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过了许久,梁珺宁死寂的眸子终于动了,空洞的眼睛里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慢慢的,房间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叶颂依近身把梁珺宁揽进怀里,她轻轻拍着梁珺宁的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等到梁珺宁哭完,累的睡了过去。叶颂依掖了掖被角,才起身离开。
翠竹送叶颂依离开时,碰到了这座宫殿的主人。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叶颂依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曾经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如今颧骨高突,面色枯黄,嘴唇也苍白的没有血色,像极了从冷宫里犯错的妃子大限将至的模样。
萧缙城看向叶颂依的目光透着阴翳,仅仅是被他看着,就让人后背发凉。
叶颂依攥紧了披风下的袖子,低着头不看他。
许久,一声粗哑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有多难听呢,就是像被大火烧坏了嗓子,又像是生锈的锯齿在锯木头时发出的声音。
“叶颂依,本宫倒是许久未见你了。”似乎是在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本宫好似本就没怎么见过你。”
叶颂依抬眸看他,被他阴翳的眼神吓得心脏狠狠一跳,定了定神,她道:“殿下身份尊贵,岂是臣女可以见的,臣女惶恐。”
萧缙城突然朝叶颂依走进了一步,目光在叶颂依身上放肆的打量,叶颂依紧紧握着拳忍者恶寒,愣是没敢后退。
过了一会儿,萧缙城后退一步,随即轻嗤一声,“你也不过如此,竟能勾的我那表弟和禾樾顶撞父皇。”
叶颂依眉心跳了跳,道:“殿下何出此言?”
只可惜萧缙城并未回答,只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待萧缙城走远,叶颂依才发现手心已经出了汗。
翠竹道:“叶小姐,您还好吗?”
“没事。”叶颂依收回目光,对她道:“你回去吧,我知道出宫的路。”
“可……”翠竹不放心。
“在宫里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你快回去看着太子妃。”
提到梁珺宁,翠竹也不再犹豫,“是,奴婢这就回去。”
叶颂依凭着记忆出宫之后,发现禾樾在外面等她。他一袭月色锦袍,端立在那儿,任谁一眼都能看到。
叶颂依脑海中响起萧缙城说的顶撞陛下,什么时候的事呢,她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马车上,叶颂依拧着眉眸色放空。
要说顶撞,和她有关的恐怕也只有婚约一事了。难道这事还有隐情吗?
叶颂依不禁想起沈听肆离开那日,禾樾是坐在马车里的。
越想越乱,突然,一只手按在她的手上。
从上马车,禾樾就看着叶颂依眉越拧越紧,见她面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禾樾只得打断她。
“在想什么?”他轻声道。
叶颂依抬头,顿了片刻,才开口道:“陛下答应退婚,是你做了什么对吗?”
禾樾微微伏着身,窗上的帘子被风吹动,时不时落在他背上。他眸色很深,黑的发亮,此刻叶颂依却只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他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叶颂依心沉了沉,“是太子。”
“是订婚宴那晚,我和听肆被召进宫中。”他停顿了下,说道:“陛下不同意退婚,至于那女子,陛下说处置了就是。”
“那你们?”
“还记得我离开了那几天吗?”
叶颂依点了点头,当时他突然离开,叶颂依并没有多想,今日再回想起来,才知道他是早就做了打算。
禾樾继续道:“听肆执意退婚,我执意求娶,陛下发了怒。所以我便将那几日找的为太后救命的药拿了出来。”
“所以你是去找药了,你……”叶颂依睁大双眸。
“没错,就算那日没有那女子,我也会抢婚。”
叶颂依怔住,他说这话时眸色笃定,像是没有人能阻止他。
禾樾自顾自地说道:“外面的传言确实是真的,我是觊觎好友的未婚妻,且一直在为撬墙角做准备。”
叶颂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能将撬墙角这事说的这么坦然。
“所以记忆没有恢复的时候你就?”
“是。”他回答的十分坦然,
禾樾皱了皱眉,轻叹一声,“说到底,也怪我爹没用,若幼时订下婚约的是我们,哪还有这么多麻烦。”
叶颂依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发言。
“所以那日送沈公子你未下马车是?”
禾樾目光闪烁,轻咳一声,“被我爹打了。”
“你父亲、还挺正义。”叶颂依想到那日禾樾只能趴在窗的边的情景,心底敬佩禾父。
“说起来,我还未见过你父母。”
叶颂依想到那些磋磨儿媳的恶婆婆,不禁恶寒。十分庆幸自己成婚后还在叶家。
禾樾倏地笑了,眸中满是细碎的笑意,“放心,会见到的。”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叶颂依脸突的一热。
自那日见过太子后,叶颂依每每想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翠竹递了消息说梁珺宁的情况依旧不好,可叶颂依这几日却抽不开身。
嫁衣已经送来了,元青梧和云筱看到的时候,皆是怔愣了许久。
元青梧喃喃道:“这衣服布料看着轻,还透气,且做工精细,没有几个月是完不成的。”
云筱道:“做了三个月。”
话落,元青梧与元筱皆看向研究衣服的叶颂依。
三个月,那就说明从回都城就开始做了。
这是,早有预谋啊。
禾樾对叶颂依的好两人这段时日也是看在眼里,是以只得感叹,机会当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这日傍晚,叶颂依见到了她的姑姑,叶知微。
叶知微当年嫁去锦州苏家,在二老亡故后便很少回来了。
叶颂依还偷偷从元青梧那里听到了小道消息。
叶知微见姬玖玥没有生下儿子给叶家留后。某一年回来探亲时说起让叶承南纳妾,说若是姬玖玥实在不喜,等生了孩子再抱到自己身边养着,将妾打发了就是。
叶承南听后勃然大怒,兄妹俩大吵了一架,自那以后便没了联系。后来叶家出事,苏家也曾来慰问,但叶颂依也未作理会,所以这些年两家并没有交集。
苏家在锦州是大家族,且盛名在外,苏淮书更是长得一表人才,也难怪叶知微会远嫁。
叶知微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苏清尘,年十九;大二苏清川,年十八;老三苏清阳,年十五。
叶知微膝下都是儿子,倒是苏淮书的两个妾氏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双胞胎姐妹已经出嫁,还剩一个今年十五。
叶颂依没想到,叶知微会把这个庶女也带来。
都说南方出美人,这苏清荷长得水嫩极了,一双眼眸像是会说话一般,水汪汪的看着随时能滴出水。
就连声音,也是娇嫩欲滴,“清荷见过表姐。”
叶颂依神色不明,朝叶知微和苏淮书福了福身,“姑姑,姑父。”
许是叶颂依到底是哥哥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且叶颂依眉宇间的飒爽与叶承南十分相似。
叶知微拉着叶颂依的手,眼泪汪汪的,语气抽噎道:“好,好。”
朝云和遮月是叶颂依新提上来的丫鬟,她好歹是叶将军的女儿,排场总得有。
用了晚膳,叶颂依便让两人带着苏家人去休息了。
苏家人多,便将他们安排在了府中最大的那个院子里。
朝云和遮月在前面引路,后面的苏清荷一直观察着府中各处。
苏家三兄弟从一来便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既不亲近,也不失礼。
穿过长长的走廊,朝云道:“姑奶奶,姑爷,到了。”
叶知微恍惚了一瞬,这是她住过的院子,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哥哥又是个粗人,所以这处最大的院子便给了她。
朝云遮月离开后,叶知微朝着几个孩子说道:“都去休息吧。”
苏淮川扶着叶知微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知微,你可想好了?”
叶知微眸色闪躲,而后点了点头。
月色清浅,落地成霜。
叶颂依数着数,禾樾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一趟。
一大家子人突然住进来,她总觉得不是很自在,而且那个苏清荷,她第一眼看着就不甚喜欢,总感觉她怪怪的。
吱呀一声,叶颂依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来人却不是禾樾。
似乎是叶颂依突然坐起来她吓到了,她小声惊呼了下,“表姐?”
叶颂依漂亮的眉紧紧拧着,她神色不悦,然而房中昏暗,苏清荷并未看到。
“是谁?”她声音冷,听苏清荷愣是怔住了。
在叶颂依耐心告罄的时候,苏清荷终于又出声了,她声音轻颤,还带着哭腔,“表姐,我第一次离开家里,一个人不敢睡,我又不能打扰父亲母亲和哥哥们,所以只好来找你。表姐,我能不能……”
“不能。”
叶颂依直接打断她的话,或许从前的叶颂依会委屈自己,可如今的不会。
禾樾时不时都要过来和她一起睡,她怎么可能让别人再睡她的床。从小养尊处优的叶大小姐有洁癖。
许是没想到叶颂依会拒绝的这么彻底,苏清荷愣住了。
叶颂依才不管她。
“长夏。”叶颂依朝外喊了声。
长夏是习武之人,纵使她住的离叶颂依远了些,可还是很快就来了。
“小姐,怎么了?”
长夏推开门进来,看到房中还站着一个女子,忙点了灯。
“表小姐?你怎在小姐房中?”
苏清荷支支吾吾,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叶颂依拧着眉,冷声道:“苏小姐害怕不敢一个人睡,长夏你送她回去,顺便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