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破土而出
内室一片混乱。
地上的水渍和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刘文翰和李万万两人均有受伤，身上所着衣裳也被斑斑点点的血迹沾染，床上的被褥也沾上了不知是谁的鲜血。
一阵疼痛过后，李万万渐渐意识回笼，感觉到自己被刘文翰紧紧禁锢在怀里，手腕隐隐作痛。
她推了推刘文翰，没有推动。
“大人，您……先放开我吧，我好点了……”
刘文翰这才松手。
“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你……恐怕过一会又会发作……你……”刘文翰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李万万看到了刘文翰的手，发现他的手掌中间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李万万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我发作时，大人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这次已经伤到大人了，我不想……”
刘文翰没答话，只是站起身，拿过桌子上的纱布，将李万万的左手手腕捏过来，小心地查看伤口。
因为他阻止的及时，伤口并不深，但是在李万万纤细白皙的皮肤上出现这样一道裂开的伤口，还是十分可怖的。
刘文翰用纱布给李万万轻轻缠上，让她不要碰到伤口，最后将她的袖口抚平，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总是因为我没保护好你，下次我会小心的，你不用想这些，伤痛都已经怪难熬的了。”
刘文翰打开房门，叫小恒将药端过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一下，然后又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开了些外伤的药就离开了，刘文翰却一直留在房间内，没有离开的打算。
“大人，案子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这边暂时应该没关系了，您还是先忙案子的事情吧！”
虽然不是他们两人独自相处一室，还有小恒在一旁帮着刘文翰涂药包扎，但是李万万因为刚才自己发作的情形，总是有些愧疚。
小恒的目光在他家少爷和李掌柜之间来回流转，见两人都有些别扭，他觉得自己还是隐身比较好。
“嗯，刚才赵捕头传信过来，已经在别的地方发现了山匪的踪迹，希望这次可以一击致命。”刘文翰对案子的事情很上心，但是他现在更是因为李万万心神不宁。
室内静悄悄，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刘文翰道：“我会找找别的方法，或许可以得到一些缓解的方子，不过还是要靠你自己挺过去的。”
小恒给刘文翰包完伤口之后，识相地站在一边，仿佛要将自己隐身于墙壁里。
李万万听到刘文翰的话，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我恐怕……”
恐怕撑不过去……
“你可以的，李万万，你可以的！”刘文翰打断李万万，转身看着李万万憔悴的面庞，一字一顿，坚定地告诉她。
刘文翰眼睛下一片乌青，显然这些天也没怎么休息。他之前的伤还没有好，如今又添了新伤，但是他还是如此挺直脊梁，端正地坐在桌旁，似乎与之前也没什么不同。
这些天的颠沛流离只是摧残他的肉体，而他的意志却是越挫越勇的。
李万万轻笑一声，道：“大人，您出身贵胄，早年也没经受过什么苦难，遇到这些事情，反倒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难不成压不弯的脊骨也能与生俱来吗？”
“这些事不是你教我的吗？”刘文翰认真道。
“我？何时？”李万万不解。
刘文翰没回答。
李万万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在石桌前她与刘文翰的对话，她当时只是想着安慰刘文翰几句，没想到这几句却被刘文翰记在了心上。
“你说，还有下属和百姓等着我，我不能自乱阵脚。难道你现在不是一样的处境吗？要是你承受不住选择自戕，那也只能亲者痛仇者快！”
“大人说的不错，可是我发作时会伤害他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留下更是拖累。”
李万万坐在塌上，低着头，手腕上缠绕的纱布细细密密地遮挡住了伤口。
她知道，虽然这次被刘文翰挡住了，可是以后每一次都可能如此，甚至更加惨烈，她不怕自己受伤，她害怕伤到自己身边的人。
她一向都是家人的主心骨，是店里的掌柜，给别人出主意，解决棘手的问题。
她不愿变成拖累。
“你不是还在准备将豆花店开到玄夏来吗？你要是放弃了，这些事情怎么办，还有你母亲……”刘文翰将事实摆在李万万面前。
李万万手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怎么，又开始疼了吗？”刘文翰看到她的动作，从桌边走到塌边。
李万万摇摇头，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
李万万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现在的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很无力。
“大人，我该怎么办呢？”李万万轻轻问道。
刘文翰坐在塌边，看着李万万：“放心，我会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伤到别人。”
“大人，您……您为什么如此照顾我？”
看着面前的刘文翰，李万万心中的一些猜想破土而出，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小恒看向自家少爷，心里替他回答道：自然是心悦你呀，还能因为什么。
刘文翰顿住了。
他之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李万万此时问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离她这么近了。
现在细细想来，自己的一些行为确实已经超出他身为一个市令对百姓的照顾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应该是季临江和宋芸回来了。
刘文翰起身站在了一边。
“万万，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身上的伤又疼了吗？”宋芸坐在李万万身边，抚上了她的脸颊。
“没事，昨天没睡好。你们今日见到的那几个伙计如何，可用吗？”李万万将话题岔开。
宋芸没有接茬，季临江猜想到李万万应是因为离魂草才如此虚弱，便帮着李万万转移话题道：“那几个人确实是手脚勤快，不过对玄夏城并不十分了解。”
李万万点点头：“嗯，可以再找找，要是实在找不到十分了解的人，你就带着这几个人将玄夏街巷都走走，然后绘图出来。”
“好。”
“年后我会调张和过来，他在永安城接管外送队应是比较熟悉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咦，你不是今天早上才告诉我，让我接管玄夏的外送队吗？怎么又要调张和过来？不放心我呀？”季临江觉着李万万虽然脸色不好，但是精神似乎比早上好些，又忍不住打趣道。
李万万笑道：“嗯，是啊，还是张和办事更妥帖些。而且，你要是以后真和玉儿结婚了，在这边也不方便……”
“哎呦，万万，你这手腕是怎么了？”
李万万说话时，不小心将手腕的纱布露出来一截，被宋芸一眼就看见了。
她将李万万的袖子掀开，看到纱布上还有隐隐的血迹从里面渗出来。
李万万将衣袖抚平，不让宋芸看，轻轻道：“娘，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个碗，刘大人已经叫大夫给我看过了，不要紧的。”
宋芸看着李万万苍白的脸颊，双目有些湿润，她将帕子拿出来在眼角拭了拭。
“娘，没事的，这些伤很快就好了。”李万万安慰道。
“万万，你先歇着，娘去给你看看药好了没。”宋芸话音未落，人就已经离开了房间。
“娘……”
“你这是……想自戕吗？”季临江有些不敢相信，他早上隐隐觉得李万万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以为是病痛所致，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
面对他的诘问，李万万无言以对。
旁边的刘文翰拍了拍季临江的肩膀，将几人带了出去，让李万万可以休息一会。
走之前，刘文翰又叮嘱了门口的几个侍卫，让他们一有情况就立刻告知他。
“刘大人，李万万她……”季临江忍不住询问刘文翰李万万的情况。
“她发作时有些失神，是无意的。我会看顾她的情况，你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好就行了。”
宋芸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厨房，而是在院子里呆呆站着，看着刘文翰出来便立马迎上去。
“刘大人，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不知大人现下可否有空？”
“有什么话您说。”
“您实话告诉我，万万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天我能看出来，她的外伤在慢慢恢复，可是人却一天比一天虚弱，这到底是怎么了？”
天下父母总是最了解自己的儿女，也总是最关心自己的儿女，这件事迟早都会被知晓的。
刘文翰隔着窗扇，看向李万万所在的内室，轻声对宋芸道：“李万万她不愿让您知道，是怕您担心她。”
此话一出，宋芸便有些站不住，李万万的身体肯定是出了大的问题，不然她不会这样。
“刘大人，我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好请您直言相告。”
“万万，她……中了离魂草之毒。”
刘文翰短短一句，犹如霹雳，从宋芸心口横穿而过，她踉跄两步，跌坐在了石凳上。
刘文翰伸手要扶，宋芸却抬手阻止了他，自己低着头，喃喃道：“真是造孽呀！李成业，你跟着奸商挣那些昧良心的钱，现在你死了，全部报应在万万身上了……”
“全部报应在万万身上了……”
刘文翰看宋芸有些魂飞天外，怕她承受不住，连忙安慰道：“婶，这个离魂草不会要命的，万万她没有服下很多，过了这一个月就没事了！”
“是不要命，可那是万蚁噬心之痛啊，万万，万万她……她怎么承受得住！刘大人，我宁愿是我自己……我宁愿我自己替了万万……”宋芸眼圈血红，右手紧紧地抓着刘文翰的衣袖，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刘文翰。
一向眼泪涟涟的宋芸这时却没有流泪，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刘文翰，捂着心口，嘴唇微微颤抖，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直，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
刘文翰看着面前这位可怜的母亲，那些中了离魂草之毒的梦魇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李万万被离魂毒所缠的疯魔之态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难以自抑，眼睛一闭，一滴泪划过脸侧。
这次一定要将那些东西全部销毁，再不能让它祸害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