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西门豹治邺：破除迷信，拯救百姓

    话说魏文侯的左右亲信看到乐羊刚加入魏国，就受到重用，心里都很不服气。当他们听说乐羊因为乐舒的请求三次暂停攻城时，就在魏文侯面前诋毁乐羊说：“乐羊凭借连续胜利的威势，势如破竹。正是因为乐舒一句话，他连续三个月没有进攻，父子情深，真是让人感动。主公如果不召回他，恐怕会劳师动众，耗费财力，对事情没有帮助。”魏文侯没有回应，而是去问翟璜。翟璜说：“这里面一定有原因，主公不必怀疑。”从此以后，大臣们纷纷上书，有的说中山国准备将一半国土分给乐羊，有的说乐羊密谋与中山国一起进攻魏国。魏文侯把这些奏章全部封存起来，不予理会。他反而时常派人去慰劳乐羊，还在都城为他预先准备好了府邸，等待他回来。乐羊对此非常感激，看到中山国仍然没有投降的迹象，便率领将士们全力进攻。中山城的城墙坚固，城内又储存了大量的粮食，鼓须和公孙焦日夜巡逻，拆毁城内的房屋和石头，作为防御的准备。魏军攻打了几个月，仍然无法攻破。这让乐羊非常恼火，他和西门豹亲自站在箭矢和石块之下，命令四个城门同时发动猛攻。正在鼓须指挥军士的时候，他被一箭射中脑门，当场死亡。城内的房屋和城墙，渐渐被拆光。公孙焦对姬窟说：“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退回魏军。”姬窟问：“什么办法？”公孙焦说：“乐舒三次求情，乐羊都听从了，这足以看出他疼爱儿子的心情。现在攻击如此激烈，我们可以将乐舒绑起来，挂在高杆上，如果不退兵，就杀死他的儿子，让乐舒哀嚎求饶，这样乐羊的攻击肯定会再次放缓。”姬窟采纳了公孙焦的建议。乐舒被挂在高竿上，大声呼喊：“父亲救命！”乐羊看到这一幕，大骂道：“不孝子！你在人家的国家做官，既不能为主上出奇制胜，也不能在下面见危授命，让君主能坚定执行胜利的计划；你还敢像婴儿那样，用哀号来乞求怜悯吗？”说完，他搭上弓箭，准备射乐舒。乐舒痛苦地从高竿上滑下来，对姬窟说：“我父亲一心为国家，不顾父子之情。主公请自行谋划攻守，我请求死在您面前，以表明我无法使军队撤退的罪过。”公孙焦说：“他的父亲正在攻城，他的儿子不能没有罪过，理应赐死。”姬窟说：“这不是乐舒的错。”公孙焦说：“乐舒死了，我就有办法让魏军撤退。”姬窟于是将剑递给乐舒，乐舒自刎而死。公孙焦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有比父子更亲近的了，现在我们将乐舒烹煮成汤，送给乐羊，乐羊看到这汤一定会不忍心，趁他悲痛哭泣的时候，他没有心思攻战，主公可以带领一部分军队突围，进行一场大战，如果能侥幸获胜，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姬窟无奈，只得同意了这个计划。他们将乐舒的肉烹煮成汤，连同他的头一起送给乐羊，说：“我们的君主因为小将军无法退兵，已经将他处死并烹煮成汤，现在敬献给元帅。小将军还有妻子和儿女，如果元帅再攻城，我们就将他们全部杀掉。”乐羊认出那是他儿子的头，大骂道：“不孝子！侍奉无道昏君，本来就该死。”然后接过汤，当着使者的面喝完一器皿。对使者说：“感谢你们君主的馈赠，等到破城之日，我会亲自向他道谢。我们军中也有鼎镬，等待你们的君主。”使者回报了这个消息。

    姬窟看到乐羊完全没有悲痛之心，而攻城的形势变得更加紧急，担心城池被攻破后会受辱，于是进入后宫自缢。公孙焦打开城门投降，乐羊指责他谗谄败国的罪行，并将其斩首。安抚完居民后，留下五千兵力，让西门豹担任守城之责。他将中山府的财宝和玉石全部收集起来，然后率军回到魏国。魏文侯听说乐羊取得了胜利，亲自出城迎接慰劳说：“将军为国家损失了儿子，这是我的过错。”乐羊跪拜说：“我不敢顾及私人情感，以免辜负主公对我的信任和重托。”乐羊早上拜见完毕，呈上了中山地图和宝物的数量。群臣们都向他表示祝贺。文侯在内台之上设宴，亲自捧着酒杯赐给乐羊。乐羊接过酒杯喝下，神气十足，满脸炫耀自己的功劳。宴会结束后，文侯命令手下拿着两个封好的箱子，封条封印非常牢固，然后派人将乐羊送回府第。乐羊身边的侍从将两个箱子递给他，乐羊心里想：“箱子里肯定都是珍珠、金玉之类的宝物。主公是担心群臣们嫉妒我，所以封好箱子送给我。”于是命令家人将箱子抬到中堂，打开箱子查看，结果里面全是群臣的奏章，内容都是说乐羊反叛的事情。乐羊大吃一惊地说：“原来朝廷里竟有如此多的人诋毁我！如果不是我的君主对我深信不疑，不被这些谣言所迷惑，我怎么可能取得成功呢？”第二天，乐羊上朝向文侯谢恩，文侯提议要给予他更多的奖赏。乐羊再次拜谢道：“中山国的灭亡，全靠主公您在内部的支持和力量。我在外面只是稍微出了点力，算不上什么大功。”文侯说：“不是我无法让你担任这个职位，也不是你不能胜任我交给你的任务。然而，将军你已经很辛苦了，何不接受封赏，去享受安宁的生活呢？”文侯便将灵寿这个地方封给了乐羊，称他为灵寿君，并剥夺了他的兵权。翟璜进谏说：“主公既然知道乐羊的能力，为何不让他继续领兵驻守边疆，却让他闲置呢？”文侯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翟璜离开朝堂后去问李克，李克说：“乐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何况是别人呢？这就是管仲怀疑易牙的原因。”翟璜听后才恍然大悟。

    文侯考虑到中山地区离得远，一定要有亲信的人去守护，才能确保安全。于是他让自己的儿子击担任中山的国君。击接受任命后出发了，在路上遇到田子方驾驶着破旧的车子过来。击急忙下车，站在路边恭敬地向田子方行礼。但田子方却驾驶着车子直接过去了，傲慢地没有理会击。击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于是派人去拉住田子方的车绳，走上前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是富贵的人会傲慢对待别人，还是贫贱的人会傲慢对待别人？”田子方笑着说：“自古以来，只有贫贱的人会傲慢对待别人，哪里有富贵的人会傲慢对待别人的道理？国君如果傲慢，那么国家就不会安宁；大夫如果傲慢，那么家族就不会保全。楚灵王因为傲慢而失去了国家，智伯瑶因为傲慢而失去了家族，富贵是不可依靠的。至于贫贱的人，他们吃的不过是粗粮，穿的不过是粗布衣服，没有向别人求助的需求，没有对世界的欲望，只有那些尊重士人的领导，他们才会乐于接近，才会听从他们的建议，才会努力留下他们。否则，他们就会毫无牵挂地离开，谁能阻止他们呢？武王能够打败拥有万辆战车的纣王，却不能让首阳山的两位隐士低头，这是因为贫贱的人值得尊重。”击听后感到非常惭愧，向田子方道歉后离去。文侯听说田子方没有向击低头，更加尊敬他。

    当时邺都缺少管理的人，翟璜说：“邺都位于上党和邯郸之间，与韩国和赵国相邻，一定要有坚强明智的人来守护，除了西门豹没有人能胜任。”文侯于是任命西门豹为邺都的守卫。西门豹来到邺城，看到街巷冷清，人口稀少，于是召集当地的老人前来，询问他们所遇到的困难。父老们纷纷回答道：“我们所遭受的困苦是因为河伯要娶妻。”豹说道：“奇怪啊，奇怪啊！河伯怎么会去娶妻呢？你们给我详细讲述一下。”父老们说道：“漳水从沾岭流过来，经过沙城向东流，经过邺城，形成了漳河。河伯就是漳河的神明。这位神明喜欢美丽的女子，每年娶一位夫人。如果选择的妇人嫁给他，就会常保年丰岁稔，雨水调和平均。否则，神明会发怒，导致水波泛溢，淹没人家。”西门豹说道：“这件事是谁首先提出来的？”父老们说：“是这个城邑的巫觋所说的。由于人们害怕水灾，不敢不听从。每年里豪族和廷掾，与巫觋一起商议，征收百姓数百万的钱财，用二三十万来作为河伯娶妇的费用，其余的则共同分配使用。”豹问道：“百姓任由他们瓜分，难道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吗？”父老们说：“巫觋负责祝祷之事，三老和廷掾负责征收和奔走，他们分到了公费，所以甘心情愿。还有更加苦难的，每逢初春布种的时候，巫觋会到各家访问女子，如果有几分姿色的，就会说‘这个女子应该成为河伯的夫人。’不愿意的人，往往会花费大量财物来脱身，另寻他人。那些贫民无法买免，只能将女子给巫觋。巫觋会在河上建造一个斋宫，用红色帷幔装饰，铺设全新的床席，让这个女子沐浴更衣，居住在斋宫内。然后选定一个吉日，编制芦苇为舟，让女子登上舟，漂流于河中，流经数十里后才灭去。人们为此付出了很多烦费。还有一些人心疼自己的女儿，担心被河伯娶走，所以带着女儿远离城池，导致城中更加空旷。”西门豹问：“你们的村庄曾经遭受过洪水的灾害吗？”老人们回答：“幸好我们每年都给河伯娶媳妇，没有触怒河神，所以没有遭受洪水。但是，即使没有洪水，我们的地方地势高，路途远，河水难以到达，每年遇到旱灾，又有干枯的烦恼。”西门豹说：“既然神灵如此，那么在给河伯娶媳妇的时候，我也要去送亲，并且为你们祈祷。”

    到了约定的时间，父老果然前来报道。西门豹身穿华丽的衣冠亲自前往河边。城中的官员、三老、豪族、里长、父老，无不齐集，远近的百姓都聚集在一起观看，观众人数达数千人之多。三老、里长等人引领着大巫前来见面，他的态度非常傲慢。西门豹仔细观察，发现这个大巫竟然是一个老女子。而她的二十多个巫女弟子，装扮得整齐干净，手持巾巾、梳子和香炉等物品，随侍在她的身后。西门豹说：“辛苦大巫师了，请麻烦您把河伯的妻子叫来，我想见见她。”老巫师看了看她的弟子，让她们去叫。西门豹看着这个女子，她穿着鲜艳的衣服，白色的袜子，相貌一般。西门豹对巫婆和三老、众人说：“河伯是尊贵的神灵，他的妻子一定非常漂亮，才能相称。这个女子长得不好看，麻烦大巫师帮我去告诉河伯，就说我太守有话讲：‘我会再找更好的女子，在后天送给河伯。’”说完，就让士兵们把老巫师扔进了河里。周围的人都吓得脸色惨白。西门豹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久才说：“这个巫婆年纪大了，做事不麻利，去河里那么久都没有回来，让她的弟子去催催她。”于是让士兵们把一个巫女徒弟扔进了河里。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个弟子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又叫来一个巫女徒弟去催促。然而他还是觉得她们动作太慢，又把一个巫女徒弟扔进了河里。这样一共扔了三个巫女徒弟进去，她们一进水里就消失了。西门豹说：“这些都是女子，传话可能说不清楚，麻烦三老您亲自去河里，把话讲清楚。”三老正想要推辞，西门豹喝道：“快去，马上给我带回消息来。”士兵们不由分说，把三老推下河去，被河水冲走。旁边的观众都吓得吐出了舌头。西门豹戴着官帽，鞠躬敬礼，面向河岸恭敬地等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西门豹说：“三老年纪大了，看来也办不成事了。得让廷掾、豪绅们去通知。”那些廷掾、里豪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冒汗，一起都跪下磕头求饶，满脸是血也不肯起来。西门豹说：“等等再说。”大家颤抖着，过了一会儿，西门豹说：“河水滔滔，一去不复返，河伯在哪里呢？你们无缘无故地杀害了民间的女子，你们的罪行应该用命来偿还！”大家又磕头道歉说：“我们一直以来都被巫婆欺骗，这并不是我们的罪过。”西门豹说：“巫婆已经死了，今后如果再有人提出要河伯娶媳妇的事，就让那个人去做媒人，去通知河伯。”于是廷掾、里豪、三老贪污的钱财，都被追缴回来，分还给了老百姓。他又让父老们在百姓中询问那些年纪大了还没有妻子的人，把巫女的徒弟们嫁给他们，这样一来，巫术之风就消失了。那些因为害怕而逃离家园的百姓，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有一首诗为证：“河伯何曾见娶妻？愚民无识被巫欺。一从贤令除疑网，女子安眠不受亏。”

    西门豹又仔细观察了地形，发现漳水有些地方可以通行，于是发动百姓开凿了十二条渠道，将漳水引入渠道。这样既削弱了河水的气势，又能让渠道流经的田地得到灌溉，不再担心旱灾，庄稼的收成也因此翻了一倍，百姓们都非常高兴。现在临漳县的西门渠，就是西门豹当年开凿的。文侯对翟璜说：“我听了你的建议，让乐羊去攻打中山，让西门豹去治理邺城，他们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我非常依赖他们。现在西河在魏国的西部边境，是秦国人侵犯魏国的通道，你觉得谁能够守住这个地方？”翟璜思考了半晌，回答说：“我推荐一个人，他姓吴，名起，这个人非常有将领的才能，现在他正在从鲁国来魏国的路上，主公您赶快去召他来，如果晚了，他可能就会去其他地方了。”文侯说：“吴起不是那个为了当上鲁国将领而杀死自己妻子的人吗？听说这个人贪财好色，性格又残忍，怎么能让他承担重要的任务呢？”翟璜回答：“我所推荐的人，是因为他能为君主立下战功，至于他的品行，那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文侯说：“那就按照你的建议，我去召他来。”我们暂且不知道吴起是如何在魏国立下战功的，让我们在下一回中详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