留不住你吗?”

    “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比我的命还重要。”

    怀里的人来不及回答便闭上了眼,发间那枚玉簪顷刻滑落在地,头发随之散开,修长的双手倏然垂在身侧。

    许久许久,刘章抱着的人身体越来越冰凉。他把脸紧紧的贴着怀里的人,试图去挽回体温。

    没有恸哭,一片诡异的平静。

    刘章渐渐想明白:原来吕常青这是铁了心要离开,原来他近日所做的一切,是让自己放松警惕。

    蟋蟀蝉鸣响,蛙声阵阵,草丛里似乎还有蛇辗过的细碎声响,一阵清风拂过,所见之处,满树的梨花如雪飘落飞扬,落了不知多少,几朵梨花应景的落在两人的发间衣物,身边尽是层层叠叠的花,如坠白色花海。

    此刻,刘章什么也没想,就愣愣的一直看着怀里的人,忽然,他起身在梨花树下徒手挖了一个土坑。

    十指尽是血污与泥土,他在身上擦了擦手,才抱起吕常青,生怕弄脏他的素衣白雪。

    在把人放入坑里后,却迟迟不掩土埋葬。

    周遭安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跪下附身靠在常青的胸膛,那是毫无起伏的寂静。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崩溃的放声大哭大笑,旋即丧心病狂道:“常青,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你想死的安心,我偏不让你如愿!”

    月色之下,一个男子骑着一匹马,还抱着一个毫无生机的人,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有些怪异。

    管家没料到侯爷迟迟未归,正担忧着,侯爷却披星戴月抱着公子回来了,这都寅时了,天快要亮了。

    他见侯爷脸色极为难看,山雨欲来,阴云密布,一身黑衣缓缓从夜色走来如同黑云压境。

    他准备开口还未说话,侯爷就不容置噱道:“把南边地下的密室打开。”

    管家纳闷,南边密室什么都没有啊。他去取了钥匙,开了锁,推开了厚重的门。

    回头的刹那间猛地想起,打开的那个密室的确什么都没有,但在去年侯爷不知从那里得了无芦国的遗物,一个冰玉棺,通体发着清澈透明的冷光,靠近其一丈远就能感受到冰冷的凉气。

    虽是独一无二的稀世之宝,但到底是不详之物,侯爷要干什么?

    正疑惑行至碎石道上,侯爷抱着那位公子迎面走来,他忙行礼。

    侯爷目光冷凝,脸如寒冰,“至今日起,所有人不准靠近这间密室。”“你亲自划好禁区,封住别院入口,出除了我谁都不能进。”他又道,“今日之事,你未见半分半点。”

    管家见侯爷抱着个毫无生机的人,又开密室,脸色还不好,细看眼周发青眼角微红,身上还带了泥渣,更有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心下本猜了个大半,侯爷这么一说,那么那真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可那位公子出去时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是旧病复发而亡吗?侯爷很重视那位京城来的公子,如今这样怕是会消沉一段时间了。

    可把尸体放在冰玉棺不好,按习俗该如土为安。那位公子人好心善,不想命途多舛。管家感到惋惜,又为侯爷的反应胆寒。

    千头万绪涌入心头,一时之间也理不清,面上不自觉带了焦灼之色。思忖半响道:“是,侯爷,我明白了。”“待会我就封锁住这边。”“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不消片刻,刘章入了密室,忽视阴冷的气息,一手托着人单手打开棺盖,把人轻轻放了进去。冰玉棺散发的寒气能将空气冻住,刘章靠在棺边却恍若未觉。

    他伸出手摸着那张苍白的脸,手往下游,摸到嘴唇,凝视片刻,心道:太苍白了。

    于是出了密室片刻后带着一个雕刻着荷花的匣奁,从青玉罐里用手指沾上了红色的东西,细细的沿着嘴唇的纹路给棺中之人抹上,打量了片刻似乎觉得过于红艳,于是俯身用双唇去分那抹艳红。

    他抬头看了看,果然好看多了,嘴角僵硬的牵起,欲成不成,明黄的灯光没能驱散阴冷的气息,配上那双极不自然的红唇,看起来诡异极了。

    自那之后,管家见刘章经常往密室去,一待就是许久不出。恨不得每天守着冰玉棺寸步不离,几乎把卧房般过去了。

    今日早晨,刘章又是从密室里出来。管家担忧但也未劝,他是看着侯爷长大的。

    侯爷自小就很有主意,说一不二,认定了的事是谁也改变不了,在他看来是倔强的很,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但也坚韧不拔,铁骨铮铮,有始有终。虽心高气傲,却不刚愎自用,和长兄齐王相比不差。

    但如今侯爷这般,天天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神色越发憔悴,整个人都变得阴沉,和以往神采奕奕的样子截然不同,一幅了无生趣的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

    再也,那人是男子,侯爷的深情款款终究是错付了人,男子相恋罔顾人伦,为世人所不容,两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又略微生出些许庆幸,那公子若还活着,以侯爷那个性子,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别的不说就独一个冰玉棺待久了对活人伤害是极大的。气血凝滞,轻则缠绵病榻,重则丧命。

    管家在房间来回走着,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脸皱成一张薄饼。

    一旁的小孩见了睁着滴溜溜的眼睛道:“叔公,你又是被阿姆训了,那日阿姆打你的脸我其实就悄悄躲在那座假山后面看到了,没想到叔公真的是跟别的叔叔婶婶们谈论的一样,惧内。”

    闻言,管家一口气更是卡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剧烈的咳了咳险些要被噎死。他怒道:“小孩子,你懂什么,一边玩去。”

    那小孩听了如蒙大赦,顿时丢了笔从凳子上起身,一溜烟就没了影。过了片刻,管家才忽然明白过来似的,哭笑不得。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顿足,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提起笔沉缓端正的写了一封给齐王的信,斟言酌句,看了又看,没有不得体之处才满意的放好。

    后悄悄地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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