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这晚吴寻几乎一夜未眠。
t大上不起，也不能不顾爷爷，自己已经是这样的境地了，竟然还对他说出那样的话！给些时间又能改变什么呢！就这样拖着？
一种无力的窒息感涌上吴寻的心头，她只觉前所未有的痛苦，平时的理性荡然无存，甚至还生出了怨恨，自己明明这么努力，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的！为什么自己只有爷爷！为什么！凭什么！
今早到教室，董云晟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吴寻知道，他是在给自己空间去做选择…
她下了决心，今天必须得跟他说清楚！
下课铃刚响，下腹便又是一阵抽痛，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摸包，顿时愣了一愣，随即马上低下头去找，最后将物件一一掏出来摊在桌面上，里面钥匙雨伞纸巾都在，却唯独少了那包刚打开且只用了一片的廉价卫生巾。
她怔了一怔，重新又找了一遍，甚至连地上也看了两眼，真的不见了！
吴寻呆呆坐了会，脑子里掠过一股奇怪电流，几乎是下意识的去往张瑶位上看，此时她正侧着身子朝后坐，和唐安李思雨二人笑着聊天。
李思雨最先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用手肘碰了碰张瑶又看了眼吴寻，后者马上心领神会偏头挑衅般看了吴寻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笑着说了句什么。
真的是她拿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要自己难堪？吴寻一时愣在那里，直接去找她要？可自己又没证据，万一不是她拿的呢！
如果不是她拿的，刚才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吴寻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答案，可她却没有证据。
吴寻无力深想，更麻烦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今天是她经期的第三天，正是量多的时候，如今一整包卫生巾都丢了，更要命的是下节课正巧就是体育，体育老师最近为了锻炼他们的体能，一般都是两圈快跑开场。
她只觉头皮发炸，在位上呆坐了半晌，起身径直出了教室。
这边李思雨望着吴寻出门，撇了撇嘴：“你们猜她去哪了？”
张瑶回头看了一眼，颇有些得意的说：“肯定是去找张梦婷了呗！”
三人中只有唐安不语，手里拿着新买的mp3，里头是刚下的流行歌，甚至连头也没抬一下，齐眉的刘海投下不大不小一块阴影，恰到好处的遮住了一抹冷笑。
……
吴寻径直到了七班，在门口朝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张梦婷，一个女同学包着一摞卷子从旁边经过，看了看她，问：“这不是一班的吴寻吗？”
她是张梦婷同寝的室友，也是七班的班长，吴寻朝她笑了笑，道：“是的，我来找一下张梦婷，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她。”
话毕女同学也是连连摇了摇头：“她都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考试之后就说有事，都请好几天假了！你不知道吗？“
吴寻闻言愣了一愣，如实回她：“我不知道…”
却见女同学面色不快：“听说她去今朝醉当公主了，你要是看到她最好和她说一下赶紧来学校，咱们老班都说不想要她了，问她到底还上不上了！”
她心中一惊，面上却赔着笑：“上的！她可能是老家有什么事才请假的，这都快高考了，她肯定还上的！”
女同学皱着眉又道：“就她那成绩，考不考都一样了，你看到她就让她赶紧来学校一趟吧！我先送卷子去了。”
“好！”
……
吴寻胆战心惊，张梦婷去了今朝醉当公主？那样的地方…
没来由的她又一次想到了那天卫生间里不堪入目的一幕…
下腹又开始隐痛，她甚至感觉到一股暖流涌了出来，上课时间学校根本就不让出去，再说现在出去买也根本来不及了。
吴寻无计可施，拆开来看，这明明就是一件极小的琐事，可就是压的她喘不过气，心底那股子酸意愈发浓重，她想爷爷，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哭。
上课铃声响了，远远就看体育老师，吹着口哨来他们班喊人，同学从教室陆续朝操场集合，她立在走廊上，迟迟迈不开步子。
教室里很快就没有人了，体育老师站在门口又往教室里扫了一眼，刚准备走，一扭头就发现了远处的吴寻。
“你是一班的吧？怎么还不去操场！”
吴寻这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咬着下唇，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饶是体育老师一个大男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微微低头，声音也缓和了不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几日的隐忍，如今被这一句简单的关心彻底击溃，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却仍是哽咽的开不了口，她：“老师…我想请假…”
老师也是一愣，毕竟是个大男人，看不得女生哭，见吴寻这样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直接就答应了：“好！不舒服你就在教室里休息吧！”
说罢转身就走了。
吴寻进了教室，刚在位上坐下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她慌忙从包里掏出纸巾捂住眼睛，一边克制一边安慰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一件小事，有什么好哭的！还有半个学期就毕业了，有什么忍不了的！不是还有爷爷么！自己不是还有爷爷么！
是的！她只有爷爷…
心里的那股子酸劲，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了…
窗外飞快闪过一个身影，下一秒董云晟就闯了进来。
下课他就没看到吴寻，到操场集合时也没看到她，直到体育老师说有个女同学不舒服请假了，他想也没想就跑了回来，如今看到吴寻用手捂着脸，抖动着肩膀伏在桌上，心倏地揪了起来，从中渗出令人陌生的痛意。
他缓缓走到吴寻位前，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上，吴寻一顿，急忙擦拭眼泪，抬起头看到是他，又惊又窘迫，一时怔在位上。
见她这样董云晟心中也越发难受，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低声小心翼翼的问：“是…因为我吗？”
“………”
不等吴寻回答，他又道：“是因为我喜欢你，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吴寻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忍不住又涨红了眼。
只这片刻的沉默彻底熄灭了他眼中的希望，他苦笑两声，仿佛失了神，朝后退了退，再次开口：“我知道了……你不用觉得难堪，这没什么的…”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小心翼翼，至真至诚，却又患失患得。
董云晟不知道她怎么了，却又下意识的认定了是自己昨天突兀的告白，才会让她这样为难。
如今看她这个样子，答案显而易见，他又看了眼吴寻，压下心中酸楚，试图安慰她：“你真的不用觉得难堪的！是我太唐突了……我以为…”
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董云晟此时只觉得失落难堪，甚至有些站立难安，他再次开口：“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说罢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仓促离去。
吴寻揪着一颗心，眼泪雨点似的朝下滴，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总不能一直拖着别人，他的条件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找到更好更适合他的！
他们生下来就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又谈何容易！这样的结果是对的！
道理她都懂，可胸口却仍是隐隐作痛，吴寻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听一阵疾步声由远而近，从教室外传来，窗边飞快闪过一抹人影，吴寻一抬眼便看着董云晟又一次闯了进来。
他喘着粗气走到吴寻位前，红着眼眶盯着她看：“吴寻，有些话现在不说清楚，我以后一定会后悔！我们同窗三年，我对我真的没有感觉吗？我和别的男同学在你心中难道一点差别都没有吗？说实话，我不相信！可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请你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是不会死心的！”
吴寻却是心头一紧，她调正呼吸，压下心中苦涩缓缓起身，看着近乎失态的董云晟，一字一句的开口：“董云晟，你让我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呢？你知道我的情况吗？
我是一个特招生，我的家在穷乡僻壤的大山里，那里一年的收入甚至还不如你们出去聚餐一次的开销！听起来很不可置信吧？可这就是事实！
我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远，每天四点半起床，五点就要从家开始走，稍微晚一点就会迟到，因为我住不起学校的宿舍。
每天中午我都得走近半个小时出去吃饭，然后再跑着回来，因为我吃不起食堂的饭菜。
我的笔记本都是正面写完了再接着从反面写，一丝空隙都不留，因为这样就可以省下一个新本子的钱，一个笔记本也就两块钱，可就是连两块钱我都得考虑着花，我不敢交朋友，私下从来不联系同学，因为我怕麻烦别人，我也还不起别人的人情！
好好的上完学然后回去做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t大我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泪珠顺着吴寻的眼尾直直滴落下来，往日积压的情绪这会彻底不可控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我是喜欢你！可喜欢两个字在现实面前又能算什么呢！难道非要不合实际的在一起然后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果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可能会有结果！”
董云晟却是呼吸一滞，脑子猛然清醒，惊愣在原地，听到她这样的生活，很是心疼，又听见她说喜欢自己，又很欢喜，待明白她的为难，一时半会也分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了。
却见吴寻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抬眼看向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再次轻启薄唇：“你还想了解我吗？我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爷爷，因为我是一个被人遗弃在马路边上的弃婴，是爷爷捡到了我，养大了我…”
吴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人说出自己的生世，那个她七岁就知道，却一直埋在心里的秘密，她强忍着酸意，甚至连嘴唇都在发抖，两滴泪却还是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你说…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复杂的情绪交汇慢慢积淀，一方面欣喜若狂，一方面又是心疼她的经历，他静静看着吴寻，还没开口眼睛就先湿了。
二人不语，相视良久，才听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的开口。
“你不止有爷爷，只要你愿意，从今天开始你还有我！你担心的那些顾虑根本就不是问题，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那些琐事又算得了什么啊！”
胸口骤然一暖，心里坚固的防线此时彻底溃不成军，她瞪大了眼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却听他又道：“吴寻，我们不会没有结果的！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情话，但我保证，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放弃，我们就一定有结果！很好的结果！你的顾虑让我来解决…”
他顿了一顿，望着吴寻，认真的问：“吴寻，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这一次，她再也无法拒绝，那些事情总会有办法的！爷爷那边总会有办法的！
迎着他的眸子，吴寻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
………
这声‘好’简直让他欣喜若狂，虽极力压制，可仍是心照澎湃，待又看向吴寻时，终是忍不住红着眼眶笑了出来。
吴寻也是笑，鼻头又酸，心中又甜，心中的阴沉无声无息的便消散了。
耳畔传来一声哨声，操场同学开始跑步了。
“我们快去吧！今天有体能训练呢。”
董云晟朝门口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吴寻没跟上来。
“怎么了？”
这可怎么说啊…
吴寻涨红了脸，仍是不好意思开口。
董云晟不明所以，盯着吴寻看，待看清楚她面上的不自然，这才恍然大悟，忙问：“今天请假是因为哪里不舒服吗？”
吴寻避开他的视线，吞吞吐吐的小声开口：“不是…”话未说完就见董云晟已经到了身前，伸手便去摸她的额头，而后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颇为奇怪的道：“没有发烧啊，是其他哪里不舒服？”
这可怎么开口啊，吴寻低着头，一张脸此时涨得红彤彤的。
董云晟却是真的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却怕麻烦别人，所以刻意不告诉自己，他皱起眉，沉吟道：“有什么难处到现在都还不肯告诉我吗？”
话已至此，吴寻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横，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来那个了…没有卫生巾…”话刚说完，就觉得脸上火烧似的，一颗心砸的她胸腔发疼。
董云晟呆了一呆，眼中的不解迅速消散，又飞快换上了另一种思绪，一时间两人谁也谁也没说话。
董云晟怎么也没想到，为女朋友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帮她买卫生巾，心下一阵感慨，这难道就是第一道考验么？这下轮到他结巴了：“我去…给你买…”
“学校上课时间不是不让出去吗？”
他红着脸，看也不看她便冲出了教室：“没事…我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