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庭院里，带着白手套的导购笑的十分谄媚讨好，身后的衣架上十好几件高定礼服，再往后几排限量鞋包。
唐安坐在凉亭软榻上，脸上画着精致淡妆，这会儿垂着眉，神色间隐隐有些羞涩。
宋洁则是一身浅灰真丝套裙，坐在她对面的软榻上，她这些年的保养十分得当，尽管选了款式有些宽松简约的素裙，穿在她身上仍旧难掩成熟韵味。
宋洁看上去心情不错，眉眼间笑意盈盈，一一看过那些高定礼服，这才满意的侧目朝唐安望去。
“小安，既是你的事，你就自己来选吧，最少要两套，上台一套敬酒一套，别的你要还有看上的也留着。”
唐安双颊微红，轻声回：“阿姨，这哪是我一个人的事呢，我想等他过来了跟我一起选…”话未说完就羞得低下了头：“我想选他觉得好看的…”
宋洁微愣，立时也跟着笑起来：“听你的。”
一旁几个导购也赶紧符合接话。
“唐小姐和董先生感情可真好，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是啊，唐小姐身材好，穿什么一定都好看！”
“唐小姐皮肤也好，又白又嫩的，简直跟公主一样！我都想象不到婚宴上您得美成什么样子啊！”
这些导购，个个都是人精，既做这一行自然明白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这样的话，平日里说难免虚假又浮夸，但在此时此刻，落在唐安耳朵里就是尤为受用。
她抿着唇，又羞又喜：“不是婚宴…只是订婚…”
“订婚宴就这么漂亮，那到结婚的时候岂不是像仙女下凡一样！”
“唐小姐，您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啊…”
唐安捂着嘴笑：“哪有那么夸张！”
宋洁抿了口咖啡，问道：“小晟什么时候回来？”
“他刚才说开完会就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
“好，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我就先上楼了，等你试衣服时我再过来。”
唐安立马起身：“好的阿姨，您先上去休息吧。”
宋洁点点头，起身进屋，上了楼进了书房，眉眼笑意才渐渐褪去。
她在房门口静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落了锁，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抽屉，拿出里头的文件袋，很轻，拿在手上能感觉到里头有个小巧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她撕开文件袋，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个黑色的录音器，落下来的还有一张轻飘飘的纸，看上去是随意撕下来的，边缘十分不平整，白纸上只有三个字，写着：不用谢。
宋洁面无表情的摁开录音器，里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张口就是：“二十多年了，报应总算是找上我了…”
窗外艳阳高照，房内气氛却越发阴寒潮湿。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宋洁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恐还是恨，她只觉得那股寒意冲上她的头顶，指尖，直至五脏六腑，那股眩晕感又来了，天旋地转，恶心想吐，她立马趴在桌子上休息，意识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又重新坐起身来，盯着纸上刚劲有力的字体，视线有些模糊，心中的愤恨一时竟毫无宣泄的头绪。
宋洁几乎立马就知道了这东西是谁寄来的，这也恰恰说明了那人暗地里在调查自己的秘密，心中又是一阵发毛，这些东西她查了这么久都毫无线索，那人身后到底什么势力…他给自己寄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那他查到多少？他知道多少？
宋洁不傻，她当然知道这份录音真假难辨，但她跟董劲松同床共枕数年，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却苦于找不到证据，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她就能确定心中的答案，但董劲松的城府之深，让她二十年来毫无进展，所以她无法越过真相前的那个玻璃罩子。
但是现在，有人为她递来一把斧头…
惊骇，恐惧，愤怒…宋洁任凭这些思绪在她脑中翻腾搅弄，心底真正的情感也跟随着渗出来，董劲松…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已经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她低头伏在桌面上，捂着脸小声哭泣，建辉，建辉啊，果然是我害了你…我们的孩子我没护住，我还害得你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往后该怎么活呢？
邮件提示音响起来，宋洁缓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泪坐起身来，解开开屏幕锁，点进私人邮箱。
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最上面是张一寸的蓝底入学照片，那人显然是从学校作为切入口去查的，女孩眉眼青涩秀气，扎着半高马尾，微微抿唇，直视镜头。
宋洁第一反应立马想到医院里她的那番话，她跟罗译的关系，不觉就皱起眉头，眼神也有了冷意，但不知怎么，瞧着显示屏里的照片，她忽地又想起那晚医院里她满脸是血的模样。
她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看着下面的简介，吴寻，女，出生年月1985年3月15。
瞧着上面日期，宋洁微微一怔，喉间似有什么东西一哽，紧接着下面那些字就活了一样排着队闯进她的眼睛里，南诏市古堤县八里村，桥下弃婴，1985年3月15日，古勇国捡到收养成人，于1991年在乡镇上户口入校上学，小初就读于本地村办学校，成绩优异突出，高中时被珠瑕振高特别录取…
最后是古勇国的个人资料，简短的只有两行字：古勇国，木匠，幼时患病失声，青年断腿失婚，性情孤僻古怪，家境落魄贫寒，61岁收养孙女，相依为命至此。
………
门口先是轻声敲门。
“夫人，少爷回来了，唐夫人也到了，唐小姐正在试礼服，您要不要下楼看看？”
毕竟是家里的喜事，家里佣人都是自小看着董云晟长大的，明显听得出管家语气当中的欢喜。
书房里头很长时间没有动静，管家有些疑惑，又等一会儿才重新敲门：“夫人，小晟少爷回来了，唐夫人也…”
“知道了，我等会儿下去。”
“好的。”
宋洁开门回房重新补了妆才下了楼，经过二楼衣帽间，听到里头的恭维声，门口候着的几人看到她立马笑着打招呼，宋洁微微点头示意，脸上表情淡淡的，带着得体的微笑，转身继续下楼，步伐从容优雅。
今日家宴，佣人都在忙碌，宋洁伸手唤来管家：“给我泡杯茶。”她语气微顿：“浓一些。”
走进后院，远远就看到正同身旁几人聊天的唐夫人，宋洁笑着迎上去：“亲家，你来啦。”
唐夫人立时从位上起身迎上去：“宋姐，你还是叫我黄芸我听着舒服，听你叫亲家怎么感觉生疏了还不如从前亲切。”
宋洁任她牵着：“你既听不惯便罢了，若是我自己不改口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以后还是姐妹相称。”
“听你的。”宋洁这才看了眼一旁两个富太太打扮的女人。
黄芸笑着解释：“这是小安的两个阿姨，我自己家姐妹，听说今天小安试礼服特意跟我一起过来的。”
她家是男方，礼数自然得周到，宋洁态度十分亲和：“应该的，喜事总归要人多些才热闹。”
几人又聊一会儿，宋洁这才从一群人当中去找儿子的身影，语气颇有些责备“小晟这孩子，知道你来，怎么还不过来打声招呼！”
黄芸笑着摆手：“刚才进门时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再说了，咱们还在乎这些虚礼么！”提起这孩子，黄芸是打心底里喜欢，又道：“也怪我们家老唐，说什么年轻人重压之下才出良才，把公司好多工作都交给了小晟，刚来一会儿电话就没停过，这孩子有能力又肯吃苦，一句怨言也没说过，我看着都心疼。”
宋洁这边接过管家端来的茶水：“他手里那个公司勉强算得上小打小闹，现在进了唐氏，确实得给他一些压力。”
黄芸闻言打趣一般开口：“那我可舍不得！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儿子，我心疼都来不及呢！”
“该说这话的应该是我，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黄芸妹妹，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
话音落下，宋洁垂眸翻起杯盖，眼底里思绪涌动，端着茶杯的手，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微颤。
乌泱一群人围着唐安走过来，黄芸同那两位贵妇一同起身迎上去，宋洁迅速整理好思绪，放下茶杯，抬头就看到握着电话走过来的董云晟。
人群那头立马叫他：“阿晟，你快过来呀…”
董云晟收起手机走上前，唐安羞滴滴挽住他的胳膊：“你觉得这套那天穿怎么样？”
董云晟低头盯着她，笑一笑：“你穿什么都好看。”
“那你帮我选一套嘛！后面还有□□件呢，我试给你看？”
“身上这套就很好看，颜色很衬你。”
“真的？”
“嗯。”
母子视线相交，望着儿子年轻英俊的眉眼，宋洁没说话，面上力竭镇定，心中却如洪水爆发，她仔细盯着那双眼仁，从他出生到现在，她抱在怀里看了无数遍的儿子，现在竟是越发觉得陌生。
1985年3月15…
南诏市古堤县八里村…
邮件里的信息又一次在宋洁眼前浮现，从四面八方向她奔涌过来，如翻腾的海浪将她席卷吞噬，一时竟让她难以呼吸。
这种心情，好似午夜时分亲眼看见面目狰狞的恶鬼，宋洁不敢回想，不敢深想，迎上儿子的眼神，她甚至…连上前问清楚的勇气都没有…
………
陵园扫墓活动并非只有他们一个社团，社区有组织，高初中也都有组织，最后一天活动还有媒体跟踪报道，一眼望去乌泱泱好多人，
吴寻他们这个大学社团在最南边，加上她一共三十七人，女生多数，她跟几个同届女生被分到擦墓碑的工作。
吴寻尽量背对摄像头，蹲在碑前仔细擦拭，一个接着一个，动作越发麻利熟练，腰腿很快酸涩难忍，这两日被折腾的本就怠倦乏累，睡也睡不好，这会儿更觉力尽筋疲，但她性子实在，手上动作一刻未停，身上还穿着校服外套，脸上早有汗珠滴落。
团里其实有专门存放外套衣物的箱子，吴寻也并非憨傻到热了不懂脱衣服的地步，但这两日她就住在今朝醉，走时也没换洗衣物，名品店里几千上万的那些衣服更是不敢穿过来，此时除去外面一件宽大校服，这会儿浑身上下穿的都是蒋梦送上来的，她选的都是比较简单大方的款式，但说来十分难以启齿，她早上洗漱照镜子时发现竟脖颈有好几处紫色印记，这叫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脱了外套露出来。
又想到暗夜里他伏在自己身上，含着她的耳垂说的那些言语，如魇魔一般诱她一步一步深陷，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烧起来，羞耻轻贱之感来回翻搅。
结束后，摄像的过来拍照，王诚连忙招呼大家拉好横幅，这种活动团里多少人争抢着想摄影机前露脸拍照，普通一个站位尽显小社会里的人情世故，挤到第一排能露脸的清一色全是大二大三的学姐。
吴寻跟几个同届的女生毫不意外的全被挤到最后。
“什么啊，干活的时候哪能看得到她们，现在要露脸了一股脑全挤上去了…”
身旁的女生碰了碰吴寻的胳膊，小声嘟囔，吴寻闻言侧目看她，想一会儿才记起她的名字，苏云云，之前社团网吧包机时认识的。
但私下并没什么交情，吴寻笑笑没说话，心道挤到前面那么尴尬，有什么好的？
前方摄影师已经招呼大家看镜头倒数三二一了，没成想王诚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朝后方跑过来，拉着吴寻的胳膊就往前走。
“来，你站我这里，帮我拉横幅，我到后面去。”
“什么？”吴寻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已经被他拉着到了第一排，身侧视线齐刷刷看过来，王诚也不在乎，自顾自将手中红绳递给吴寻：“你来拉着。”说罢自己转身就朝最后一排跑过去。
“不用了！”
吴寻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红绳忽然脱落，立马引来众人不满。
“怎么回事啊！”“拿个东西都拿不好，耽误大家时间！”
“王诚干嘛给她拉上来？”“她谁啊？”
吴寻十分尴尬，双颊本就因浑身燥热有些泛红，这会儿难堪的更是满脸通红。身后王诚又走上前来，不急不慢的捡起连接横幅的绳子，再次递给吴寻。
“别紧张，我站你旁边。”
摄影师重新倒数三二一，吴寻朝着镜头勉强一笑。
拍照结束，大家各自散去，吴寻重新走到苏云云她们那里，本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事，但人显然已经不愿理她，转身聚在一起说笑。
吴寻有些无奈，她自己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想一想到底也没往心里去，怀里手机一阵震动，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压低声音接听。
“喂”
“还没结束？”
她四下看了看，也不知大伙儿都在忙些什么，只说：“不知道，应该还得一会儿。”
“我在门口停车场等你。”
“哦。”
身边都是人，这会儿都忙着排队拍照，吴寻原地站了一会儿，朝团里走过去，组长王诚和其他两个大三学姐正说什么，好像是在说饭店和包车费用。
她又往同届同学那边站一站，但针对已经十分明显，加上苏云云一共五个女生，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聊的十分火热，却无声的在她们和吴寻之间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这种感觉让吴寻忽然想起高中的那些同学，这会儿品出味儿来，她心口隐隐发冷，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什么？就因为她被拉到第一排拍照？
至于王诚为什么会这样做，她也已经想明白了，难道是那晚自己的态度让他误会了？
吴寻坐在石凳上，决意找机会要跟人说清楚，省的再发生这种尴尬的情况。
这会又想到这两天都不在宿舍，也不知寝室里的朋友们如何想她，今早她登上□□在群里解释了一通，还是那句有事，没人回应，最后仍是宋玥来了句：懂，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
这下她更觉心烦意乱，
“吴寻姐？”
吴寻坐在石凳上，正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听到这一句，下意识侧目去瞧，思绪还没调整过来。
“吴寻姐！”
远远对上那双惊喜的眼眸，视线在人脸上聚焦，吴寻立时站起身，起身笑着迎上去。
“小冉？”
时隔一年不见，当初初三的小姑娘现在马上就要高二了，额前刘海也梳上去了，脸上还多了副圆圆的眼镜。
吴寻在人头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怎么还近视了呢？”
小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发现看不清黑板了，我爸带我去医院一看才查出来近视了。”
“对了，你在哪个高中？”
“一高”王冉抿着唇，又道：“差十几分，没考上振高…”
吴寻笑她：“一高也很好的！凭你的底子只要肯努力，考个好大学肯定是可以的！”
“你呢，吴寻姐？”她往后看到珠瑕师范大学的牌子，瞪大了眼睛：“吴寻姐，你在珠瑕师范上大学啊！我说怎么会在这看到你呢！”
吴寻看着她：“你们学校也组织过来扫墓？”
王冉点点头，瞧着吴寻，想起什么似的才说：“吴寻姐，你既然还在珠瑕上大学，怎么一次也不没去我家啊？我奶还经常念叨你呢！”
想起张姨吴寻心里有些羞愧，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只说：“怎么不去呢！我本来就想着有机会回去看看张大姨的，她近来身体好吗？”
小姑娘白眼一翻：“挺好的，比之前还啰嗦十倍！”
吴寻失笑：“别这么说。”
“一高的！集合了！一高！”短暂相聚，那头已经在喊了，王冉立马从怀里掏出手机：“吴寻姐，你□□号多少，我加你！有时间你记得去我家找我玩！”
吴寻看着小冉的背影，手机突然响起来，低头一看是小翅膀发来的一个调皮笑脸，她抬起头，远处王冉正回头对着她笑。
“吴寻姐，记得跟我联系！”
“好！”吴寻笑着朝她拜手，心中竟是畅快许多。
这头团里也总算忙好，排成一条队。
“大家过来领餐票，等下去饭店凭票吃饭！”
吴寻走上前，想跟发票的学姐说一下，她不去吃午饭，但刚上前，王诚迎面就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吴寻，你的票我帮你拿了。”
男生的眼神炙热，里头毫不掩饰的喜欢，吴寻忽然想起那句我可以追你吗？
“组长，我不跟团去吃饭了。”
“都中午了，为什么不去？”
她的心提起来，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又道：“组长，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已经有…”
话到咽喉，突然噎住，竟不知如何开口，有什么？男朋友？还是…情人？吴寻突兀的的想到这个词，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心跳的飞快，脸上火灼一般。
“同学们排好队准备上车！组长，过来确认一下名单。”
“好！马上”王诚应声回头，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你等我一下，我等下有话跟你说！”
吴寻立时回神：“不用了王诚！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跟着团里去吃饭，我先走了！”
她自觉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也确定王诚听到了，心口还在狂跳，但却觉得莫名轻快，团里同学这会已经排队上了大巴，今天活动，人很多，陵园门口几乎停满了大巴车，吴寻进了停车场，四周找一圈，但并未看到他的车，又朝前走一会儿，转了个方向，这才远远看到蹲在树下的罗译。
今日确实有些燥热，几通电话下来更觉心烦意乱，罗译随意解开衬衫纽扣，索性下车四处走走，最后一通电话是黑杆那边打来的，近两天老家那边要出批新货，他嘴里咬着烟卷，偏头听着手机，一提裤脚蹲在地上，瞧着对面将道路挤的水泄不通的大巴车，侧目又看到正往他这边走的吴寻，想一想，仍是对着电话那头道：“我亲自跟货。”
罗译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后，将手机放进兜里，视线再次落到她身上，脸上不觉就露出笑意，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她身后跑着追上来的男生。
吴寻有些口干舌燥，同行的同学大部分已经穿上了短袖，再不就是一件单衣，就她一人套着宽大的校服，脱也没法脱，后背早已被汗湿，现在瞧着他心里莫名就生出些火气出来。
但又瞧见他眼底的笑意，她一时竟晃了眼，忽地想起今早他就是带着这样一双眼仁，俯下身来吻她，在她耳边唤她阿寻。
她只是面上反应冷淡一些，她并非榆木疙瘩，她的心很难不起涟漪，她不得不去乱想，想他们这样的关系会维持到何时？想他几时会对自己厌腻？想他那些话里又含几分真心？
她离他越来越近，看清他清隽英挺的脸，她的耳畔又猝然响起那句：“我再教你一个简单的道理，永远不要信男人哄你上床之前说的话，你得听他们穿上裤子之后说什么。”
想到他说这话时嘲弄又凉薄的语气，吴寻立时清醒，甩开那些混乱思绪，轻贱之感再次翻涌。
“吴寻！你怎么回去？”突如其来伸过来的手，吴寻吓了一跳，王诚已经拉住她的手腕，追了上来。
“组长？”吴寻望着眼前的男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罗译：“你怎么跟过来了？”
“都中午了，团里饭店也订好了，包的还有大巴车，一起去吃个饭吧，再说你总归不还是要回学校吗，吃完饭大巴直接就送我们回去了！”
“真的不用了！”
“还有…我先前跟你室友打听过…她说你没男朋友的，所以，你刚才说的话算是拒绝我了吗？”
他们之间相隔最多二十米，吴寻又看一眼罗译，瞧着他一挑眉随即意味深长勾唇而笑的表情，吴寻只觉难堪至极。
王诚自然也注意到了树下的男人，但此时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谁在乎呢！他对自己向来很有自信，他身高178，长的也算小帅，计算机专业，在校还担任社团组长，管理近三十人，团里几个女生都对他表示过好感，所以听到吴寻那些算是拒绝的话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失落，而是下意识觉得应该是她太过害羞，所以才会不好意思的逃避。
年轻，帅气，热情，阳光，他还十分真诚，这份真诚他一众朋友中少有人有，所以他信心十足。
“我其实很早就注意你了，我觉得你性格很好，说话温柔，连声音都很好听，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吴寻，我真挺喜欢你的，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我们可以先试着了解一段时间，你觉得呢？”
吴寻只觉背如芒刺，莫名心虚，不自觉就压低声音：“王诚，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瞧着人双颊羞红的模样，王诚再次确定了心中想法。
树底下那路人似乎走过来了，但他毫不在乎，他的视线牢牢落在吴寻脸上，更是觉得越看越心动，
“吴寻，我人还不错的，请你给我一次机会！”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我说话！”回头去看，他已经走过来了，吴寻满脸通红，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王诚！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也不喜欢你！你赶紧回去吧！”
她皮肤生的白皙，这会儿又热又急，两颊抹了腮红一般，鬓角发丝随着汗珠滑落湿哒哒贴在皮肤上，声音因为太过急切而隐隐发颤，虽板着脸，却并无多少震慑。
王诚不想就此放弃：“吴寻，我听得懂你说话，但是我问过你室友，她们都说你单身…你不喜欢我哪些地方？穿衣风格还是发型？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追女生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你赶的这么紧，别说人不喜欢你，就算真对你有点意思只怕也被你这架势吓退了。”
这人好奇心怎么这么重！竟还走过来了，王诚皱起眉头，望着走过来的男人，语气十分不满。
“我怎么追女生，管你什么事啊！”
罗译瞧着他，忽然就笑了：“你怎么追女生是不管我的事，但很不巧，你追的这个，是我的人。”
吴寻和王诚都是一愣，话就这么掉在地上，气氛一时冷得有些尴尬。
王诚回过神来，这才仔细看一眼罗译，又看了眼一旁吴寻，王诚脸色变得一阵古怪，随即竟是忍不住笑起来 ：“我说大哥你搁这跟我开玩笑呢？”
罗译看着他，也是笑，语气颇有些无奈：“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开玩笑。”
王诚闻言缓缓放平嘴角，有些生气了：“你怎么证明？”
这人…她明明说的很清楚了，吴寻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在脑中迅速整理词汇，但余光却瞥见他忽然转身过来，就这么当街，当着王诚和停车场里其他人的面前突然吻过来。
吴寻大脑登时空白一片，她伸手推他，但却被他反握住手心，不同于今早那般炽热温柔，却更有些宣示主权的意味，搂住她的后脑，毫不客气的抵开她的齿关深吻…
吴寻唇瓣刺疼，他却仍旧不肯放开，王诚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直到察觉她的哽咽，罗译这才松手放开，却又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盯着她，伸手抹去她眼尾的泪珠，音色暗哑：“你还哭，我在树下站那么久，你要是早跟他解释清楚，又何须我这么证明？”
吴寻无法躲避，只得迎上那双幽黑眼仁：“我早跟他说了我有男朋友！”
“但没说我是。”
她语塞，下意识躲避，却挣脱不过，只得直面问题：“可你也不是！”
罗译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放她，王诚早已黑着脸转身离开，两人这样的姿态，很快招来停车场里其他人的视线。
吴寻一时心急，眼泪止不住簌簌落下，罗译放开她，却是笑。
“没错，我不是你男朋友，我是你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