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凌晨一点，路灯昏黄，地面上光影斑驳，奇形怪状的树枝映射在地面上有种张牙舞爪的诡异之感。
起了风，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吴寻蹲坐在马路旁边，又冷又怕，一直在哭，挂了电话又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里也都是寝室里她们在问什么时候回去。
她手指仍有些发抖，简短迅速的发了条短信过去，这个点本以为她们已经睡着了，但那边竟是秒回：你在哪啊？刚才宿管阿姨来查寝了！暂时糊弄过去了。
吴寻这会儿顾不上别的：帮我请假。
眼看陈东已经走回来，她赶紧收了手机抬眼瞧他，脸上却有种视死如归的神情，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警察过来之前只能尽力先稳住他。
开口声音依旧发颤：“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陈东也是一脸无奈：“我只能说一句我们都是按吩咐做事。”
吴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罗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东望着她不在说话，这些事不是他能管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按吩咐做事，总之电话打出去了，现在只需等人过来就行。
吴寻嘴唇紧闭，想起董云晟，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只祈祷着警察能快一点到，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吴寻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度秒如年，她的脚逐渐发麻，心里也越来越恐惧，不知道他被带到了哪里，会不会出别的意外…
凌晨一点三十，路面隐约有光线反射，吴寻猛得站起身，远远看见路口有车过来，心立时跳起来，她赶紧朝前迎上去，眼眶发烫，但浑身一颤又立马顿住脚步，怎么没有警笛！
吴寻迅速转身去看陈东，顿时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惨白，对啊！他刚才也去打电话了！陈东为什么守在这里不走…
吴寻抖如筛糠，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真蠢！真蠢啊！
那辆车很快行驶过来，光直直打过来，照出她带着泪痕苍白的一张脸，车停在她身侧，吴寻被人下咒一样动弹不得，耳边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陈东也小跑着迎上来：“靳哥…”
但话未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
“这点事都做不好，你他妈还有什么用？”
陈东直直倒在地上，又很快起身，低着头：“靳哥…我没想到她也在，她之前见过我…”
吴寻瞪大眼睛，但视线依旧模糊，她甚至不敢回头，口袋里的手更是止不住的发颤，小小的按键更是刻意跟她作对一样…
但这些动作落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明显太过稚嫩，那人的大手直接伸进她的口袋，掏出她的手和手机：“手怎么这么冰啊？吴寻妹子。”
李靳拿走他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摁灭屏幕，眼神冰冷的看过来，嘴角却擒着笑：“咱们都这么熟了，打110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吴寻打着哆嗦，偏头看了李靳一眼，面上力竭镇定，但瞧见他脸上的笑意，气血又立时上涌：“我知道是你们做的！”想起董云晟的头还流着血，吴寻心里又恨又急，理智全无：“你们到底把他弄到哪去了！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躲不掉的！”
李靳愣一愣，又瞄了眼吴寻，下意识朝后座看一眼，却看到路口闪着灯的警车拐进来，脸色顿时一变。
吴寻也回头看，瞧见警车眼泪立时涌出来，拼命朝前挥舞胳膊，警车很快行驶过来，停在李靳的车后，下来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手电筒，朝这边照过来，两个警察，走进了才看清楚一个三十多岁的样子，后面那个年纪大点。
年轻这人板着脸，目光扫视一圈落在吴寻脸上：“是你报的警吗？绑架案？”
吴寻赶紧点头，眼泪止不住的朝下落：“我的…朋友被带走了…他的头还在流血…我不知道他现在…”
吴寻声音哽咽，有些语无伦次，那人开口打断她：“别着急，慢慢说。”
身后那个警察也走过来，一眼看去大概五十多岁，吴寻抹了把眼泪，极力平复心情，听见身后关车门的声音。
吴寻抬起头，理好思绪：“一个小时前我的朋友就在这里…”
她看见那个后面那个警察忽然朝自己看过来，随即大步朝她走过来，瞧着他伸过来的手，吴寻愣住，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右侧一只胳膊伸过来…
“罗老板，好久不见。”
耳畔是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周所长，真不好意思，大晚上还麻烦你跑一趟。”
吴寻头皮发麻，耳朵嗡的一声，看着眼前缓缓相握的两只手，又抬眼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他顺着声音也看向她的身后，眼神显然也有些奇怪。
“罗译？”
周所长一愣，瞧瞧罗译又回头看他：“小薛，怎么？你们认识？”
“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么巧！那下次小薛做局，咱们再聚聚。”
薛晓东抿着唇没说话，神色有些复杂，他回头看着吴寻：“你继续说。”
“他派人打伤了我的朋友，并把他带走了，现在死生未卜！”吴寻有些激动，声音很大，薛晓东一愣，那个周所长没说话，身旁罗译却是一笑，朝吴寻走一步，神色间似乎有些无奈：“我这小女友今天心情不太好，大半夜跑出来闹了这一出，见笑了。”
薛晓东没说话，周所长撇他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吴寻，最后朝着罗译了然一笑：“既然是笑话，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你有时间我们再聚。”
“老大？”薛晓东很是诧异，但迎上司的眼色，又看看罗译，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吴寻转过身，脸色惨白。
薛晓东闻言回过头，却被周所长扯了把胳膊，二人上了车，很快掉了头…
吴寻的血从头凉到脚，她浑身不可控的颤抖着，她的腿开始发软，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喃喃道：“你们是一伙的…怎么是一伙的？”
她立马抬起头来，罗译居高临下正看着他，眉目冰冷，眼含戾气。
吴寻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眶：“既然这两个人跟你是一伙的那我就再换一家派出所报案！我就不相信整个珠峡市的警察都被你买通了！”
罗译盯着她没说话，但瞧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随即沉下脸，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恼怒：“好啊！那就看看是你再换一家派出所报案快还是我动手更快！”
吴寻定在原地，涌上头顶的血瞬间又被全部抽走，她立马想到董云晟还正流血的额头，手脚顿时冰凉，胃里翻天覆地的感觉又来了，她蹲下身干呕起来，双手，肩膀，整个身体又开始抖起来，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看见他油光铮亮的黑色皮鞋…
罗译一把将她拽起来，脸色铁青：“你就那么喜欢他？”
吴寻整个身体都被他提起来，大部分重量都挂在她的身上，她抬眼望着他，眼角的泪珠扑簌朝下落：“他一直…把你当哥哥…你能不能…放过他？”
“凭什么？”罗译咬着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爸妈刚烧了我的场子，几次三番找人杀我，我凭什么要放了他！”
罗译鼻子里哼一声，盯着吴寻，怒极反笑：“就凭他喊我一声罗大哥？”
吴寻脑海里一片茫然，似有无数思绪在脑子游走，但还未连接起来就又空白一片，但一想起他的头上受了伤，他还躺在那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她疼的几乎就喘不上气来。
他们离的很近，罗译本就高一堵墙一样挡在她的身前，吴寻抬起头看他，视线很暗，她几乎看不见清他的脸，她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她几乎缩在他的怀里，颤抖着继续开口祈求：“罗译…你能不能放过他？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李靳和陈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罗译高大笔挺的背影，他似乎将吴寻完全包裹进去了，二人相视一眼，转身上了车。
吴寻听见他哼笑一声，紧接着拽住她胳膊上的大手朝后猛得一推，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罗译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神色间喜怒不显，眸仁当中仍有寒意，开口依旧毫无温度：“我只问你，凭什么？”
吴寻哆嗦着，她盯着罗译看，她现在已经毫无理智可言，她突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眼睛里还有泪水，整个眼球亮晶晶的，目光却又异常坚定：“我什么都愿意！我们…我们去你那里？或者…或者去车里？好不好？”
吴寻盯着罗译，盯着他的眼睛，抓住最后一支稻草，试图从他的神色当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松动，但是都没有，她只看见他的唇线慢慢绷紧，眼神也开始变冷，脸色难看到慢慢铁青，吴寻不明白她哪里做的不对，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开，力度之大，让她直接摔在地上。
她看见罗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但没走几步却又猛的转过身，大步朝她走过来，再次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捏着她的脖颈，咬牙切齿的盯着她：“我再问一遍，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吴寻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的手腕上，她心中洪水爆发一般涌起了这个强烈的念头：“对！我就是喜欢他！你如果真的不想放过他，那就让我跟他一起死！”
罗译垂着眼，看着吴寻苍白憔悴的脸，嘴唇禁闭，周身震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酒味，他看着吴寻，眼神慢慢沉下来：“好！这可是你说的！”
罗译拽着她的手腕，走到车旁，一把拉开后座，将她塞进去，阴沉着脸朝前位吩咐：“开车！去阿虎他们那里！”
李靳不敢说话，陈东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路无话，只路上李靳打了个电话出去，很简短的一句话：“我们马上过去。”
这个点儿路上几乎没车，陈东把速度拉得极快，吴寻虽在发抖，但她很快发现似乎是在往山上走，路越走越偏，甚至有段路连路灯也没有。
大约走了有三十多分钟，她总算看到前方有些亮光，似乎还有两辆车，再近一些，吴寻认出那辆黑色奥迪，她的心狂跳不止。
一个刹车，车身停下来，吴寻被拽下了车，这是条山路，旁边就是陡峭的山体，那辆奥迪车头连着一大半的车身都悬在路边，路旁的栅栏被撞出一个大凸口，车头前面被一棵树顶着，路面上有明显的急刹痕迹，一眼看上去很显然是转弯急刹后撞在围栏上又冲出去，所幸撞在了树上，不然就直接冲下去了。
吴寻浑身发抖，她不可置信的望向罗译，他也正看着她，神色嘲弄：“你喜欢的人就在车里，让我看看你对他的情谊。”
吴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忽然想起爷爷，爷爷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么？可身体却是不由自主的朝那辆奥迪走…
瞧着她发抖却坚定的背影，罗译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他的心仿佛突然就揪起来，缩在一起，让人恼火。
他紧紧握住拳头，或者说，从刚才她的眼泪砸在手上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吴寻看见趴在安全气囊上面的董云晟，他闭着眼睛，头上还有血迹，她急切的喊他的名字，她想把他从车上拽下来，但他的身体牢牢的卡在车里，吴寻不死心，直接打开车门钻进去，想把他抱出来。
但车头本就悬空，仅有前面一棵树作为支撑，她钻进去那一瞬间，整个车身忽然就晃动起来。
旁边几人都是一惊，李靳下意识的去看罗译，阿虎走过来，手上还带着手套：“五哥，车经不得这样晃。”
罗译没动，眸仁却是渐渐深沉，他的脾气向来不放在脸上，但此时，此刻，他的后背在那一瞬间邹然就炸出一身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就动了杀心，他偏头看向阿虎，一双眸仁幽深的宛如黑河底下的礁石。
阿虎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声音，他心里觉得奇怪，旁边李靳陈东都望过来，却见罗译额上青筋暴起，表情逐渐狰狞，最后忽然咬着牙爆了句粗口，抬腿就朝前走。
身后几人赶紧追上去，罗译走到副驾位上，一把将吴寻拽出来，车身立马嘎吱嘎吱晃动起来，车轮旁的石头朝下掉下去，吴寻手腕巨疼，她哭喊着拼了命的想往车里钻，但腕上的大手牢牢的钳制她。
耳朵旁边是罗译火冒三丈的声音：“你再动一下他马上就得死！”
吴寻猛然怔住，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噼里啪啦断裂的声音，顺着声音她看到了顶着车头的那棵正往下倾斜，车头也很缓慢的朝下落去，吴寻吓坏了，她的喉咙立时痉挛，她张着嘴怎么使劲也发不出声音，她浑身瘫软下来，却又被罗译一把提起来。
吴寻转过身，望着他暴怒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她忽然扑进罗译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结实的腰身，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的大衣里面。
几乎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她又猛得一松，如同一片羽毛一样垂落下来，罗译立马伸手接住她。
罗译赶紧低下头去看她，瞧见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泛白的嘴唇，他莫名一惊，后背顿时被冷汗浸得冰凉。
短暂的昏厥过后，吴寻睁开眼，视线还未聚焦，眼泪已经先淌下来，她看见罗译的额上有层薄薄的汗珠，看见他满上暴起的青筋，看见他担忧的眼神，那个不确定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有了无比清楚的答案，那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吴寻踮起脚尖伸手搂住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里：“罗译，我不想让他死…我们本来已经分手了，可他如果死了，我就永远也忘不了他了，我会痛苦一辈子…”
吴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股焦味，还有股淡淡的酒味，但并不难闻，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脖颈处跳动的脉搏。
那种失重的感觉又来了，她的意识慢慢腾空，却又立马坠落回来，她听到罗译刻意压制的声音：“收手，叫救护车！”
……
这辆车只有他们两个人，罗译将车开出山路，在路口找了个车位熄火停下，这两边都是商铺，超市，还有家网吧，车位上车虽不多，但他们停在这里也并不显眼。
很快有辆救护车赶过来，不一会儿两辆警车也快速路过，吴寻坐在位上，救护车很快折返回来，急促刺耳的鸣笛声，闪烁的蓝色灯光，在眼前飞速行驶而过，几乎只几秒钟就看不到车灯了。
吴寻的心提起来，眼眶不自觉又开始发烫，察觉到旁边的眼神，吴寻回过头看他，两人都不说话，车内空气一时变得逼仄非常。
罗译没说话，启动汽车拐了出去，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今朝醉，空气中刺鼻的焦味冲进鼻腔，她站在今朝醉大门口，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大厅。
这个时间整个街道城市都是静悄悄的，眼前这个大楼熄着灯，惨白的月光投撒在上面，昏暗的犹如一座鬼楼，吴寻有些害怕，但罗译已经跨步进去，她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电梯好像是坏了，吴寻跟着他走了楼梯，他的步伐很大，几乎一步三个台阶，她要小跑才勉强跟得上，半夜奔波，哪里还有力气爬上二十楼，罗译也没等她，脚步也不停，不一会儿就将她甩在身后。
吴寻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走出楼梯间对面就是电梯，上面也没开灯，但四周都是宽敞的玻璃窗，光线并不那么昏暗，甚至比楼下还要亮一些，借着月色，吴寻又一次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还是这条棕色的地毯，走在上面松软无声，就像她此时的心态，一沉再沉。
他的房门半掩，吴寻站在门口，想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的心狂跳不止，做好心理建设才推门进去，又是长长的玄关，他不在客厅里，卧室门关着，吴寻一动不敢动，许久的寂静让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强烈的无助感，恐慌感，绝望感翻天覆地涌出来，藤蔓一样延伸，将她缠绕包裹，所有的事都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的心犹如沸腾的开水久久不能平息，她迫切的想知道董云晟的情况，迫切的想回寝室钻进她的小窝里，更迫切的想赶回爷爷的身边闻闻那股让她安心的烟草味，可睁开眼，她却还在这里，在这个空荡的让她觉得害怕的套房里。
隐约听见身后有细微的动静，吴寻转过身，罗译就站在门口看他，身上穿着睡衣，头发垂落下来，还正朝下滴着水珠，吴寻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局促不安起来。
那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过来，有股清凉的沐浴露的味道，更多的是这个男人独有的压迫感，吴寻一颗心跳得飞快，她垂下头不敢再去看他，她恨不得立马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可他的手段，他的背景…吴寻不敢深想下去…
罗译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过身，径直走向酒柜，拿了瓶酒，直接对着嘴喝，又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整个身体都隐在黑暗之中。
“去洗澡。”语气有些重。
吴寻浑身一抖，不自觉咬住嘴唇，她走进浴室，里头还残留着潮湿的水汽，或许是太过害怕，又或许是她故意拖延时间，总之她洗得很慢，热腾腾的水，整个浴室都是绵密的水雾，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缺氧。
吴寻开门走出来，看见罗译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他偏头看过来，见她还穿着刚才一身衣服，顿时皱起眉，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