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董云晟接过前方主驾驶递过来的手机，忙着开机，头也不抬的吩咐：“先去秀隐路！”
身旁的助理有些犹豫，小声道：“您刚回来…董事们都在公司等着开会呢…”
董云晟头也不抬去摁手里的手机，一个多月没用早就因没电关了机，摁了半天也没打开，急得他一把将手机丢在座椅上，俊眉微蹙，责怪道：“张叔你怎么也没帮我充电！”
老张也是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你手机落在车里了，你出国这段时间夫人也没怎么用车，要不是你刚才下飞机问我，我都不知道这缝里落下个手机。”
董云晟没说话，一时只觉心烦意乱，公司突然被爆丑闻，董氏成立初期母亲私下用权强势收股，导致几家如日方升的同类产业公司破产倒闭不得不将技术低价卖给董氏，这也是公司短短几年就从珠峡市脱颖而出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董氏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技术，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关系从别人那强取豪夺过来的，最近这几年才从研究别人的基础上研发出新的技术。
尽管董氏早已在同行中站稳脚跟，可这种事情爆出去，公司名誉彻底扫地，董事会那些股东竟直接逼权母亲，母亲也因此病倒，迫不得已将手里的股份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他也算临危受命，一夜间成了董氏的新总裁。
副总及时带着他赶去国外，可还是有两家公司毫不讲情面跟董氏解了约，接下来将面临起诉赔偿问题，公司里几个大股东也是面和心不和，光是个技术部门就分几派人管理，谁也不服谁，董云晟这才理解母亲整日与这些人周旋的压力烦恼。
又加上他年纪又小，学的还不是金融管理专业，董事会不服他也能理解，副总季节算是母亲的亲信，这些天手把手带他，亲自教他企业的经营管理心得，更是带着他去跟各大合作商交涉洽谈。
那天他们急着出国，他又忙着看资料，手忙脚乱的就上了飞机，到了地儿才发现手机落在了车上，大家都忙他也不好意思因这事开口，这段时间不提他自己，就连季节和助理每天也只睡两三个小时。
这么多天她联系不上自己肯定很着急，又想到公司的事，董云晟只觉焦头烂额，似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一向俊朗的五官也微显疲态，唇上甚至还冒出了浅浅的一层青皮胡，助理见他闭着眼蹙着眉，好像没听到自己的话，小心翼翼又道：“董事们还在公司等着，还有好几个会要开，季总已经往那边赶了，我们还是先回公司要紧…”
董云晟撇了他一眼只觉疲惫不堪，抿着嘴一时没说话，助理见状不动声色给了老张一个眼神，老张点头会意，踩着油门直奔公司…
…………
吴寻在路旁站了一会，看着路上车来车往，也不敢确定刚才到底是不是他，心底一阵失落发酸，想着小冉还在里面只又转身进了店里。
点的东西刚送过来，小冉坐在位子上看着眼前的汉堡出神，见吴寻回来也没说话，显然心情还是不怎么样。
吴寻将餐盘朝她面前推了推，笑道：“快吃呀，我记得你说你最喜欢吃汉堡和炸鸡翅了。”话毕也拿了一块儿翅中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品品味儿才又说：“我以前没吃过这个，确实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贵。”她望着手里的鸡翅，又看了小冉一眼，撇了撇嘴：“还有点油，吃多了会长肉。”
对面小冉一脸疑惑的投来视线，吴寻抿嘴笑了笑，继续又说：“不过我们老家那边也没有肯德基，想多吃也吃不到，养鸡养鸭的倒是不少。”
她敏锐的察觉对面小丫头抽了抽嘴角，虽还是一言不发，面上表情却也不似方才那般僵硬，又将餐盘朝前推了推：“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冉这次果然没拒绝，吴寻没急着说话，而是看她把手里的汉堡鸡翅都吃完了，才正色开口：“小冉首先我得让你知道我并没有说教你的意思，从你上初一开始我就一直在帮你补课，我心里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的。”
小冉低着头摆弄可乐杯上的吸管，显然是听进去了，吴寻静静望着她，轻声又道：“如果你遇到了问题，家人永远都是你的依靠，在这个世界上真心希望你好的也一定是你家人。
如果你觉得跟我可以说说，我会帮你想想办法。
如果对我不好讲，你可以回去和奶奶好好说说，她也一定会给你意见的。”
好半晌对面才有反应：“吴寻姐…我…”只话说一半又噎住了，吴寻也不急着问，见小冉红着眼眶，似乎又哭了，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吴寻想了一圈也不明白，她这个年纪能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呢？
正思考着，手却被小冉一把握住，声音夹着哭腔，哀求的语气：“吴寻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奶奶知道…”
见小冉脸色苍白，满脸惊恐，吴寻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陡然一慌，方才那股子恐慌感又涌了出来，她稳住心神，面上故作镇定。
“究竟发生什么事？”
……
王冉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只半个月前一次放学，她在路上看到了同学万雪，上小学时二人关系很好还常去对方家里吃饭，直到升了初中没分到一个班这才疏远了些，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看到几个女生围了过去，透过缝隙竟看到万雪正在地上跪着，一边在地上磕头，一边哭着说什么。
王冉不明所以，只看到昔日好友这番模样心中又气又惊，可谁知这一时的热血竟成了她的噩梦。
“万雪，你在这干嘛呢？”
几个女生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看看王冉，又看看地上跪着的万雪。
“这是你朋友？”
王冉本想扶起好友，可万雪却吓得直直瘫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听一旁的女生笑嘻嘻又问：“你也是四中的？”
那晚并没发生什么事情，几个女生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也就让她二人走了，路上万雪也没说什么。
一开始的奇怪事是在学校吃饭的时候，那几个女生拿着餐盘径直坐在了她身边，王冉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十班的，她是一班与十班一个在最东角，一个在最西角，之前不认识，就算见过也没有印象。
几个女生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吃饭聊天，直到最后其中一个女生竟将盘里的剩饭直接倒在了她的餐盘上。
“你干什么！”
那人却也不恼火，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我吃不下了，你都吃了吧。”
“你的剩饭干嘛倒在我这里！”
另一个女生又开口了：“怎么了？还不够啊？那我的也给你啊！”说着也将盘里的剩饭倒了过来，边倒边心平气和的朝她：“以前这些剩饭都是万雪吃的，现在是你的了。”
王冉都快气哭了，端起餐盘就出了食堂。
晚上吃饭时她和平日要好的同学坐在一起，远远就看那几个女生进了食堂就开始找什么，不一会儿就又端着饭朝她这边过来了，只这次身后还跟着万雪。
几人餐盘往桌上一放，其中一个女生点了点同学的肩膀，偏头笑着说：“你去一旁吃吧，这边坐不下了。”
同学本想说什么，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走了。
王冉也站起来跟了过去，可谁知几个女生也跟着过来了，那架势，很明显是在告诉她，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王冉又气又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吃饭啊！”几个女生说着将她围在中间，笑道：“中午的饭没吃，你不饿吗？我们陪你吃饭啊！”
王冉看了眼对面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抬眼的万雪，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在这样我就去告诉教导主任。”
那女生盯着王冉看了半晌，笑容这才僵在了脸上，一双眸眼毫无波动，僵硬的甚至有些冰冷：“好啊！你去！”说着一把打掉了万雪的筷子：“用手吃！”
万雪迅速用手抓着米饭朝嘴里送，女生这才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回过头又去看王冉，得意似的勾了勾嘴角。
她当时只觉气恼，出了食堂直接就朝办公室去，路上恰好就遇到了朝食堂走的教导主任，听闻又是高三那几个老油条惹事，主任发了好大的火，听说人还在食堂，示意王冉先去教室准备晚自习，随后就朝着食堂去了。
………
刚回教室一起去吃饭的同学就迎了上来：“王冉，你怎么跟钱亚男她们混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么？”
王冉疑惑非常的摇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啊…”
“她们都是老油条了，天天在学校混日子，还惹事欺负同学，钱亚男都被停课好几次了，她妈妈拖了好多关系才又给她送回来，老师都拿她们没办法，听说之前都把一个同学逼得退学不上了，她们找你干嘛啊？”
王冉忽觉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我…我也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
“总之你小心吧！别去招惹她们！”
“好…”
………
人的眼睛本能的先看到光明，连老话都说，人之初，性本善。
路上遇到个蹒跚学步的婴童，肉嘟嘟，粉嫩嫩，举手投足都觉得憨态可掬，真想上去揉一揉，捏一捏。
十五六岁的青少年迎面而过，书包在肩上，手里拿着篮球，这是一生中最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年纪。
傍晚时分，公园道上缓缓散步的老人，一眼看去想到什么词？
想来都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几十年的沉淀让他们的眼神中藏着睿智，世俗的烦恼在他们眼中似乎也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是眼睛给与我们的最直观的感受。
可还有句老话叫人心隔肚皮，先孩童来说他们不管何时何地，不舒服就哭，心情不好要喊，要不到东西更要闹，天真无邪是他们，蛮不讲理也是他们，让人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犯了错，人又说，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长大懂事了就好了。
有些心肠越久越黑，遇到倚老卖老，瘫地撒泼的老人，又有人说，算了算了，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他计较什么？
凡事都有两面，眼睛更会骗人，或许应该反过来说，人之初性本恶，所以才会用道德，用人伦，用法律去镇压。
有些慈眉善目的皮囊里偏就装着一颗罪恶的心，她们骨子里生来就带着恶，所以根本就不通伦理，不讲道德，毫无底线，更是打着无知的幌子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可以说她们还小，不懂法律，所以肆无忌惮，又或者说，她们很懂法律，只因为还小，才变本加厉。
……
四中的夜自习只有两节课，八点钟准时放学，想到同学的那番话王冉竟觉得后怕起来，她骑自行车，到家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停车棚里好多来推车的同学，王冉心不在焉的左让让，右避避，心中似乎有什么感应似的越来越慌，她加快了步子朝停车的位置走，停车棚里人越来越少，车位也渐渐空了，王冉找了一圈，竟没找到自己的自行车。
正着急忽然就看到站在车棚另一头的钱亚男，王冉这时候也怕了，下意识转身就朝外面走却见身后也站了两个女生，很明显是来堵她的…
随后王冉听到自行车轱辘的转动声，回头去看，万雪正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到钱亚男身旁。
钱亚男直勾勾盯着她：“这是你的自行车吧？万雪没记错吧？”
王冉满脸震惊的去看万雪，对方却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自己，她稳了稳心神又去看钱亚男：“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耳后一阵脚步，不待王冉反应过来，头发从身后被人一把抓住，几个巴掌就落在了脸上。
“你他妈敢找教导狗告我们的状！还说不认识我们？”
脸上火辣辣的疼，王冉一时都蒙了，头皮被扯得也是一跳一跳的疼，反应过来试了几下都没挣脱，当即就吓哭了，见她这样身后女生冷笑了一声，腕上劲头一转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这边万雪和钱亚男也过来了，钱亚男架着胳膊冷冷道：“教导主任今天把我骂了一顿，你知道为什么吧？”
王冉一咬牙：“是你们先欺负我，我又没惹你们！”
钱亚男并不理会她，偏头看了眼万雪，笑道：“要不万雪你去帮我报仇吧？”
万雪低着头，早已吓得抖如筛糠，闻言更是浑身一震，一脸惊恐的看向钱亚男。
钱亚男抿嘴微笑：“怎么？不愿意？”
万雪起先是震惊，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而后竟真的朝王冉走…
起初的受害者，竟就这样成了施暴者。
看着昔日的好友，缓缓蹲在自己身前，挥手朝自己脸上打下来，王冉心中发寒，本能的去反抗，身后那两个女生却上前钳住她，王冉再忍不住一边挣脱一边哭喊。
“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打我！我要去报警！”
这话倒是提醒了钱亚男，她疯了一般冲上前，一把推开几人，几近夸张的大喊：“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打人是不对的！警察叔叔会抓我们的！”对面几人皆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忽然笑起来，却更显狰狞…
王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人前后不过几秒，情绪起落如此夸张诡异，让她莫名生了种看鬼片的恐惧感出来，她也顾不得哭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这才惊觉自己惹上了个不得了的麻烦…
却瞧钱亚男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如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
后面的事王冉再说不出口，平复了许久才捂着脸哽咽道：“吴寻姐…我根本就没惹她们…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吴寻看着小冉，想到她刚才的一番话，很快抓住了重点，心脏似乎被什么顶了一下，又猛的弹起来，她挪到小冉身旁，满脸严肃：“小冉…她们给你拍什么照片了？”
哪知王冉根本不敢看她，一脸犹豫，目光躲躲闪闪，吴寻伸手掰正她的肩膀，顾及旁边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冉，她们…是不是拿什么东西来要挟你了？”
迎上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吴寻突然明白了什么，胸口发凉，就连声音也抖了：“她们是不是拿照片要挟你？”
事已至此，王冉绝望的闭上眼，思绪再次回到那晚的停车棚，几人撕扯下她的衣服疯狂大笑着拽着她拍照片……
她们拿照片要挟自己吃剩饭，喝脏水，甚至每天放学都要给她们磕头才算结束…
如果不照做那些照片就会被发出去，给全校的人看，她们甚至还威胁自己要把照片寄到家里…
她才十六岁，哪里勇气去承受这些…几次都想自杀…爬上了学校的顶楼，可又太胆小，又想到爸爸妈妈又没勇气跳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哪天就真的下了决心…
“吴寻姐你千万不能告诉我奶奶……你要是说了就是逼我去死…”
吴寻盯着王冉，理智的分析情况，许久都不说话，一双眸仁漆黑冷静：“可总要解决问题，难道一直要这样下去吗？去报警吧。”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根本的办法。
“不行！不能报警…报警了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再说了她们又都没成年…”
“现在是法治社会，她们这么做已经触碰法律了……”吴寻言语微顿，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冉，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她们做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你的朋友万雪就是上一个受害者，现在又是你，如果你不站出来，一定还有下一个……”
话未说完却见王冉痛苦的抱住脑袋：“那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了……我爸妈他们，全校的同学…我帮了别人可我自己要怎么办？我以后要怎么办？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瞧着小冉崩溃的模样，吴寻鼻头一酸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没来由的，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
讲道理谁不会啊，书上有写，老师有教，墙上喷的也有口号，连小朋友都知道遇到麻烦要去找人民警察。
那晚从今朝醉出来又惊又怕，又气又羞，一腔热血，本能的朝公安局走，若不是张梦婷出来拦住她，或许真的就报警了……
可人却生着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叫羞耻心，事后细细想想，如果当时报了警，立了案，闹得人尽皆知，她真的能接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吗？
特别是董云晟…他又会怎么想？
她接受不了，一定接受不了，到最后竟还生了侥幸心理，幸好那时候张梦婷拦住了自己，幸好，幸好…
所以她能理解小冉的顾虑，甚至感同身受…
她才十六岁啊，遇到了这种事还忍了这么久已经算是很坚强了，除非她自己能想明白若真强迫她去报警，说不定这事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了。
可事情总是要去解决的，吴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白了她也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心态虽比同龄人要成熟，可遇到这种事情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找老师找警察。
马上自己就要高考了，小冉又这样，又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情，吴寻只觉心烦意乱，一种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仍她怎么甩都甩不脱，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很想爷爷，想马上逃离这座冰冷陌生的城市，像儿时一样扑到爷爷怀里，闻着他身上旱烟味，扣他手上的老茧…
“吴寻姐…你帮帮我吧…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我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吴寻回过神，视线在对小冉脸上聚焦，面上有些犹豫：“我能怎么办呢小冉，我也想帮你啊。”
王冉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似有火焰在烧，似乎此刻吴寻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们喊我明天去体育馆溜冰场，我好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你问问她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吴寻姐…你帮帮我啊！”
“我去问又有什么用呢？她们又不认识我，更不会听我的啊。”
“可是你毕竟是大人…你去说说…说不定她们就能放过我了！”
吴寻有些无奈，自己也不过才二十岁，委实算不上什么‘大人’，可望着小冉一脸无助绝望的表情心中又是一软，是啊，在她眼里自己不就是个大姐姐吗？又想到张姨这几年的帮助，她实在没法拒绝，只轻声道：“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