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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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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大部分地区终年炎热,不见天日的丛林是几乎成了地域性景光。

    这些深林梦幻神秘又血腥危险,它像一位天神,容忍各种势力在其身体里安营扎寨,再无私的替他们掩盖罪行,不留痕迹。

    但它更像一位恶鬼,阴寒不语的盯着里面厮杀的人类,用他们腐烂的血肉来滋养身体,所以它终年茂密,生生不息。

    缅甸北部,这里常年景色宜人,盛产的水果甘甜无比,曾经多少人向往这里,现在又有多少人谈及色变,说它是个食人不吐骨头的罪恶之地。

    谁定义的?谁导致的,又是谁招致的恶果?

    没错,这只怪它自己!

    谁让它沉默不语,谁让它恢廓大度,包容一切。

    幽深的荆棘林,林木森罗,五六辆皮卡穿林而入,驶向深处的那间竹楼,拐过最后一个急弯总算来到一片空地,像是村子的入口,几座简易的房子,十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围上来。

    车门打开,每辆车都下来两三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第一次见面,个个面上神情绝谈不上好相处。

    来这里也并非是聚会,每辆车里都是近两年刚出头的新势力,毕竟在人地盘吃饭挣钱,总得露个脸报个到点个卯,当然可以不来,也绝没人逼你,但只问一句你硬不硬得过人手里的军队。

    这就是强权,强权就是真理,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搜完身这才放人进去,又走近二十分钟才到主楼,院子里足有三四十警卫,仔细一看全是军队里的。

    周瑾年纪小但心思沉稳,虽有些紧张面上却波澜不惊,他跟在最后面,脸色一本正经,毕竟不是自家地盘,一路尽量避免跟人有眼神交流。

    很快轮到他,他配合的举起手,再转过身,任由那个仪器在他身侧扫来扫去,他面色平静的目视前方,人群当中,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眼神定了一两秒又立马收回视线,他的心口狂跳,面上力竭镇定。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跟旁边端枪的军人不一样,他西装革履,衬衣的领口散开,袖子也被随意撸上去,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神色自若,站在最旁边抽烟,有些百无聊赖的望着对面的丛林。

    搜完身后,周瑾跟着人进了竹屋,上了二楼,一股子奇怪的药味扑面而来,好几个瓦罐坐在炉火上,里头黑糊糊的液体不断翻涌冒泡,味道刺鼻。

    派头十足却不过是个老头,完全看不出传闻中的杀伐果断,穿着军装,个头不算高,偏瘦,平头,头发发白明显上了些年纪,他背对众人,微微朝前弯腰,小声在说什么,离得远,听不清楚。

    守卫上前走上前,标准的缅甸语:“将军,人到了。”

    他这才转过身来,露出身后的轮椅,还有坐在上面的那位老人。

    ……

    罗译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也没什么耐心去听那些场面话,心里纵然厌恶烦躁,但面上却又不得不跟人笑脸相迎,只好摸出来透口气。

    身后稳健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头,肩上已经多了一只大手,来人穿着背心,肤色黑黄,五大三粗,还没说话迎面就是一记肘击。

    罗译偏着头看他,神色半真半假的阴沉下来,眯着眼睛:“你他妈找老子就没什么好事,离我远点!”

    男人笑着躲开,却又走上前,音色浑厚有力:“我可离不开你!我们都离不开你!”

    罗译沉着脸不语,男人朝后一指,笑道:“我手底下这群人可全仰仗你了,你可不能不管兄弟们!”

    顺着他值得方向看过去,那头几个相熟的立马配合表演,又是点头又是敬礼,恨不得吸干他的血,简直虚伪的不成样子。

    罗译收回视线,鼻子里哼一声,又从怀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咬在嘴里:“又缺什么?”

    男人顺水推舟凑上前:“听说你那最近上了不少新货,分我点用用,五十箱就行。”

    罗译闻言没什么反应,低头打火点烟,好一阵吐云吐雾,这才侧过头瞧他,神情不紧不慢:“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今晚先别睡,等到半夜两点我睡着的那时候你带着人直接去我那抢,进了仓你缺什么就拿什么,你看怎么样?”

    男人一愣,瞧着他面色好一阵古怪,反应过来立马哈哈笑起来,伸手朝人身上拍一把:“老五,你何时变得这么小气了!”末了又道:“你那仓我还真进不去。”

    罗译看着他也是笑:“我小气?张口就是五十箱,你知道我一共才上多少货?你不如直接来抢。”

    “那三十箱?我今晚亲自去搬。”

    “最多十箱。”

    “…也行!”

    ……

    罗译进屋的时候,点卯谈话已近尾声,他从后门走上楼梯,视线最先落在轮椅上老爷子身上,老爷子微不觉察的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这才偏过头朝主位看去,朝人点头打招呼,瞧见那人微微颔首,这才走到老爷子身后。

    他们离得远,老爷子端起身前茶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这才微微侧目朝后看一眼:“点名要你过来,你可倒好,转身就不见人影。”

    声音不大,但他恰好能听清楚,罗译微微朝前弯下腰,笑道:“屋里太闷,出去透透气抽支烟。”

    老爷子握茶杯的手有些抖,朝桌上一放,砰的一声:“也不看看在哪,谁的面子你都敢拂!什么脾气!简直不成样子!”

    罗译仍是笑,轻声回:“您说的是,下回再来我一定把自己焊在这屋里。”

    知道他故意插科打诨,老爷子却是不接他这话茬,脸色依旧不太好看,鼻子里哼一声,不再言语。

    这头周瑾忍不住朝那边看,瞧着罗译弯腰跟那人说些什么,又看见他放平嘴角直起身子,一心只疑惑一个问题,这人的身份地位根本没道理会帮自己,他难道有什么目地?但又不可能。

    周瑾皱起眉,百思不得其解,却见那人猛得抬眼朝他看过来,一道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他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识低下头,心道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他又抬眼看过去,但那人已经极为平淡的收回了目光。

    老爷子忽然咳嗽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愣,主位那人连忙起身过来,伸手给他顺气,语气有些急切:“大哥,你怎么样?”

    毕竟逆天改命捡回一条命,不过几声咳嗽,衰老的肺部就已承受不住,老爷子明显气息不匀,脸色发白:“没事,这屋里有些闷。”他又喘两下:“我让老五推我出去走走,你忙你的。”

    罗译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人这么说了只好又跟人打了招呼,推着老爷子下了楼。

    后门口站着几个守卫,端着枪围着出口,见了老爷子立时捂住枪口,毕恭毕敬的让出条路。

    “去林子里转转。”

    林中的路凸凹不平,罗译没朝里走太深,只在门口转了两圈再看老爷子,惨白的脸色似乎已经恢复一些,他示意罗译停下来,偏头看他一眼,眸仁有些浑浊,但细看上去狠劲不减。

    “你既然不愿意去他那里,接下来的话已经不好再听了。”

    罗译抿着唇没说话,却听老爷子话劲一转又道:“没出息!钱权二字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楚!”

    话音落下,似乎自己气的不行立时又有些喘。

    罗译蹲下来给他顺气,瞧着老爷子笑一笑:“这事您该叫上太子过来。”

    老爷子听到这话先是不语,沉着脸打量他一番,终是叹一口气:“暴虐无道的狼王统领不了整个狼群,我们这条路不缺太子那样的人物,他太狠,做事太绝,处处树敌,明面上所有人都怕他,但只要他一倒下多的是分他血肉的弟兄。

    但你不一样,你如果倒下,你手里的弟兄会豁出性命保护你,所以他很欣赏你。”

    老爷子顿一顿,抬眼看向罗译,目光霎时锐利却又很快暗淡,仿佛瞬间绽开的烟花又急速的坠落下去。

    “老五,你比桑威聪明,你很会收买人心,你手里的弟兄全都可以为你卖命,但你斗不过他,你的手段不如他狠。”

    这话罗译不爱听,他逐渐放平唇角,眼神阴沉下来。

    老爷子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的密林:“你的过去和弟兄都有可能成为软肋,桑威一旦抓住,你就无路可走。”

    罗译侧目盯着他,咬着后槽牙,怒极反笑:“老爷子您年纪大了,眼神也没年轻时好用了,您觉得我是斗不过他还是看不上他?他为什么一直搞我,您难道不清楚原因?”

    他偏过头看向老爷子,眉眼如炬,盛怒之下一双眸仁立时就有了凛冽阴鹜的味道:“他不过是想抢我手里的生意,您以为他手里就没点私货?他上赶着求人家可又有几个人愿意搭他的腔?”

    罗译站起身背对着老爷子,高大的身形在地面上拉出长长一道黑影,周身气质摆在那里尽显意气风发,他嗤笑一声才又道:“狼王?您是看走眼了,我看他更像是条疯狗。”

    老爷子显然一怔,眯着眼睛看他,半晌不语,末了才又摇着头无奈一笑:“你这小子!”

    罗译又转过身来,双狭眸黑而沉,音色低哑:“老爷子,我也没什么收买人心的技巧,他们都能把命交给我那是因为我先豁出性命把他们拉起来。

    您也不必变着法的点我,太子私底下的动作您不可能不知道,先不说他有没有本事从我这拿,就算我拱手送他,他都不一定接的住。”

    罗译收回视线,抿着唇,垂着手站着,呼吸有些重,似乎气不顺,又说:“您这手生意当初给我的时候不过就是一堆烂摊子,要不然当初太子根本也不会放手,现在他倒是又觉得香了!他在您身边时间久你对他有感情我也能理解,但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这生意他就是接不住!您如果想长久在这条路上站稳脚跟,除了我罗译,没人能做的起来!”

    老爷子不说话了,这些话算是翻了脸,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的确是事实,那家伙眼长手短,又心狠手辣,若真给了他不出一年必然又成一堆烂摊子。

    老爷子叹口气,自从大病一场后这才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人一老戾气自然而然就小了,说到时间最久,他忽然想起老大,心中不免又有些伤感,有些事他真管不了了,也是时候放手了,他抬头望向罗译:“我身边就只剩你们两个,说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桑威确实有那个想法,但现在生意在你手上我也管不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不插手,但也绝不允许你们手足相残!”

    罗译转身看他,眼神里似乎有些诧异,但眼仁当中的戾气还未褪去,脸色一时有些怪异,老爷子瞧着他:“你说我对桑威有感情,你刚进来的那时候我难道不是手把手的教你带你?”

    罗译愣一愣,莫名觉得这话里有那么丝丝缕缕安抚讨好的意味,他没说话,却听人又道:“再推我四处走走吧。”

    罗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握住轮椅两侧的握把,朝右一拐,找了个看起来相对平坦点的小路走进去。

    “我已经很老了,这天下总归还是你们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罗译不觉邹起眉头,他下意识觉得有诈,这难道是他跟桑威做的局?

    这片丛林越往里走路面越窄,他本想找个小路往溪边走,但这里全被杂乱的荆棘丛挡住,罗译推着轮椅又调转回来,一路无话。

    “其实我跟将军也并非是亲生兄弟。”罗译没说话,低头看了眼老爷子发白的头顶,心道简直莫名其妙,这事谁不知道。

    但接下来却听他又道:“他其实是我捡到的孩子,我养大的。”

    那年他也才二十五岁,在缅甸流浪的第几年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以前的记忆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他也是有家的,那个跟他一起睡在草堆里的男孩…那艘挤得水泄不通的船…但时间太久了每次想到这里他都觉得头疼欲裂,索性也不去想了,却记住了那句:“这不是去淘金的船!我们被人卖了!”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大,瘦的像个猴子,浑身一件衣服都没有,就躺在我平时去的垃圾堆那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那的,我想很可能是被人扔过去的,我起先以为是个死人,过去一瞅竟然还有气,从那时候起我就给他带在身边,总归都是捡东西吃,运气好能吃饱一顿,运气不好大不了一块饿着。”

    一次说这些话对他来说显然有些费力,老爷子缓了缓,示意罗译在这边停下,罗译走到旁边,找了个空地蹲下来,点了支烟望着他,神色间喜怒不显。

    老爷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笑了笑:“勇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他那时候总给我喊爸爸,我一开始让他喊哥哥他还不乐意,最后打他几顿就改口了。”

    他笑,罗译也笑:“有个儿子也不错。”

    老爷子笑的有些不接气,缓了有一会儿才说:“我想有个弟弟。”

    ……

    周五这天晚上没有夜自习,大家都很兴奋,约着先去吃饭再去逛逛夜市。吴寻小日子来了肚子很疼就自己先回了寝室。

    她用的卫生巾十块钱可以买一大包好几十片,但是吸水性极差,一不注意就会漏,路上就觉得感觉不对,回到宿舍一看,裤子脏了好大一块,也不知路上有没有被人看到,以往不是没有这个情况,但她总会在那几天穿上那条黑色的运动裤,但最近她总是莫名有些焦躁,她似乎对什么都没了耐心。

    她还有些失眠,每每安静下来她总能听到耳朵旁窃窃私语的声音,杂乱聒噪,扰的她几乎整夜难眠,她有些奔溃,想发脾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把被罩都咬的脱线了。

    那些声音又来了,鬼魅一般贴着她的耳朵,吴寻崩溃的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想着室友们说不定提前回来,她又走到柜子旁边,想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打开柜门,她看到那双被她刷干净的板鞋,里头还有个布包,她把包拿出来,蹲下来拉开拉链,最上面是个手工编织的娃娃,那是张梦婷送她的,她看了两眼又塞了进去,毫无头绪的朝里翻,又掏出个毛绒绒的小挂件,那是小冉给的,她再朝下翻,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粉色的塑料袋。

    吴寻看着手里的塑料袋,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她对着自己喃喃自语:“这是什么东西,我根本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发酸发疼,紧接着她又无缘无故的觉得生气,她起身一把将袋子扔进垃圾桶,但一瞬之间又突然泄了气,失魂落魄的坐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又从垃圾桶里拿出那个塑料袋,握在怀里,想起那天教室里他红着脸把它递给自己的表情,那种梦境一样不现实的感觉又来了,她感觉身体又飘起来,她应该又犯病了,似乎还是神经病,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吴寻有些心慌发抖,她有点饿,还有些低血糖,其实午饭也没吃,身上已经没有钱了,难堪狼狈至极,回想前尘种种,她心中越发感到悲凉。

    “我才不贱!我一点都不贱!”

    她呢喃自语,时隔多日,这才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哪怕只是对着面前写字桌的桌面。

    “我是爷爷的宝贝!我才不是贱人!”她捂着脸就哭起来,泪珠从指缝漏在桌面上,像是一片片玻璃碎片,又像是一颗颗透明的子弹,分裂她,射穿她,将她藏在最深处的那抹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粉碎。

    说她心思成熟稳重,但来世上总归不过也才21个年头,有些道理既然没人悉心教导,总要亲身感受过才会明白,她的心彻底冰凉下来,那些人的面孔在心里逐渐狰狞可怖。

    她的眼睛很疼,但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她莫名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她从位子上起身,从柜子里找到银行卡转身出门。

    她取出一千块,径直去了超市,走到她从不涉足的那片区域,拿了从未用过的洗衣液,她们都说很好用的洗发水。

    最后才走到卫生用品的架子前面,她一眼就看到那款粉色的包装袋,将架子上数十包全部放进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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