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朝局政变
夜色已深,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前路。“吁,”周勃骑快马赶往北方军营,眼见布着火把的北方阵营入口赶紧勒马下地。
“周太尉,大半夜来我北军阵营,所为何事?”李将军近日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晚上睡不着觉,远远听见马蹄声就出来查探。
文官与武官向来不对付,文官那些老狐狸,只会在朝堂上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打仗更是只会纸上谈兵,评头论足,克扣军粮,不关心国家存亡。李盛自然不会认为周勃大半夜的是慰问探望来了。
“我奉皇上之令前往北军阵营,获取指挥权,统领北军,支援御林军,铲除吕氏,捍卫刘家江山。”周勃知道这些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不解释清楚他们是不会听的。
御林军,那不是还未成形吗?再说,自高祖去世,刘氏江山实际是吕氏江山,自吕后垂帘听政,吕氏势力如日中天。铲除吕氏,开什么玩笑,谁知道那些老狐狸在谋划什么?
思虑片刻后,李盛道:“周大人,框我也要认真些吧。”“别的不说就这御林军,没人比我更清楚,当年还是我向高祖提议组建,可惜还未成形,高祖去世吕后就将此事高高挂起,虽未废除,但也名存实亡。”
“现如今还知道御林军的人只有寥寥数人,我可记得当年的议案你没有否决。”
太尉一职虽是最高武职,评定全国武官的功绩高下,升迁降职。但却不能直接指挥军队,没有指挥权,只能算是文官。再说当年随高祖南征北战,那周勃还没有当上太尉,他不是周勃提拔,况且他李盛也不畏惧周勃。
周勃明白这老顽固还记恨着当年那件事呢,当年吕氏掌权他哪敢违逆吕后,他那不是没办法嘛。
他斟酌片刻,只好道出部分实情:“当年高祖嘱咐我辅佐吕后之子守护江山,我不好违逆太后,而如今太后已殁,吕禄以赵王的身份担任上将军,吕产以梁王的身份担任左丞相,把持朝政大权,近日意图谋反,危害刘氏江山。”
“吾等追随高祖好不容易打拼下的江山,岂容阴险鼠辈窥窃玷污。”说着又亮出手中的兵符,“这是皇上交与我的兵符,事发紧急,并未书写御旨。”
李盛看着那块制造精良的半块虎符,心想太后殁了,怎得未听到一点风声?
何况一开始不直接亮出兵符,也不道明真相。既然事态紧急,还如此有耐心与我周旋显然是心虚看来不同寻常。再也,太后殁了还有当今皇上,虽然是个摆设,但只要皇上在就不会有铲除吕氏这回事,皇上和吕氏的牵扯可不是一般深呐。
他眯眼,但皇上的兵符不会有假。
种种迹象难免让人怀疑,朝堂政局错综复杂,他可不想被人利用当了那冤枉的出头鸟。
可不论是谁当政都会对军事造成影响,虽然这趟混水他是不想趟,却不能如愿独善其身。
方才周勃的话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相反那简直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见李盛不说话似乎有所动摇,周勃道:“凡参与平叛者皆有记大功,违抗不遵者事后按叛乱与吕氏同罪。”因为只是口头御旨,李盛象征性的下跪接旨。
“是,微臣遵旨。”话已至此,李盛没有理由违抗,他决定拼一把。
“快,李将军,我只是暂时封锁住了太后殁了的消息,可千万不能被上将军察觉,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敢想象。”
不过片刻,李盛从营帐走出,身披铠甲,须眉稠密,威风凛凛,面带肃杀之气。随后他让值夜的将士速速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士兵。
“将士们,听从周太尉指挥。”
士兵们本来白天训练累的跟天热时不停吐舌的哈巴狗似的,晚上自然就睡得沉,不想这大半夜的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叫起集合,还以为又是搞突击演练什么的,正纳闷着。
一听立马打起了精神,前排的将士清楚的看见周太尉手中被火把照亮,闪着暗光的兵符,李将军又亲自发话便不疑有他,“是,”皆声音洪亮回应道,后排的将士见此也随后应声。
月亮被一层阴影遮住大半,仍能隐隐约约瞧见散发出不详的血色光芒。
郊外,猫头鹰双眼睁得又大又圆似乎在努力的寻找猎物,眼瞳射着幽幽的橙光,远远看上去像一对鬼火。
它双脚紧紧的抓住枝条,倒立在高高的树梢,盯着远处举着火把骑着快马快速前进的军队。扭动灵活的头颅,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前往南军阵营那边赶去,歪着头,似乎感到疑惑。
哼,周勃果然不是去皇宫支援御林军,这明明是去往南军阵营的路上,他本就不全信周勃的话,事已至此只能问周勃有何打算。
“周太尉,现在指挥权已经在你手上,你该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了吧!”李盛头目视并排骑着马的周勃问道。
“李将军,我其实是奉右丞相之令获取北军指挥权后,带领北军,前往南军阵营协助齐王殿下控制南军。”
过了几个时辰,朱虚侯刘章率领千人骑兵前往长安城,骑着战马,来势汹汹。
邓通正躺在粗壮的榕树枝上,修长白皙的手拿着葫芦状的空酒壶,即便是穿着随意替换的粗布衣裳,也别有一番清冷孤傲的意味,像极了仗剑天涯的侠客。
瞥了一眼远处路过的军队后,仰头,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树叶遮住了大半的月光。
他忽然想起谭鹤对他说的一句话:“我愿这世间再无战乱,国泰民安,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人皆有家可归,皆能安身立命。”
他闭了闭眼,目如虚空之境面若玄寒清冰,开口沉声道:“谭鹤,你究竟在哪儿?”
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一阵,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另一边,长安城的城门口。
“快开城门,吾等奉命进宫护卫皇上,不得耽搁。”守城的士兵闻声惊醒看到浩浩荡荡军队,不敢怠慢也来不及细想就忙开启城门。
哒哒哒,马蹄踏着青石板一路奔向皇宫。眠浅的人家,听到响动也不点灯摸索着出来查看,看到浩浩荡荡的人群,衣着像是军服的模样骑着雄壮马匹,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担忧。
有好事者却兴奋不已,想着好久没有这样的大事发生了,明儿个可以把这事当成奇闻轶事说给大伙听了。
几个月前,朱虚侯刘章与周太尉,右丞相私下里达成共识,让其哥哥齐王刘襄从西面发兵,他和弟弟东牟侯刘兴居作内应。
此前齐王派使者到齐国以东的琅琊国告知琅玡王刘泽吕氏发动叛乱,请琅玡王赴齐国王都临淄当面商议大事。刘泽前往却被齐王软禁,至于原因就很耐人寻味。
软禁刘泽后,齐王随即调集军队,打着匡扶正义,杀灭奸臣的旗帜,发兵西进。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吕产不可能不知道,立马就派遣大将军灌婴率兵前去迎战。
吕产这步棋可谓是走错了,或者他以为自己给灌婴许的条件灌婴会心动。当年灌婴随高祖刘邦打江山,何等骁勇善战,更是忠于刘邦的忠臣,如今刘氏有难,他不可能不为刘氏做点什么。
快马行军,五日后,灌婴领兵到荥阳,安营扎寨,表面上按兵不动,实际暗地里倒戈齐王,就等吕氏谋反,好名正言顺率兵讨伐。
与此同时,另一边一场密谋悄然进行。
“周太尉,你控制北军后立马协助齐王控制南军,一定要严防死守军门,平阳侯请转告禁军尉卫不准相国吕产进入殿门。”右丞相陈平给周勃和曹窋下达命令。周勃颔首,“我这就去。”
曹窋的父亲曹参,在惠帝刘盈执政期间,接替去世的萧何担任相国,父亲去世后曹窋就接替了父亲的侯位。
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以至于有些年纪相仿的官员眼红,觉得如若不是其父,曹窋不可能为侯。曹窋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但右丞相对其还是抱有期望的,也是曹窋得知了吕产将要叛乱后立马告知。陈平看着曹窋转身前去,想到他自秦末跟随刘邦打江山,为刘邦鞠躬尽瘁,机关算尽,而如今还得为守护刘氏江山出来善后,有些唏嘘。
在周勃获取北军指挥权,当夜协助齐王控制了南军之后,周勃就让朱虚侯按照之前的计谋进皇宫杀了吕禄、吕产以及其他吕氏一族。
“侯爷请率兵千人前往皇宫保护皇上,相信侯爷应该知道该做什么。”朱虚侯刘章眼神凌厉,“自然知道。”
长安城内,吕产在丞相府的书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这段时间,他一边要忙着处理国事负责实施皇帝诏命,一边要筹划叛变的计划,常常忙到三更也没有入睡。
“大人,我刚接到消息,朱虚侯带着军队,已经到长安城里来了,恐来者不善。”长吏来不及敲门直接推开,一踏进书房,就急切说道。
吕产起身,慌忙道:“我知道了,快备马,带上所有护卫,我要进宫。”
到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皇宫才能安心。太后病危,难保他们不会有动作。
半个时辰后,一众人下了马停在了宫殿门口,排成队列。乌泱泱的人让守卫感到奇怪。丞相带这么多护卫干嘛?
“开殿门,我有要事找皇上。”吕产对着值守的侍卫道。
侍卫面露难色,心道:可统领大人吩咐过今夜不能让丞相大人进宫。
吕产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听到急切的哒哒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每声下似乎都踩踏在心头,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镇定下来了。
片刻后,刘章带着一队士兵御马而来,挑眉,远远道:“相国大人,还是说梁王,别来无恙啊。”
隔殿门两丈远停下,见吕产迟迟不答,似乎没有等待的耐性,他沉声,“知道我来是干什么吗?”
随后轻轻将手一挥,身后的士兵离弦而出,杀了过去。没有多言没有犹豫,仿佛人命只是蝼蚁,实在是简单粗暴的让人心惊。护卫几乎被这样野蛮的杀伐打乱了心绪。
一时间两方杀做一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刘章未眨眼,面色平静,眼里尽是凌厉的杀伐之意。
这杀意令吕产毛骨悚然。
没过多久吕产这边就败下阵来,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士气不足,到后面直接缴械投降。
但吕产还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备马去宫前,他就已经派人去请支援。
或者说他有一点点认为也许朱虚侯会手下留情,毕竟吕禄的女儿是他的妻子,他们好歹是亲戚。
然而这般思忖,也只是垂死挣扎之人,还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幻想,以为万丈悬崖上真的会凭空生出一条求生的藤曼。
看着刘章越发不耐,肃然的神情,吕产最后一点求生的幻想掐灭。
他的脸像是抹了一层石灰,寡青异常,整个人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是啊,作为朱虚侯的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那日他在宴席上当众杀了吕氏一人,他们就该知道即便有了联姻,他还是不会受制于人。
刘章毫不掩饰眼中的凛冽杀意,傲然道:“吾等已控制住了南北军,而禁军更不可能救得了你,至于兵权,周勃早就从你的同党吕禄手中夺回来了,他死前应该是要去找你吧,不过被我杀了。”
说罢,无视了宫门前惊惧不已的人,心想:必须要尽快结束这一切。
“你和他一样意图谋反此罪当诛,”长剑挥下,空中立马飞溅出一道鲜血。
果断决绝。
他下令,“把吕氏一族无论老幼,尽数歼灭,”
丞相府,火光冲天,血花四溅,啼哭谩骂求饶声并无惊动夜空那轮安静的明月,四周都是一片慌乱凄楚的恐惧,一朝一夕从风光无限到任人宰割的鱼肉,来不及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官爷爷饶命啊,”奴仆跪了一辈子,即使到死前依旧跪着。“大人饶命啊,”大概清楚内情的官员,对着刘章胡乱的磕头求饶。妇女对突如其来的杀意不明真相,但本能一个劲的喊着救命。
“哇哇哇,”还在襁褓中的小娃娃被惊的大声哭泣,幼童睡得熟被吵醒后也哇哇大哭,少女少年被震得连哭也不会了,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
一场屠杀后,唾骂,求饶,哭泣,恐惧,反抗,愤怒在片刻后都没了声息,颈脖,心脏,胸腔,腹部的血溅了一地最后汇聚成一股小流,浓重的血腥气弥散开来令人感到双重不适。
气氛很沉重,一个士兵指节因为紧紧握着手中的刀而变色发白,稍微放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手就忽然脱力,咣当一声冰冷的刀掉落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板上,那带着血珠的刀身闪着一道洁白无瑕的光芒。
稍微有些年轻的士兵内心都有些动摇几乎要把持不住,手起刀落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这还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小儿,这场平叛一时之间竟成了单方面的杀戮,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震撼,更令人绝望。
刘章四平八稳,眼观前方,目空一切。
几个士兵见了视生命如草芥般模样主将的神色,寒气往上窜,他们刚刚见了主将亲手把丞相杀了,神色凛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伐决断,不由分说,此刻心中即敬又怕。
这时,一人穿着一袭白色莲纹衫,缓缓的走进刘章的视线,在这样夜色与鲜血交融的肃杀之下,他居然一点不沾染阴沉之气。
好像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就这样目视前方漠视脚下的尸体,直直地走到他眼前,平静道:“我早就说过,获得什么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见马上面露疑惑的人,微微一鞠躬,微笑,“在下吕常青,侯爷可能还不知在下的名讳。”
“与我比试一番如何?”说罢,也不管刘章神情如何复杂,咻的一声拔剑而出,剑锋直指他面门。
士兵们本就被突然出现,又这样镇静的人搞得很是疑惑。见那位公子突然来这么一出,魂都要吓掉了,依旧是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不知道该不该贸然出手。
只见双方你来我往,一时之间不分上下。剑被击的咔咔作响,划过空气的呼声鞭挞着旁观者的心脏,剑锋直指眼前刘章反手一挡,只见对方忽然后退,随即剑极快朝下盘攻来,刘章立马反手把剑用力向下一刺,差点来不及挡。
将士们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可见朱虚侯尚未发话,貌似神色更加阴郁了,便更加不敢贸然上前。
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
来人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吾亦是吕氏一族,终不能独善其身。”言毕,他又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语气平缓,“死在侯爷刀下不可惜,侯爷动手吧。”
刘章见他放下手中的剑,一双黝黑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自己,一副安心赴死的模样,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旁的士兵们没一个敢打破诡异的局面。
终于剑锋如期而至,常青闭眼,红色的血液嘀嗒嘀嗒掉落在地,听起来像水滴掉落在岩石上。
第二日清晨,太阳高高挂起,晴空万里,湛蓝无一丝瑕疵。府中安静,时不时有零碎的树叶莎莎声响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还未清理干净遗留的血迹,血淋淋的揭示着昨夜的残酷,绝望,世事无常。
生命是如此容易消逝,上位者的路一定会伴随着鲜血和尸体。
秦奉站在屋顶看到飘零惨落的景象有所感慨。
他在长安城经商还算是有名,和朝中官员也有来往,一个不注意就被零零碎碎的抱怨塞了一耳朵,多多少少也知晓宫里的争斗。
昨夜在醉梦楼和几个商人朋友喝酒,今晨才知晓消息。
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府前,仗着轻功好,借着巧劲上了高高的屋顶,没办法门上被贴了封条,他可不想明目张胆的给自己找麻烦。
他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借着树干在还不算太高的地方直接跳下。
覆着青苔的青色地板上散落着零碎的瓦片,上面积累了一层更厚的青苔,这里大概是打扫时也会被忽略的地方。
他起身,绕过半人高的灌木,走进长廊,客厅的陈设极其讲究,看着门顶上悬着一块刻有宁静致远字样的牌匾。宁静致远吗?秦奉在门前待了片刻后翻墙离开,临走前背对墙根面向着正前鞠了一躬,算是对亡者的敬重。
······
“哥哥,莫不是雄风威武,奋战到天明······”“孤灯长夜,让我好生苦等。”陆知衍将美人儿的半嗔半怒学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秦奉刚踏入堂内,拿起杯子斟了一杯茶水,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又见他这副样子,差点把手中的茶壶摔了,他深吸一口气,故作深沉道:“阿衍,你从哪里学来的浑话,还有我不是叫你不要等我吗?”
说罢面上就有些挂不住,昨晚他确是去醉梦宿了一夜,嗯,确实是有投怀送抱的温软姑娘,一想到这个又觉着好笑。
他自诩脸皮厚,够放荡不羁,但在陆知衍面前却是要收敛的。
打着为了陆知衍好的旗号,连自个儿都没意识到他那点道貌岸然。
只不过是逃避罢。
绿豆糕的香腻从食匣飘出,他递给陆知衍,“给,就当是补偿如何?”
陆知衍接了,拿起绿豆糕丢在嘴里嚼着。秦奉见他吃相不佳也懒得管。
绿豆糕入口清甜,陆知衍却只觉心中一阵苦楚,反复咀嚼着补偿二字,心道:哥哥为何再也不与我笑闹了,反倒是一本正经,实在疏离的很。
其实陆知衍又是何尝不知其中缘故,不过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