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宋洁每天的行程安排依旧很满,明面上新公司那边的事她不过问,但私下里大大小小的文件还是都会送到她跟前过目,一开始她还担心儿子能力不行,毕竟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又刚从学校出来,于是她将手底下最有能力的大将派给他,打算来个垂帘听政。
但她低估了董云晟的学习能力,杀伐决断的处事风格更是远超她的意料,这让宋洁觉得意外,却更自豪,多少还有些超出控制的危机之感。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不了解这个儿子,他完完全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特别是最近两个月,这种感觉越发浓重,他竟一次也没回家,电话更是没有,这让宋洁无比气愤,在家摔了好几次东西,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更是流了不少眼泪,这孩子…生他养他还养出仇来了?
她又一次想起建辉,想起女儿,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如果她还在的话…
每每想及此处宋洁都忍不住垂泪,她的小棉袄已经不在了…自己甚至一次也没抱过她…
还有一件事也成了她心中的刺,当年建辉出事的那趟航班可能有问题,她怀疑是董劲松做的手脚,但那人行事滴水不漏,她没找到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一时只觉孤立无援,但这件事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每每细想心底那种悲愤总如火山喷发,如果真的是他…宋洁咬着牙齿,如果真的是他!她豁出命也要给建辉报仇!
但这份脆弱也仅仅只会在夜深人静时存在片刻,人前她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董夫人,偶尔跟董劲松扮演一场夫妻和睦的戏码。
找女儿的事一度成为她的心魔,希望破灭之后心里仍是空了一块儿,宋洁无意识的便将唐安填补进了那块空地当中。
唐安也聪明,公司副总的名号反正也只是个虚名,她索性不去了,家都不回,三天两头的朝宋洁身边跑,只要拿住了未来婆婆,董家儿媳妇的位置就只可能是她的!
女人嘛,在一起无非逛街美容那一套,知道宋洁身份特殊,她便直接安排人将当季新品送上门,今天又约了美容师来家里做美容,用女儿跟妈妈撒娇的口吻哄得宋洁心情大好,笑着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唐安笑着挽上她的胳膊:“我哪里哄您啦?您本来皮肤就好,身材保养的让二十岁的都有危机感!那家店特别好,就是不□□,我平时都约不到的!您就陪我去呗…”
宋洁笑吟吟的应下,转身去楼上换衣服,唐安立马拿起手机给主管顾问发了条短信:两个人下午到,你安排一下。
那头很快回复:好的唐小姐,给您留瑶台。
瑶台,依山而建,占地五万平,高二十层。珠峡有名的美容会所,主打的就是个高逼格,从不□□,你光有钱人还不乐意接待,想要入会人还得先查你有无污点,暴发户一律没到入会条件,富三代往上的才有资格,说白了就是个营销手段,偏有钱人就爱这一口,你说我没条件?我直接充值五百万,你觉得我有没有条件?够不够资格进泰山殿?
圈子里更是有句话流传:‘男人们去今朝醉女人们进瑶台屋,都是让人千金一掷的好地方’
套房更是等级分明,亭,楼,阁,苑,殿,顾名思义,殿是最高级别,但就这殿还分,衡山,华山,嵩山,恒山,泰山殿。
泰山殿的客人走在路上都有股优越感,殊不知上面还有间最顶级的瑶台,这可不是光有钱就能进的,你没点背景,或许听都没听过。
宋洁当然听说过这里,但碍于身份,她并没来过,定的包房在顶楼,足有一千多平方,宋洁将包递给一旁的服务员,进门打量了一眼房内的装饰没说话,唐安笑着迎上去:“阿姨,这家都是每天现运过来的火山自溢温泉水,里面石床都是天然的玉石雕刻,在上面躺一会不止有抗癌的效果,还能紧致皮肤呢,我也是第一次过来,等会儿咱俩试试。”
宋洁笑而不语,温泉是不是现运的不知道,里头的玉石石床确实是真的,她对玉石颇有研究,粗看上去,有好几处都达到了羊脂级别,再加上人恰到好处的按摩力度,确实让人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
唐安趴在石床上,偏过头看她,神色似乎有些忧郁:“阿姨,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时中午我让他陪我出去吃饭他也去,去应酬要带女伴的时候都是我俩一起去,客户开我俩的玩笑他也不解释什么。
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在我看来我们这样不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嘛,可他又从不主动联系我,我这都回来好几天了,他一次也没给我发过短信,好像出了公司就跟我不认识了一样。”
宋洁闻言笑她:“男孩子开窍晚,你再给她点时间,他会懂的。”
唐安叹口气没说话,什么开窍晚,他对吴寻怎么样她可都是知道的!她私下派人盯着董云晟,当然知道他近日的行踪,包括吴寻上学的情况她都查到了,但她不傻,这些话实在不好跟宋洁说,若是被宋洁知道自己派人盯着她儿子说不定会不高兴。
想了半天才又有些撒娇似的说:“阿姨,您可说了儿媳就认定是我了啊,您可别又换人了!”
这话惹得宋洁大笑:“你个死丫头,你说我还能换谁?”
唐安嘟着嘴:“那之前不是还有个吴寻吗!她现在就还在珠峡上大学,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联系…”
唐安说完便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宋洁愣了一愣,那个几乎被她忘掉的女生,又极其突兀闯进她的脑海当中,她又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她那晚她回过身说的那番话,一时失神。
唐安见她脸色不好,刚想开口就见宋洁似乎有些吃疼的‘嘶’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站在水里那个按摩师的道歉:“对不起夫人!我本想换个位置帮您捏捏颈椎的!”
唐安脸色立马沉下来:“你怎么回事!去把经理叫过来!”
按摩师年纪不大,听闻此言立时红了眼眶,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算了!”宋洁开口打断她,从石床上坐起身:“你出去吧,不用你按了。”
“你出去再换个人过来!”
宋洁摆摆手,说不上生气,但心情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惬意:“不用了。”
唐安也连忙坐起身:“那阿姨我们去换衣服做脸,走吧!”说着过去扶她,走上岸又偏过头朝那按摩师道:“还不出去!”
按摩师连连道歉,赶紧上岸退了出去,这份工作怕已经是丢了,她在长长的走廊上小跑起来,边跑边从怀里掏出那几根发丝,确定发根的毛囊还在上面,这才放下心,迅速换好衣服拨通人留的电话……
………
下午三点,夜场还没开始,这个点主打的就是个商务会谈,场子里安静不少,陈东拿着密封好的信封,在场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李靳的身影,电话没人接,找人问半天也都不知道去哪了,他知道信封里面是什么,但与检测相关的知识他了解的少,只怕久了就不能用了,毕竟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的,万一搞砸了就更麻烦了,思来想去还是摁了上二十楼的电梯。
罗译开的门,一身棉质居家服,不出门时他也一般不刻意打理发型,漆黑的碎发随意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额头,也遮去了几分淡漠,至少看上去压迫感没那么强。
“五哥,这个是靳哥让我办的事,里头是宋洁的头发,一个小时前刚弄到的。”
罗译点点头,看了眼陈东,目光随后落到他手上的信封上,问:“李靳呢?”
“不知道…找了半天没找到…电话打不通…”
罗译闻言冷下脸,伸手接过信封,转身朝房内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问:“还有一份呢?”
陈东其实已经转身朝电梯走了,听到屋里说话又立马折返回去:“靳哥说,宋洁的这份不好搞,要等她的拿到手了再去弄另一份。”
罗译这边已经拨通了李靳的电话,响了半天果然是自动挂断,他抿着嘴放下手机,神色间喜怒不显,但陈东却是极其敏锐的发现,那股子压迫感又上来了,他站在原地没动:“五哥,要不我现在去?”
罗译抬眸瞧他一眼,也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陈东,低下头错开对面的视线,心里直发毛,他站得笔直,瞧着那双拖鞋朝后转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你先安排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
惊蛰已至,春雷乍动,万物回春,节气上是这么说,可这气温还是冷的让人受不了,陈东站在车旁等着,冻得直跺脚,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皮衣,心道:艹!老子受不了了,大晚上的也不能光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思索片刻又瞅了眼时间,还是决定回房间去换羽绒服,自家弟兄的房间统一安排在五楼,这会儿电梯正忙他便小跑着走楼梯上去的,选了件最厚的羽绒度穿上,紧身裤也换下来了,加绒牛仔一穿,浑身上下立马就温暖了,他又原路走下楼,瞧着时间还早,经过二楼时没忍住进去瞧了两眼,又问吧台要了杯热奶咖,喝完再出来时浑身直冒汗。
刚到大厅没一会儿就看到正从旋转梯上朝下走的罗译,嘴里咬着烟卷,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上身是件黑色大衣,头发也梳上去了,眉目间一如既往的冷冽,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人视线扫过来时陈东赶紧收回目光,朝着车走去,上了车打开空调除雾发动起步,动作流畅的一气呵成。
这点他有着绝对的自信,论车技,加上对各种车体部件的了解,一众弟兄当中他可是出类拔萃的,毕竟他毕业后学的就是汽修专业,不是他吹大,只要发动机一响,他就能知道这车的性能怎么样。
陈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坐着,等着人上车,余光都瞥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了,左等右等却是不见人上来,他下意识偏过头朝外看,就瞧罗译咬着烟,隔着玻璃也正望着自己。
他立马打下车窗,朝外伸出头:“怎么了五哥?”
罗译一时没说话,神色间并无太多表情,他将烟蒂扔在地上说:“不开我这车,随便换辆场子里的。”
陈东有些发蒙,心里哐哐跳个不停,却是立马应下:“好的五哥!”
换了辆吉利,一路无话,陈东坐的笔直,只觉后背长了针一样,汗都出来了,他真有些后悔穿羽绒服了。
瞧着驾驶位上绷得钉子一样的背,罗译朝后坐一靠,觉得这人有些神经兮兮,莫名觉得有些想笑,后视镜里碰上那双惊恐的眼仁,终是忍不住笑一声,随即颇有些无奈的开口:“随意一点,都是自家兄弟,见到我没必要这么紧张。”
“好的五哥!”
陈东后背顿时炸汗,他虽也算自家兄弟,但说到底也只是干干碎活儿琐事的,跟身在缅甸那帮出生入死的弟兄自然不能比,也没跟过货,相比之下国内这环境简直是在天堂。
要说真正拼命见血也没几次,可火烧码头那次他可是在场的,好几个吸嗨了的都没出来,烧得跟大块点儿的碳似的,焦黑焦黑的还冒着烟,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儿,他都快吐了,可一抬头就看见五哥神态自若的偏头点烟,朝着身后吩咐:“走远点扔海里。”
他以前是没那么怕罗译的,但自那事以后一见到他神经就开始紧张了,说来可笑,几次做梦都梦见自己被绑住,然后听见罗译说:“走远点扔海里。”
……
脾气秉性这种东西三两句说不清楚,或许跟后来的生长环境有关,又或许基因里就带着这种东西,人总归是最复杂的生物,若真要追根溯源,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但她性格里的的内敛敏感,怯弱多疑,悲观厌世或多或少又确实跟自小的环境有关。
就拿跟同寝室友们的关系来说,一个个青春似火的年纪,吃住都在一起,感情升温快的就跟烧开水一样,人早就热了,甚至滚烫了,可偏她就一直不温不凉的,似乎就是过得去就行了。
若说没有真心那也是假的,可分寸却又拿捏得极其微妙,人说她就听,人笑她也笑,同寝的活动她也绝不扫兴,不该开口的她也绝不多嘴,很随和,也好相处,但就是隔了层什么东西一样,毕竟哪有人没脾气的?
就连宋玥也半开玩笑的打趣:吴寻是我见过的最淡定最理性的人,但过于理性可就显得有些冷血了啊!
冷血不至于,但她确实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害怕麻烦,更害怕让人觉得麻烦。
非要说她悲观厌世也不对,毕竟多数情况下都是她自己安慰自己走出来的,向前看,苦日子总会过完的!
可若说她有多么积极向上却也不见得,那股子向前看的劲好像就只有那么多,也就只够让她把自己拉出来,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郁结于心压抑太久就一定会出事,说好听点她自我修护能力不错,说难听点就是典型逃避型性格,这绝非好事,就跟打绳结一个道理,一个两个三个,越堆越多越多越乱,毕竟性格摆在那里,要解开又谈何容易,拿董云晟来说,这个结要怎么解?再说罗译,这个结她又要怎么解?
那股子执拗劲或许是从爷爷身上学来的,知道和他再无可能,她自己也说过她并非是没了感情就活不下去的人,她的心短暂的烫过之后又彻底凉下来,可偏偏却事事都欠人家的,一桩桩一件件白纸黑字一样刻在她的心里。
所以分手后的每次见面都让她觉得十分痛苦,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痛苦渐渐变成了羞愧,难堪,这种复杂的情绪让她几近崩溃。
宋玥几人也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吴寻又向来都是少言寡语的,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儿,她什么都不说人也不可能一颗心全放你身上,最后一节晚自习通常没有老师和辅导员巡查,一部分胆子大的教室里早就待不住了,例如宋玥这样的,点完名就偷跑出去跟男朋友约会去了,赵璐瑶李丽云也约着伴去超市了,一个班本近四十个同学,这会座位上零零散散也就剩十几位了。
王冉微自从失恋后忽然就开窍了,跟着吴寻两人已经在为大二下学期的教师资格考试努力了,察觉到吴寻的心不在焉,她转身朝后看了一圈,这才朝吴寻挪了挪位置:“怎么了?这两天都心不在焉的。”
吴寻闻言偏过头看她,还没开口就又被打断:“别说没事我看得出来的!你今天眼睛都是肿的!”王冉微语气顿一顿,目光不自觉落在吴寻破皮的唇瓣上,放轻了语气又说:“她们都说我性格脆弱爱哭,其实我们几个人当中就属你的性子最让人担心,什么事都放心里,问你也不说,我看你昨天晚上买酒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
回想前事总总吴寻只觉心灰意冷,但这样的关心还是让她红了眼眶,可那些事她又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你高中也是在珠峡上的,是不是你那个前男友过来找你了?”
吴寻闻言一愣,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王冉微狡黠一笑朝她吐吐舌头:“我猜的…看来猜对了。”
吴寻看着她没说话,察觉到对面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嘴角上,又瞧她意有所指的笑意,吴寻觉得自己的脸立时就烧了起来,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一时无语。
王冉微也看出她并不想提这事,这两天情绪不对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只又转了个思路,反正她当吴寻是朋友,索性聊起自己的事:“不就是感情的事么,我还被刘路劈腿了呢,我把他□□拉黑了,他还托他的朋友过来跟我解释,烦死了。”
吴寻没吭声,王冉微也不开口了,又等好一会儿吴寻终是忍不住问:“然后呢?你原谅他了?”
“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摔倒一次我认栽,再摔倒就是我活该了,他就是个死渣男!”
吴寻点点头,这才放下心,再偏头王冉微趴在桌子上还在看她:“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不就是谈个恋爱的事么,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分开就好了嘛,反正日子还很长呢,谁说以后就遇不到更好的呢!对吧?”
吴寻听明白她的意思,心口又暖又酸,她又一想或许可以跟冉微聊聊让她给点意见,可犹豫半晌却是开不了口,这头话已至此王冉微也不再多问,低下头认真查阅资料。
直到下课铃响,察觉吴寻似乎有话要讲,王冉微坐在位上不紧不慢收拾课本,她们教室人不算太多,加上近一小半的都提前走了,不出几分钟教室里就已经只剩她俩了,瞧出吴寻的纠结王冉微笑着宽慰她:“没事的,不想说就不说,谁都有秘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吴寻起身,微微垂下脑袋,认真的望着她又说:“吴寻,咱们寝我和你的关系最好,刚开学的时候她们都不怎么喜欢我说我敏感爱哭,只有你天天开导安慰我,我是认定了你这个朋友的,就算以后毕业工作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家的情况也不好,但我一定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
这些话的温度犹如火球,早已将吴寻暖的眼眶泛红,也将她本来疏离冰冷的内心暖出一道裂口,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她少见的彻底放下防备,整理好思绪,刚开口声音已经发哽…
王冉微手挽着吴寻慢悠悠跟在大部队身后,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们一群女生交往合不合得来,向来都是看对方的脾气秉性,平时聊得最多的除去学习就是各种八卦,自家的家境情况,人员情况谁也细说不到这个上面来啊。
她也跟吴寻聊过自己的家境贫寒,可那也只是三言两语带过而已,她也一直以为吴寻跟自己的家庭情况差不多少,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连上学都是靠资助的么!她是爷爷一个人带大的?
人都有窥探欲,她忽然就特想问一下:你爸妈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管你?
话都到嗓子眼了却是生生又给咽下去了,紧接着她又听到了她以前住隐秀路,王冉微瞪大了眼睛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天!你住隐秀路?死了好多人的那里?”
“你是学校特别录取的?没参加高考?为什么?”
“哦你男朋友是市长的儿子”
“你男朋友是市长的儿子!”
王冉微猛然觉得头皮发麻,市长的儿子是男朋友,还帮她上了大学,这种桥段她连想都想不出来,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再次抬眼去瞧吴寻时,脸上神色不自觉就夹带了抹别的意味。
借着月色,她看到吴寻苍白的脸色,又瞧她过年回来明显消瘦的身材,她也明显感觉到手上牵着的纤细手掌迅速变冷,微颤。
王冉微猛然回过神来,她这才明白说出这些话对吴寻而言绝没有炫耀卖弄的意思,她为刚才心底起的一簇妒火而感到羞愧。
对于吴寻而言能说出这些话已是艰辛无比,要说起那天晚上了,那个她今生都难以忘记的雨夜,她的鼻腔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凉凉的类似于柠檬的香味儿,她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像是下了湿雪的冬天一开门就冲进鼻腔里的那种冷冽的空气,只不过她的鼻腔并不觉得刺疼,还有股极淡的柠檬味,他拆开避孕套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
在说起犯过的错时,人本能的会找到一些理由为自己开脱辩解一番,吴寻浑身发冷,如鲠在喉,说自己那晚心灰意冷实在太害怕?还是说就是稀里糊涂的跟人滚了床单,然后又忽然觉得不能白白跟人滚了,所以又开口要了笔钱?
“哼!还跟人说这些话,你敢说你对他一点不心动?你可真是虚伪!”
吴寻浑身一抖,立马偏过头去看王冉微,王冉微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怯生生的望着她:“怎么啦?你行李都没拿就走了?”
吴寻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果然,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怔怔望着王冉微的眼眸,她的大脑也忽然空白一片,慢半拍的喃喃问道:“冉微,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说吗…”
“我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我说你可真虚伪?”
王冉微先是疑惑,随即变得惊恐:“什么意思啊?好像没有吧…”
吴寻定在原地,手和脚似乎都变得僵硬起来,她望着身旁的王冉微,两人都未开口,可她却是又听见一声嗤笑:“怎么?你想让我说话吗?”
吴寻后背开始炸汗,手脚也动不了,甚至喉咙都开始一阵一阵痉挛,她开始觉得心悸恶心,下意识的想弯下腰吐一下却是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
瞧着吴寻苍白一张脸,王冉微更是害怕:“吴寻你怎么了啊?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咱们回宿舍吧?”
吴寻觉得喉咙里的东西马上就要翻涌出来了,可身体仍是一动不动,她心里明白自己出现了问题,可如此直面这个问题,那种惊恐之感仍是滔天翻涌。
绝望之际,她又看到自己动了起来,她跑向垃圾桶旁吐出来,她看见王冉微担忧的跟过来,她感觉到自己重新站起身子,甚至能感觉到唇角向上的幅度。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吴寻猛然一阵眩晕,可她的身体却正挽着王冉微的隔壁朝前走,她像是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失去了身体支配权的旁观者。
她又听到‘自己’跟身旁的王冉微说话:“对不起啊冉微,让你担心了,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我最近的压力很大,跟你聊聊感觉好多了。”
随着‘自己’偏过头,跟随视线,她也看到王冉微满脸的担忧:“你刚才脸色白的吓人,真吓死我了…”
“我刚才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是晚饭吃太多了,吐过就好了。”
像是被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罩牢牢罩在里面,想动动不了,想说话更是发不出一个音调,那现在的‘她’又是谁?
她听见‘她’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回去之后我就去学校办理了退学然后回了老家,直到大学开学。”
“就因为这个?”王冉微明显有些激动:“就因为他妈妈不同意,你就跟他分手了?那他有什么错?你甚至…都没跟他正式说过分手啊!”
“我说了的,在我上大学后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算正式分手了。”
王冉微有些发蒙,她复杂的看了吴寻一眼,敏锐的察觉到眼前人有些变化,说话的语气,态度似乎都有些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别的地方王冉微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好半晌才又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吴寻’闻言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偏头看过来,明明是笑意吟吟的表情,王冉微心里却是直发毛,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明明是一个人,可这前后给人的感觉却又大不相同,王冉微回正头错开她的视线:“我就是觉得你们分手的是不是太仓促了点?其实你们之间也没有多大的……”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短短的一句话堵得王冉微再说不出话来,虽然心里还有疑惑,到底是没再开口。
‘吴寻’脸上笑意不减,仍是亲密的挽着王冉微的胳膊:“人生不过数十年,不确定性实在太多了,他那样的家庭很难会接纳我这样的人,难道我非要让他选择我跟生他养他的妈妈不来往了?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我心里可能一辈子都会不舒服,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后悔呢?退一步说,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那他还是我喜欢想要的那个他吗?”
‘吴寻’轻轻叹一口气又道:“我之前是确实挺喜欢他的,我也想争取一下,可是也得看实际情况不是?所以我现在也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王冉微又看了‘吴寻’一眼,她的嘴角挂着坦然大方的笑意,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释然,对这话王冉微表示认可,方才那些奇怪的思绪也消失不见,二人从挽着手变成手拉着手朝外走,步伐也轻松许多。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受他的情有机会我一定还,但我眼下没有那个条件,我只有能力过好现在的生活,我最讨厌那些犹豫寡断,又内耗自己虚情假意的人,她明明没有能力改变,却还要反复消耗自己,明明一边受着别人的情却还想着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王冉微不明白她说的意思并没接话,‘吴寻’收起笑意,从鼻子里哼一声,补充了句:“典型的当婊子立牌坊,我最反感那种人!”
吴寻‘目睹’一切,听出‘她’说的是自己,她彻底崩溃,惊慌之下她甚至开始虔诚又急切的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一遍一遍去问她到底是谁,没人回答她,她的身体也毫无反应。
眼看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去往寝室这条路每晚都有条小型夜市,很多摆摊的小贩水果夜宵都有,人明显多起来,一种强烈的第六感涌出来,那个‘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朝右前方转过视线,果然看到了董云晟的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