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罗译拉着人蹲在墙角，耳边枪声不绝，震的人几近耳鸣，他探头去看，工厂里一时硝烟弥漫，血气冲鼻，一时也分不清哪是哪伙的人。
这边情况复杂，一群亡命之徒聚在一起，他不能不多留个心眼，早就察觉不对劲，交货这天特意嘱咐黑杆先藏好货，他自己先带着一部分过来，果然就遇到了变故。
帮派里两个领头意见对立，各自手里都有不少追随者，几句话没说就翻了脸。
若是连活着都成了奢望，人就会暴露兽性，见惯了屠杀，血腥，尸体，人性理所当然的泯灭，手中冰冷的机械必然会成为唯一的信仰。
可惜徒有一颗兽类冰冷的心脏，却没有它们的尖爪利齿，生着一副血肉之躯，刀一捅就破，只需一颗子弹，无论打到哪里，任谁都受不了。
这里的二把手最先掏枪，一枪爆头，脑液血水喷溅一地，场面瞬间失控，枪声炸起，这场内战不论哪一方胜出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好处，出了这场变故，能白白到手的货谁又甘心拿钱买呢？毕竟枪弹可不长眼，缅甸离得又那么远。
聘请‘飞鹰’里的几个压货人此时也聚到了墙角，有人已经受了伤，血染红一大块衣服，看不出来伤在哪里，其中领队看着眼前血雾弥漫的空地，啜了口唾沫，眸中杀意涌动，沉声问：“怎么办？”
罗译抿着嘴，眸眼越发幽黑，声音却异常冷静：“带来的货呢？”
“还在车里。”
他视线一一扫过众人，面上终也露了狠，寒着脸冷声吩咐： “不管对面是谁，只要动我们的人，就跟他们拼！”
………
到班里时早课马上就开始了，吴寻和英语老师前后脚进教室。
早自习本就只有四十分钟，英语老师本打算前半段让她们默写，后半段随即抽查一下上节课留下的背书结果，手里的教案刚放到桌上，抬眼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零食袋子，瓜子壳一地都是，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回事？昨天谁值日？”
底下同学本就才来一半，一时面面相觑没人接话，却听英语老师又道：“大家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谁这么不负责！怎么好意思耽误这么多同学的时间！”
眼神转了一圈落在副班长身上：“赵晓，昨天谁值日？人到底来没来！”
赵晓也是一脸懵，左右看看：“我也不知道啊老师…”
英语老师正憋着火，就听门口女生通透的声音：“对不起老师，昨天是我打扫地面。”
“还不快点去弄干净！耽误这么多同学时间！你…”
扭头一看竟是吴寻，班里常年的第一名，几门主课老师对她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偏爱的，只是在气头上，语气虽有缓和，却也不怎么好听：“你怎么回事啊！耽误大家时间！还不快去扫扫！”
吴寻下意识朝里头看，张瑶李思语二人还没到，还有三个月，轮到她值日最多也就还有两次，吴寻也没解释，疾步朝位上走。
“好！我很快弄干净，尽量不耽误您！”
…………
为了不浪费时间，英语老师索性提前抽查起来，其他同学见状纷纷拿着书试图多看几眼。
收拾一半时，张瑶李思语二人双双走进教室，看到正拿着垃圾袋的吴寻交换了个眼神，面不改色的朝位上走，张瑶的位置在后面几排，正与吴寻擦肩而过，两人视线相撞，张瑶勾勾嘴角，微微挑眉，颇有几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意味。
吴寻并不能理解她们这种行为的意义在哪里，又觉得幼稚，高考后谁又还记得谁呢？她漠然移开视线，将垃圾袋拖到角落里…
早自习结束，大部分同学赶去食堂吃饭，吴寻拿出昨天没解出的题，正好前两节都是张春华的课，到时肯定会讲题，她正拿着尺子在纸上画图，就听对面张瑶的声音：“哎呀，我就是喜欢有些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李思语正一手拿着面包往嘴里送，一手拿着手机回短信，闻言轻笑一声，朝对面看了一眼：“小心人背地里画个圈圈诅咒你。”
张瑶一翻白眼：“切！”
过了会儿只见李思语想起什么似的，合上手机，忽然来了兴致：“你听说了没？董氏集团好像快垮了！”
张瑶一脸茫然：“没有啊！什么情况？”
“我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回宿舍听范妤提了一嘴，说董氏被媒体爆出了个黑历史，好像挺严重的，牵连好多家公司了！虽然媒体那边压住了，可圈子里大部分都知道了，他们的合作商纷纷解约，集团内部都闹翻天了！”
张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没听过，反正又不管我的事”
李思语撇撇嘴：“是啊！是不管咱们外人什么事。”说到后面故意加重了‘外人’二字。
吴寻本无视这些话，可听着听着，心忽然就揪了起来，董氏…说的是他家的公司吧？出什么事了？他突然联系不上…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却听那头又换了个话题：
“今朝醉的至尊卡你帮我弄了没？”
“我跟他说了，他还没回我…”
“所有消费全部半价，他不会是不想给吧？”
“肯定是太忙没看到，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李思语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对面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想问一下…董氏集团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都是一愣，见鬼了一般朝对面看，张瑶本就对她不满，这下逮住机会，自然没好腔：“问谁啊？神经病吧！”
李思语也是笑：“你男朋友家的事，你问我们？”
张瑶故意嘲讽：“当然得问清楚了，要不然好不容易钓到个富二代，到最后突然发现人家里快破产了，还不得赶紧找下家么！”
这话实在难听吴寻看着对面二人，眼眶微红，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却全部卡在喉咙里，末了又抬眼看向对面，冷声说道：“振高这三年我自认从未得罪过人，同学一场你们说话何必这么难听？处处这么针对我有什么意思？”
李思语却是一挑眉，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呦！发火啦？”
张瑶一脸嘲弄，满不在乎：“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针对你，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装模作样自持清高的模样，其实呢？假的要死，谎话连篇手脚还不干净！”
班里还有几人没去食堂，见状也纷纷出声：
“算了算了！”
“都是同学，都别说了！”
“我看吴寻确实不像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
“马上就考试了，别闹得太僵了！闹到老师那也不好！”
张瑶却不以为然，架着胳膊又道：“去吧！你不是张春华的心头肉么？背地里没少打小报告吧！去告诉她我张瑶就是欺负你了怎么了？昨天这地就是我故意弄脏的！下次轮到你值日我还这么干！”
这话摆明了挑事的！本想缓和气氛的几名同学皆是一阵沉默，下意识般去看吴寻，见她脸色煞白，肩膀微颤，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可几乎是顷刻之间，她又恢复了神色，眼皮朝上一抬，一双黑眸漠然无波，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你以为你们这么做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吗？让我吃不下饭？还是睡不着觉？我告诉你一点都没有！下次轮到我值日你们可以玩的再晚一点，弄得再乱一点，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大不了被老师说一顿。
作业我可以自己交，不发我资料试卷我可以自己去拿，冷嘲热讽我听的多了，你这种针对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就三年，最多也就这三年，人的一生几十年，谁又会去费心记住这区区三年呢？对于我而言，这三年不过就是个小小插曲，我就是来学习的，等毕了业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何必在意。”
这话她说的很轻，面色从容，语气平淡，却字字落进人心里，几个男生甚至直接起身拍手叫好！
这无疑是打了张瑶的脸，她指着吴寻，气急败坏，若说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自己，张瑶竟一时也想不起来，张口一噎：“你…信不信我找人整你！你给我小心点！”
后座的男生却不乐意了，手机朝桌上一扔：“张瑶，知道你男朋友有点势力，但也别太过分了！人说的不对吗？”
张瑶回头一看，脸色又是一变，说话的男生正是班里的赵磊，在学校同学圈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听说跟道上的人也有点关系，有几次因为斗殴直接进了局子，但人家里有关系又给弄出来了。
一时所有话都憋进肚子里了，末了咬着牙丢出一句：“装什么装啊！恶心！”
…………
吴寻失魂落魄般过了一天，那天董云晟的妈妈对自己又是那种态度，说不在意是假的，之后他又突然联系不上，吴寻几乎是本能的认为他是故意想分手，又气又委屈，这才失了理智。
可如今细细想想，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即使要分手他也肯定会当面说清楚。
董氏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牵连了他？那晚他妈妈到底怎么样了？吴寻只觉心急如焚，恨不得放学直接去董氏找他。
……
今天周五，难得不上晚自习提前放学，吴寻刚收拾好桌面就见一人堵在了她位前，抬眼一看竟是赵磊，同窗这几年跟他好像也没怎么说过话，又想到今早那个插曲，吴寻显然有些尴尬，又不明白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赵磊勾勾嘴角，吴寻和董云晟的事情全校早就传遍了，绝多数都认为吴寻极有‘眼光’，毕竟人董云晟的身份家境摆在那里，赵磊自然也这么觉得，这种女生他见得多了，可今天她那一番言论却是有些惊到他，赵磊甚至偷偷观察了她一天，如今再看吴寻，那感觉说是惊艳也不为过。
“张瑶她们为什么针对你？”
吴寻一时难堪，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却听赵磊轻笑一声又道：“你说那些话就不怕张瑶真的找人打你？”
吴寻一怔，疑惑非常的看了他一眼，待和赵磊视线一碰，又极快收了回来，淡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没必要怕。”
赵磊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架着胳膊，望着眼前女生秀气的模样，缓声道：“现在是金钱社会，我进了五次公安局，知道都是怎么出来的么？”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似乎正等着她开口问：为什么？
吴寻却并不打算问，她也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只将背包从屉抽出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我送你？”
吴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开口：“不用！”
赵磊也不恼，架着胳膊静静望着吴寻走出教室，忍不住痞痞一笑。
……
赵磊到底什么意思，单纯同学间的好心，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吴寻此时无力深想，她满脑子都是董云晟，又是自责又是着急，不知道董氏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奇在店门口拴着，远远看到主人高兴的又是转圈又是跳的，吴寻怕它吓到行人，急忙朝店里跑，边跑边冲着大奇吩咐：“快坐下！”
进了店里还不见人，吴寻朝里屋走了走，就听见张姨的声音，似乎正发火，她止住脚步，又退到了门口，跟大奇玩了会，期间有人进来买东西，她还照看着收了钱，刚在记账本上记上张姨就出来了。
“吴寻放学啦？”
她放下笔，将钱夹在本子里：“嗯，今天不上晚自习。”
张姨没说话，接了杯水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没喝，叹着气，心情似乎很不好。
吴寻想了想，终是走上前，轻声问：“张姨，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姨闻声抬眼去看她，心中只觉感慨万千，这要是自己的孙女就好了…末了叹了口气才道：“我是管不了了，她爸妈被公司派遣到国外这么多年，哪年不是过年才回一趟国，我天天换着花样给她烧吃的，一个碗不刷一件衣服不洗，倒伺候出仇来了！”
吴寻立马会意：“怎么了？小冉犯错误了？”
“也没说学校放假，今天突然就不去上学了，我好说歹说就是不去，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到最后直接让我出去！说让我别管她的事！”
“不去上学了？”吴寻略微沉思，上个礼拜给她补课的时候小丫头就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这头张姨又道：“你说我图什么，不就是想让他俩趁年轻多攒点钱以后日子好过点，这丫头就是不让人省心！”
见张姨抹眼泪，吴寻沉思片刻，小声道：“要不，我去劝劝她？小冉有什么话有事也会跟我说。”
这话听着心中又酸又暖，她望着吴寻半晌，柔声开口：“也好，谢谢你啊小寻。”话毕又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她：“这钱你拿着，小冉爱吃肯德基，你们去点些吃的。”
吴寻急忙摆手：“不用了，我身上带的有钱…”
“拿着！”张姨面色一沉，拽过她的手半凶半吓将钱递过去，吴寻不好推脱，老实接过现金转身去屋里喊小冉，起先小姑娘不愿去，吴寻耐着性子劝了好久，才说动小冉起身。
吴寻还真的不知道附近的肯德基在哪里，特意问了小冉才知道机场路有一家，既然小冉肯开口，她心里估摸着可以问一问，这才又转过身，柔声问：“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心里本就藏着事，又加上奶奶已经在屋里啰嗦她一天了，这会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你们烦不烦啊！老管我干什么啊！我上不上学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吴寻也不恼，静静瞧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又道：“当然有关系！那是你的奶奶，是你的亲人，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小冉彻底爆发，猛的止住步子一把甩开吴寻的手，几乎是叫着甩出几个字：“我说了不用你们管！”
这可把吴寻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冉这个样子，印象中她虽有些小脾气，却也绝不会这般暴躁，吴寻跟了上去，却见小冉抱着头蹲在地上崩溃着大哭起来。
吴寻莫名生出了种恐慌感，上前蹲在小冉身前伸手去拍她的背，颇有些语重心长：“怎么会认为是在管着你呢？小冉你得知道我们都很关心你的！”
小冉肩头微颤，她本就吃软不吃硬，又将吴寻当姐姐，此时只觉心中防备彻底崩塌，可这件事她决不能说出口，只擦去脸上泪痕，抬起头，语气也软下来：“吴寻姐你能不能别问了…”
吴寻连忙应声，拉她起身：“好！你不想说就算了，咱们去吃肯德基！”
二人一路无话，吴寻再不敢随便开口，只小心打量她的表情，突然想到上次给她补习时的谈话，略微思考，会不会是跟朋友闹了矛盾？可又一想，她们这个年纪今天翻脸说不定明天就又和好了，单纯的闹矛盾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她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可看小冉这样子又不肯多说，中招考试马上就到了，她数学成绩本就忽好忽坏，张姨又一心想让她上振高，吴寻一时只觉头大。
机场路在客运站旁边，附近吃的不少，这个点人又多，两人点好餐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她留意小冉的态度，跟她说了几句话也都不回。
吴寻不敢轻易开口，只偏头朝着一旁看，窗户外就是马路，这会车来车往，扫眼就能看到对面从车站出来的人，不知兜兜转转转了几道车才来到这座城市，背着包，站在路边左右观望，各有各的心事，各奔各的生活。
思绪一时恍惚，三年前她和梦婷刚到珠峡市那天就是从汽车总站下的车，中间转了三次大巴车，几包行李搬来搬去生怕弄丢了，几百块钱揣在兜里，一路上捂都捂潮了…
眼前一辆车影驶过眼前，后车窗半开，一张明朗俊逸的脸一闪而过，吴寻猛的回神起身追了出去，但等她出门那辆银色轿车早已汇入车流渺无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