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囍棺
顷刻间天色加深,王宇揉了揉眼睛,他有些看不清四周,只能看见月光下赤染的背影。
赤染早已起身,向客堂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王宇跟了过去,正用脚试探前路时,才发觉早已走入主宅。
不知膝盖被什么梆硬的物件磕到,王宇倾身揉了揉,另一只手则摸索着物件。
“老板,小心点走,这宅子里不知放的什么东西,挡着路。”话毕,只听黑暗中一个响指,整个宅子便亮堂起来。
王宇直呼太帅!艳羡地望着赤染,屁股顺势坐在物件上。
“老板,咱俩不会又白跑一趟吧,这也没有鬼啊,蜘蛛网倒是不少。”虽然他没有洁癖,但这景区卫生也太差了,地上全是灰尘,他用手在鼻前挥了一挥。
赤染轻叹一声,力不从心地指了下王宇屁股。
王宇缓慢地低下头,瞳孔逐渐放大,嗖的一下从原地飞起,用飞来形容都算慢了。
哐当一声就朝前跪了下去,不带丝毫犹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有眼无珠……”
面前一口暗红色大棺材就摆在正门处,棺材尾端刻了白色的囍字,显得十分诡异。
这屁股真是比眼睛都会找地方啊。
他屏住呼吸,向赤染投去求助目光,“是在这里吗?”往棺材撇了撇颤抖的嘴角。
“嗯。”赤染面无表情,轻点了下头。
王宇欲哭无泪,丝毫忘了自己是为渡鬼而来,这还没见到鬼却先认了怂。
赤染默然不语,过来扶起他:“这是回忆里,她看不见我们。”
听完此话才放下心来,直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强颜欢笑道:“我只是觉得鬼也有鬼的面子,我这一屁股给人家坐了,实属不地道。”
十分了解他定会讲出这般说辞,赤染在他说到一半时便点了头,好让他安静些。
侧宅有走动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视,确认不是幻听后,便一同前往声源处。
二人如空气般穿透大门,王宇有些诧然这种体验,嘴型变成了o型。
只见一身穿着唐装的少年盘坐在地上,望向窗外,月光透过破旧简漏的木窗,剪影映在少年脸上,显得十分苍白。
嘿!真倒霉!这人居然住鬼宅。王宇把身子凑到少年身旁,打算用手拍拍他肩膀,结果拍了个寂寞,扑了空。
王宇皱起眉,搓了搓手,蹲在少年身旁,两只手在嘴前做扩声器状,冲着对方耳朵大喊:“快跑啊兄弟!这是个鬼宅!”
少年纹丝不动,头发丝都没有荡一下。
王宇回头望向赤染,用手指了指少年,神色如同做贼,压着嗓子:“他不会就是我们要抓的鬼吧?他怎么不理我?我怎么摸不到他啊?”
由于急于表达自己意思,开始手脚并用比划起来。
这多亏他曾当过广场舞领舞。
想当初,为讨生存,他可没少尝试过,这么多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前半生一直飘飘荡荡。
就这么说吧,只要是正规职业就没有他没干过的。
为什么强调是正规职业呢,毕竟为人正直算他仅存的一丝优点了。
赤染默然不语,看他一系列手舞足蹈后,也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
这可比动物园里的猴好看多了,至少不挠人,大小便也会自理。
许是比划的幅度太大,脖子抽筋了,王宇甩了甩手腕,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捏着下巴,用力往旁边一扭,正对上一对没有白眼仁的眼睛。
看得王宇眼睛逐渐睁大,露出更多白眼仁。
细看这眼睛下面还露出一对森白的颧骨,嘴算得上樱桃小口,可这唇色如同发黑的人血。
愣是定了半晌,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脖子没病都能僵出病,还未接招就先负伤,也不算很赔,至少此刻他判断出,这才是他们要抓的女鬼。
眼前鬼戴着一套凤冠霞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嫁扮相,嫁衣上的针线走针十分考究。
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裁缝,不算厉害,但也纳过上千只鞋垫了。
只能看着嫁衣分散注意力,好避开女鬼可怖的脸。
正看好好的,嫁衣上惟妙惟肖的凤凰动了起来,他诧异着缩回脖子,使劲眨巴两下眼睛,以为自己盯的时间长了,眼睛花了。
他眺望远方一直默不作声,置之不理的赤染,连睫毛的剪影都看得清晰,证实不是眼花。
“你就应了我~与我成婚吧~”一声娇嗔从女鬼口中喊出,激得王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阵恶寒。
他抬眼望去,好家伙,哪里是刺绣的凤凰动了,分明是这女鬼扑了过来。
王宇往后退了一大步,但蹲得时间太久,脚麻了,直接摔一屁墩,地上灰尘都被振了起来,鼻子动了动,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边打边澄清:“别乱叫啊,谁是你夫君,我异性手都没拉过。”
自己虽也算得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怎一帅字了得,但名节不保可不行。
女鬼无动于衷,径直穿过王宇身体。
王宇将五官揪成一团,像吃了个柠檬。两手紧紧护在胸前,大喊道:“你别过来啊!”
沉寂半刻,远处赤染的喷嚏声打破了宁静,刚才扬起的灰尘现在才飘到他那。
“染总!怎么办?!我被鬼玷污了!有员工精神损失费吗?”王宇猛然抬头,五官已经舒展开了,此刻正梨花带雨,连跑带颠的奔向赤染。
赤染淡定自若,伸出一根手指正正当当地点在王宇眉心处。
王宇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姿势像极了努力爬上岸的王八。
“我才应该喊你不要过来。”许是跟赤染和玄玲待得久了,耳熏目染,竟也会开起冷笑话。
差生不容易被好生带好,但好生一定会被差生带差也是同理。
赤染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随即用手推王宇一旁肩膀,将他转了个身,变成一只攀爬失败翻了壳的王八。
发觉能活动自如了,王宇揉了揉肩膀。
只见那红衣女鬼,双臂环抱少年脖子,恨不得将整个身子贴上去。
花枝招展地扭动着早已变成森森白骨的腰。
王宇快速地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
赤染道:“她看不见我们。”
“……”
“那有没有可能她刚才其实能…”
“不可能。”赤染直接打断了王宇的担忧。
哪里是担忧,分明是为自己刚才的自恋所开脱。
“好嘞。”态度良好,装作无事发生。
再看那被鬼束住的少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向,反而一脸宠溺,深情凝望女鬼,应了声:“好啊。”
二人在月光下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
王宇嘴脸抽动,他不理解,有生之年还能被鬼虐狗。
赤染向他们靠近,用手指在空中绕出一个圈。
屋檐下的红灯笼倏忽动了起来,昼夜在须臾之间颠倒。
赤染将回忆里的时间加了速。
终在一狂风大作之日停下,宅外黑天墨地,只有宅内两根用来守灵的白烛发出淡淡微光。
光线很暗,映得那女鬼嫁衣呈暗红色,将她身影印在墙壁上,因为盖着红盖头,影子像个孤坟。
少年温柔似水,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头,盖头下那张脸露出更多白骨。
王宇瞬间一个激灵“这……”指着女鬼的脸,疑惑地看向赤染。
“她将太多能量注入给少年,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一具骨架。”言简意赅,解决疑惑。
这女鬼不但不吸凡人阳气还救人?感动鬼界不给她颁奖都不行。
女鬼呼吸轻柔,将整张脸窝在少年脖颈上,一声娇嗔。
王宇忙用手掌挡住脸,中指食指间却留出个缝隙。
“老板……这这这不太好吧,怪害臊的~”王宇也学着一脸娇嗔,摇头晃脑起来,整个头上的羊毛卷都跟着抖动,像个奔跑中的羊屁股。
赤染一脸淡然,仍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
王宇看见赤染的瞳孔燃起火焰,目光灼灼。
心想,这一向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老板,居然爱好这口…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王宇奸笑着回头望去,也目光灼灼起来。
当然目光如炬了,因为那少年瞬间变成一具纸扎人,一整个单薄的身子被白烛点燃,烧得他骨架噼里啪啦作响。
“不要再给我能量了,我只是为你陪葬的纸人,不值得…早日渡入轮吧。”少年在燃尽前,一字一字顿着说了出来。
女鬼跪在地上,急力用两只手将灰烬拢到胸前,泣不作声。
可鬼是没有眼泪的,只有女鬼哀嚎声音。
清脆的铃铛声从宅外响起……这铃声沉闷,由远及近。
不愧是千年渡阴者,光逖听远闻便能识物。
是养魂铃!
赤染猛然抬头,眼神凌厉,不怒自威。
顷刻间身子早已瞬移到院内,速度之快,那残影还在宅内。
乌云压顶,在宅子上空聚拢起来,顿时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王宇被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惊得心慌,忘了这只是女鬼的记忆,心切地跑向宅外,将黑伞撑开。
也不是他多有良心,毕竟他不能再失业了。
保护金主才是重中之重!
王宇刚跨出门槛,天上一道惊雷直插进宅内,透过砖墙瓦砾,整间宅子亮如白昼。
赤染眯起眼睛,面色阴沉道:“糟了。”
转身迅步向宅内走去,为时已晚,那袭红衣已消失不见,地上那团灰烬也一同消失。
一向从容自若的赤染此刻蹙起了眉,声音低沉:“走吧。”
王宇未来及收伞,赤染便一个响指将他拉回现实。
顷刻间破旧不堪的墙砖瓦砾焕然一新,被现代工业的油漆所遮盖。
保安大爷提着手电筒照了过来,操起一口烟嗓:“这都快天亮了,都一晚上了还折腾呢啊?”熟悉的乡音让王宇语音系统没转换过来。
呆头呆脑地冲着大爷频频点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咱们这就走。”
清晨第一缕光照在赤染脸上,眼底忧虑满溢出来。
走到大门口,王宇伸出的左脚滞在空中,再回头望去。
正对宅门的囍棺消失不见。
宛如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