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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太后临朝,传奇的一生归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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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后,起义军逼荥阳,收复陈县,天下人无不响应。”

    “是啊,反秦浪潮就此激起,那楚中项梁杀会稽郡守,起兵响应的场面何其壮观!”

    “那可不是,不久楚中项梁率领八千子弟兵渡江北上,队伍扩大到六七万人,连战获胜,到后面队伍更是扩大了好几倍,如此庞大的队伍几乎是百战百胜了,据说光是传捷报的马匹就跑死了十几匹呢。”

    “原是投奔项梁的刘邦,借机迂回入武关,攻咸阳,灭秦。”“鸿门宴之后,受封汉王统治巴蜀,汉中一带。”

    “到最后却是刘邦击杀西楚霸王项羽,赢得楚汉之争,统一天下。”“这其中曲折精彩,便是说个十天十夜也说不完呐!”

    “哼,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得个妇人执政,把持江山!”

    “这种话啊,还是少说为好,祸从口出,指不定哪一天局势就大变,恐怕长安还得流血。”

    深夜,长安城内,家家户户都已经闭了灯火酣然入睡。唯余几声婴儿啼哭般的猫叫久久徘徊游荡在寂寥的夜空。

    长乐宫长秋殿外,宫人在长廊匆忙疾步。“哎呀!”盛着污水的木盆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盆中乌漆嘛黑的物体连同脏水一股脑溅了出来。

    “延尉大人饶命,延尉大人饶命。”

    端着污水盆的宫人弯着腰正急着往洗衣房走,路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哪想忽然撞上个人,往上一瞧,这不是延尉大人吗,顿时惊得魂飞魄散,立马跪地求饶。

    周勃见吓得语无伦次的宫人,满头大汗,也没有和他计较,理了理被弄湿的衣摆继续赶往永宁殿。

    他今夜只随意穿了一件青灰长袍,冠发整齐,历经年岁的沉稳老练和文墨熏陶的文臣气质,让他永远看起来都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

    烛火把镂门映的通红,明黄的光几乎要溢出室外,好似淤积在胸膛的东西经年发酵终于要厚积薄发。周勃望着殿外忽然生出许复杂的东西,似乎是怜悯,愧疚?亦或是对于时过境迁的感慨。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赵太医提着药箱正往外出瞧着满脸愁容,面容堆积的皱纹几乎要把脸挤成一张皱巴巴的薄饼,一见周勃好似见到了救星,激动道:“周大人,你来的正好,太后恐怕是,不行了。”说到后面几个字,特意压低了声音,犹豫再三才说出口。

    听了这话,周勃倒也不意外,只点了点头便跨步进殿内。

    一看里面太医及宫人跪了一地,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明黄的纱帐下传出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殿内被鲸鱼灯照得亮堂,却也没能驱散沉闷的气氛。

    床帐已经被宫人束起,周勃至床前见太后面容削瘦,面色铅灰,眼窝深深凹陷,目光无神。

    一旁陈太医,沉缓解释到:“太后已是濒死之症。”

    见周勃并不意外,虽不是毫无预兆,太后的病也确实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此次事发突然,但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仅仅在太医院后片刻,极快从宫外赶来,里面就有些门道了,陈太医了然于胸。

    “我来之前可有人来过?”

    “禀大人,除了吾等太医院众人前往救治,在此期间,并无其他人来过,此前吾等并不知晓。”陈太医答的谨慎。

    “赵公公可是一直陪着太后身边,可知晓有其他人来过?”

    赵公公心惊,太后已无力回天没人能替吕家撑腰,谁敢给吕家那边通风报信。

    “奴家确实一直陪在太后身边,除了太医和大人,并未有其他人来过。”赵公公捏着嗓子回应道。

    吕雉感觉自己漂浮在茫茫的天空,床帐与屋顶不断越来越远逐渐在眼前见变得透明,极浅极浅的意识到有人来了,会是谁呢?我儿,盈儿吗,盈儿盈儿?

    过往的场景一幕一幕不停的变换着,混乱、无序、一会儿极近能用手触及,一会儿极远,远在天边,如同走马观花。

    魂魄似乎脱离了干瘪苍老的躯体,跨越时空飘向这跌宕起伏的一生,以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的视角回溯审视。

    斗转星移,浩渺宇宙,人在中是多么渺小,如同尘埃一般。

    “爹爹,爹爹,女儿不想嫁给那个郎当轻浮的混小子。”明眸皓齿的姑娘,气鼓鼓,不满的控诉着自己的未婚夫。

    “哪里是混小子,他叫刘邦,女儿家的你懂什么,总之爹爹不会害你的。”

    三月十七宜嫁娶,沛县,吕家写着喜喜字的红色灯笼高高挂起,满堂宾客,皆说着恭喜祝贺的话,酒宴座无虚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新婚之夜,羞怯又恼怒不安的少女紧紧握住纤巧白皙的手指,看着揭下自己的红盖头的郎君,深情地说:“小雉,我会对你好的。”

    少女如水般的黑眸泛起一阵微波,那个恣意的郎君望着情意绵绵的少女,缓缓小心地在少女的额头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或许蜻蜓无意点水水却荡开了波。

    吕雉从未想这就是自己壮阔悲剧的起始。

    “娘,娘,刘婶婶说爹又喝醉了,醉倒在西边王二家铺子那边的小巷里,她今天早上去田里浇水时路过正好看见了。”“我们去接爹吧。”望着女儿习以为常的成熟模样,吕雉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心酸。

    刚踏出破旧的门槛,就听到一阵议论。

    “哎呀,你知道吗,那个摸鱼亭长,今个儿又喝酒醉倒在巷里边,他婆子又带着女儿去接他喱。”

    “真的吗,就是那个只会说大话,还在押送犯人的途中喝醉了酒差点让犯人逃跑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他上次还骗周家二公子的钱拿来喝酒呐,人二公子不和他计较嘛,说来好笑还差点喝进咱们县西边养鸭鹅的臭水塘淹死,还是他婆子把他从塘里边捞出来的。”“他婆子倒也不和他置气。”

    “这我晓得,那不闹了个连鸡鸭鹅都知道吗。”

    “哎!”“就是可怜了他婆子,天天忙里忙外的,织布耕田养蚕,样样都能呐。”“比我一老婆子都能干。”“你说那吕公怎得连县令的儿子不给嫁,偏偏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混账。”

    穿着褐色短衣长裤的老妇人压低了声音,眼睛睁得极大,脖子一个劲的往前伸,激动地手不停比划。话里话外间有同情,怜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拿人家的不幸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我那知道,这要不说大户人家的想法咱猜不透。”

    那老妇人似乎是对这个答案不满,“唉,要我说,不是那吕公老了被蒙了眼,就是那刘邦有什么能耐把人掌上明珠给骗来了。”

    “也就嘴上能耐呗。”

    “那不一定,许是有那个能耐呢。”老妇人笑得不怀好意。

    多年后那个郎君已成为帝王,是天下之主。

    而吕雉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期间经历了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黑暗,她尽量不去深想,或者不敢想,她手上也沾满了人血。

    但是没关系,只要有郎君在,有郎君陪着,她曾经这么想。

    可见郎君发迹后纳了许多妾,一个比一个貌美,一个比一个年轻。

    她罕见的慌了,她从未有这么害怕过,郎君不着边际她不怕,有她抗着,郎君念旧情不敢杀一起打拼江山的功臣,她不怕,她来杀,她替郎君背负这个罪名。

    可这次她怕了,自从戚夫人进了宫,郎君几乎再不来她的椒房宫,她明白她在日夜操劳中早已年老色衰。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不能相信她的郎君?

    ——

    “明日皇上要出游打猎,把本宫放在储藏室的翠玉柜的那件红色的帛衣拿出来。”皇后带着笑意吩咐宫人。宫人见皇后如此开心,便也替皇后感到欢喜,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

    平日里,这位皇后不苟言笑,常常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看起来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宫人们虽然知道皇后为何不开心,可还是怕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皇后。

    第二日,天还未亮皇后便早早的起床,对着铜镜梳妆打扮,镜子中的那个自己经过细致的打扮,虽不如年轻时貌美,却也算得上是个别有韵味的女人。

    可等到正午也不见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禀报,急忙去问才得知皇上临时改主意带着戚夫人早就去了,如今恐怕是已经到了。

    皇后得知后愤怒极了,用力扯下今早特意穿上的衣服,把桌子整个掀翻,咣当,桌上的物件散落了一地瓷器被摔的粉碎,她愣愣的看着零落的碎片,面上又哭又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侯在门外的宫女不敢出声,内心也替皇后抱不平,这皇上常常带着戚夫人外出游玩赴宴就很伤皇后的心,偏偏这次皇上难得答应带皇后出游,却临时反悔,也不派人通知,皇上如此实在是让人心寒,这戚夫人也太得寸进尺了。

    天旋地转,场景再度变转。

    “什么,皇上要易储?”吕雉对赵公公的禀报感到难以置信。“可盈儿是嫡长子,皇上就算不念旧情,也不能罔顾祖制!”说罢,她立马前往金华殿。

    “皇上你真的要如此狠心,盈儿可是嫡长子,你真的不顾以往情分,要废掉盈儿,另立戚夫人的儿子为太子吗?”吕雉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陵长尾鸾袍,头梳天仙髻,神情凄切,满脸泪痕。

    “臣妾不明白,盈儿那么善良是个极好又孝顺的孩子,他那么敬重你,你为何?”“就因为戚夫人吗?”吕雉嗔目切齿。

    皇上正看着折子闻言瞟了一眼震怒的皇后,似乎已经厌倦,不想多话便作势要离去。

    “刘邦!”吕雉痛心疾首瞪着那个强硬又冷漠的背影,“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就是因为这样朕才容忍你至如此,不然早将你废了!”皇上怒笑道:“朕是皇帝,你是皇后,还不知足吗,皇后就应该宽容大度,朕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说教。”说罢,刘邦头也不回的决然离去。

    这背影如此绝情,吕雉目送他离去,直至人影消失在眼前,她顿时支撑不住,卸下伪装,瘫坐在地。

    悲痛欲绝,心如死灰。

    片刻后,她扶着长案缓缓站立,竭力咽下哭音,擦干眼泪,颤抖而坚定道:“从此以往我吕雉再也不对谁报期望,我要的东西我自己挣,我不要的别人也不能抢,给我痛楚的人我会百倍千倍奉还,决,不,饶,恕。”

    ——

    “皇后,这是何必,微臣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周昌见皇后跪在眼前叩谢,惶恐不已。

    “若非您据理力争太子几乎就被废掉了。”吕雉真诚感谢道。

    她起身目送周昌离去的深影,在原地站立许久,面上逐渐扭曲。

    今日屈辱,来日我必让她和她的儿子千倍万倍偿还!

    她做了许多事,不断壮大吕家的势力,借此保住太子之位,直到刘邦上了战场病死。旁人都道她守得明月见云开。

    而她的恨终于在一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得以爆发。

    她们都得死!

    ——

    “皇儿,你为何要护着刘如意,你忘了当初他差一点就抢了你的太子之位。”吕雉愤怒的质问刘盈。

    “母后!”“你知,如意我是护定了。”刘盈揉着跳动的太阳穴,神色复杂痛苦,仍坚持道。

    “好好好,连你也要背叛我,你且看着,我定会杀了他,谁也不能阻挡。”吕雉怒极拂袖而去。

    几日后,刘盈匆匆回来,走之前就不放心,见殿内空无一人,立马感觉不妙,满殿寻找着什么。

    惊见如意躺在桌下,地上跌落一个杯子,没来得及细想,连忙前去查看。地上的人脸色青灰,气息全无。

    “如意,如意,如意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叫太医。”

    “如意如意,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刘盈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哭地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母后,是不是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刘盈跑去质问吕雉。

    “怎么,皇儿,你要为了他报仇杀了你母后吗,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接受这个事实。”她不否定,仔细修剪着红檀木桌上的盆栽,咔嚓一声剪下多余的枝条,“就像这样,”吕雉语气平静。

    刘盈顿时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吕雉瞟了他一眼,放下剪刀,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继而在华服下握紧了拳头,还不够,远远不够。

    ——

    “戚夫人,怎么了,怎么不见你以往的威风?”

    吕雉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头发蓬乱,年轻貌美的女子。

    “太后饶命,臣妾当年被蒙了心智,无意冲撞了太后,臣妾是无心的,臣妾一直很愧疚,臣妾绝无争抢之意,是皇上他。”

    她话还未完,就被吕雉打断,“闭嘴!”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手脚砍断做成人彘。”

    戚夫人顿感毛骨悚然,撕心裂肺喊道:“不要,不要啊,臣妾是无心的,臣妾是无心的,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她眼见几个雄壮魁梧的人走向自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忙抱着吕雉的大腿求饶。

    “还不快把她给我拖走。”

    闻言,几个人忙粗鲁用力的拖着戚夫人,也不管她一路扒着地面,手上的血蹭了一地。

    “吕雉你这个恶鬼,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空,惊起几只飞鸟。

    ——

    “酒呢,酒,再给我来一罐。”

    “皇上不能再喝了,”宫人劝谏不了,只能去告知太后。

    “太后,皇上已经接连喝了三罐烈酒,这已经好几个月了,奴才实在是劝谏不了啊。”“再这样下去是万万是使不得。”柳公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焦急道。

    “奴才实在是没办法了。”吕雉知道,她的人早就告知了,但是她没办法,她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可事已至此,只能做得彻底。

    刽子手把戚夫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暗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

    干涸的血垢粘贴在仅剩的皮肤上,眼睛还在流血,残肢的伤口被黑白相间的脓液覆盖,却清晰的能看见断裂的血管,碎肉和骨头。

    似乎是不想让受刑之人过早死去,伤口显然被处理过,但也未能完全止住血。刘盈见到戚夫人时就是这样一副惨状,血肉模糊,人已经不成样子,俨然是一副腐败的残尸。

    “母后,这是,这是谁?”刘盈惊恐万状。

    “这是戚夫人。”似乎看出了刘盈想逃避的想法,吕雉再度道:“你猜对了,这就是戚夫人。”

    刘盈顿时瘫倒在地。

    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狠毒至极,可这不是别人这是他的母后,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的母后。

    他该如何收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他做不到,问责吗,他也做不到,他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逃避,一个懦夫的选择。

    她没想要因此害死自己的儿子,她只是想让儿子接受这个现实。可盈儿,自从目睹了戚夫人的惨状后竟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年之久,随后熬了几年就抑郁而亡。

    她扪心自问,为权势斩杀功臣,铲除异己,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无解,她知是罪大恶极,但绝不后悔。

    错了就是错了,她不狡辩,也无需更正。余生,她自会在选择的道路,背负罪孽前行。

    走马灯骤然停下,生命归于永远的沉寂。

    “太后殁了”。陈太医喊道。灯火不停跳动着,影子长长的落在墙上,明明无风,却还那样不安分。

    周勃心想,那么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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