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接下里几日,叶颂依都在兰苑修养,禾樾是紧跟着半步都不离,生怕人丢了似的。
这日,莺时和青棠从外面回来,青棠抱紧了叶颂依不撒手。
“这是怎么了?”
莺时解释道:“我们方才出去听小贩老板说今晚临水街那边有灯会,大概是想去了。”
叶颂依弯腰看向青棠,“想去?”
青棠重重点头。
恰巧禾樾和沈清渊也进来了。
“好啊,今晚就由莺时和长夏带着你去。”禾樾边说边走到叶颂依旁边坐下。
青棠气哼哼的瞪了禾樾一眼,沈清渊笑着把青棠从叶颂依身边拉过去。
“青棠想去呀,正好,为师带你去。”
叶颂依实在没想到,沈清渊非要收青棠为徒,关键是青棠根本就不同意。而沈清渊也不管青棠同不同意,直接单方面决定了,还天天以师傅自称。
忍了许久,叶颂依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沈大夫,你为什么非要收青棠为徒?”
沈清渊站起身来,拉着青棠走到一旁坐下,他看着青棠,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自然是想要她给我养老。”
叶颂依瞳眸微闪,“那万一青棠到时候不管你了。”
“哎,不会。”沈清渊摆手,说话时自信非常,“我相信你与瑾玄教出来的孩子。再说了,我觉得自己与这小丫头投缘,自然愿意将所学倾囊相授,到时候她一定会是最厉害的大夫。”
叶颂依朝着青棠招了招手,青棠跑过去抱住她。
叶颂依低头温声问道:“青棠,你想要学医吗,以后就和沈大夫一样治病救人。”
青棠看了眼沈清渊,抿着唇,神色纠结。
大家也不逼她,安静的等她自己做决定。
许久,青棠摇了摇头。
不喜欢,她不喜欢。
不知为何,沈清渊心上涌上一层浓重的忧伤,他蹙着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紧了些。
禾樾朝着沈清渊说道:“青棠不愿意便罢了,你的养老之事,我替你安排好便是。”
扪心自问,沈清渊想收青棠为徒就是觉得以后能有个后人也好,百年之后,也有人为他们上个香。
本就是他强人所难,沈清渊再次抬眸看向青棠,小姑娘站在叶颂依身侧,眼神坚定,不像是一个五岁孩童应有的样子。
他自然知道青棠的遭遇,想到这里,揪心似的疼痛感袭来。他的情绪好像来的有些莫名,大概是那双眼睛,和故人的太像了。
本来还想着要不自己收青棠做义女,他那些宝贝都留给她。可此刻,他却是说不出口了。
“也罢,想来是我们缘分不够,但你以后若是想学了,我一定教你。”沈清渊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青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色微动。
晚上,叶颂依和禾樾都穿着蓝色衣服,牵着手走在临水街上。
叶颂依突然问禾樾,“我觉得沈大夫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有觉得吗?”
禾樾沉吟片刻,说道:“初见他时,我受了重伤,是他救了我,那时我便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想法很奇怪,有时说的话也奇怪。
你别看他整日里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好像一直在找什么,有次我见他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人的名字。
可等第二日醒来,他又事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好像昨夜里难受的要碎掉的那个人不是他。”
果然如此,叶颂依此刻更加坚定了心里那个怀疑。
“那等回去了问青棠愿不愿意以后给他养老,我看他也是真心喜欢青棠的。”能多一个人疼青棠,她自然十分愿意,这孩子之前太苦了。
禾樾转身面对叶颂依,眸光里温柔的像是要溺出水,“好,都听夫人的。”
叶颂依想,若是真有了孩子,禾樾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
“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叶颂依拉着禾樾往不远处的小桥走去。
桥下有个卖冰饮的小摊,叶颂依走近看了一眼,发现就是切碎了水果,里面加了冰块和蜂蜜。
叶颂依问道:“禾樾,你想吃吗?”
禾樾抬手递了银子给老板,“要一份。”
老板是个妇人,旁边还跟了一个小姑娘,看年纪应该和青棠一样大。
妇人笑着问叶颂依,“夫人可要加蜂蜜。”
“要,多加一点。”
“好。”妇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温柔又礼貌。
叶颂依和禾樾到一旁坐下,等冰饮好了,妇人端了过来,“夫人请慢用。”
“谢谢。”叶颂依下意识回道。
妇人神情微怔,转身回了小摊前。
看到小姑娘眼底的羡慕,妇人又给孩子做了一碗,“拿着吃吧。”
“娘,我不饿。”小姑娘伸手推开,“娘你吃。”
“筠儿吃吧,乖,娘给自己再做一碗。”妇人摸着孩子的脑袋,眼神温柔。
听到母亲也可以吃,筠儿这才接过碗端着吃了起来。
事实证明,叶颂依就是嘴馋,吃了两口剩下的都进了禾樾的肚子。
妇人抬眸看到这边时,叶颂依正托着腮看对面的禾樾,她眼里含着细碎的笑意。
妇人眸色闪了闪,低下头摆弄碗筷,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姑娘。只可惜,回不去了。
吃完冰饮,禾樾和叶颂依牵着手往桥上走,转身时,叶颂依瞥见了妇人胳膊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她瞳眸紧缩,却又看到那孩子抬起的胳膊上竟也有伤痕。
“怎么了?”禾樾询问。
“没什么。”
总归是别人的事,她只是个顾客罢了。
从桥上往下看,河两岸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灯,情侣们牵手漫步在灯光下,巧笑嫣然,低眉诉语,那些灯光为他们烘托出了浪漫的氛围。
到了小河对面,在一处小摊前,叶颂依也买了一个小兔子样式的花灯。
“禾樾,我们去坐船吧。”
“好。”禾樾本来也要提议,没想到叶颂依先说了出来。
租好了小船,叶颂依和禾樾两人上了船,船上还有准备好的茶点,摆盘也十分精致。
叶颂依把花灯放在一旁,坐在船头看着前面。禾樾就在一旁看着她。
此刻真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蓦然,一道亮光刮破天际,下一瞬一声巨响,火花四散开来,紧接着一道又一道,夜空下的烟花争相齐放,与地上的花灯交相辉映,夜晚被推上了高潮。
小河对岸,莺时和长夏带着青棠边走边买,手里拿的都是小吃。
沈清渊站在桥上,抬头望着夜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平白添了几分落寞孤寂。
夜色如水,清凉寂寥,有乌云遮过,屋里的灯光闪闪烁烁,灯下的人影也晃动的厉害。
只见一个醉酒的男子手里挥着皮鞭,一下又一下打在地上的妇人身上,妇人身下的孩子被她捂住了眼睛,紧紧的护在怀里。
泪水弄湿了母亲的手,小姑娘不敢出声哭,因为只要她一出声,落在母亲身上的皮鞭就会又多又重。
直到男人终于打累了,才踉跄着躺回床上。
地上的妇人和孩子紧紧抱在一起,昏暗的夜色把她们的背影衬的更加萧条瘦弱。
妇人正是今晚桥下卖冰饮的老板孙菁,孙菁把筠儿哄睡着,拖着沉重脚步来到床前,看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丈夫,孙菁慢慢弯腰拿起枕头,一点一点的,朝着男人的脸上蒙去。
男人一开始没有反应,到了后面,开始剧烈的挣扎,呜咽声从枕头低下下传出,直到男子停止了挣扎,孙菁吓得地坐在地上。
她哆哆嗦嗦的抬起手,不敢去探男人的鼻息。
突然,一只小手扯住了女人的衣袖。
孙菁回头,是筠儿。
筠儿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她拉着孙菁起来,快步跑到门口将门打开,拉着孙菁就往出跑。
孙菁任由筠儿拉着,两人在空寂的街道上一直跑,一直跑。在一处破败的城隍庙里,筠儿紧紧抱着孙菁。
“阿娘,等天亮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孙菁忽然打开了泪腺的阀门,抱着筠儿无声的哭着,眼泪打湿了筠儿的肩膀的衣服。
筠儿目光异常明亮,她轻轻拍着孙菁的后背,稚嫩的声音哄着孙菁。
“阿娘,逃出来了,我们逃出来了。阿娘不怕,以后筠儿会保护好阿娘,谁也不能欺负阿娘。”
月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进破庙里,落在两人周围,为这里度了一层光。
天亮,青棠幽幽转醒,爬起来自己穿好了衣服,洗漱好就往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亭中喝茶的沈清渊。
看到青棠出来,沈清渊朝她招手,“快过来,诊脉。”
青棠走了过去,在沈清渊对面坐下。
“手。”
青棠乖乖伸出手。
大约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沈清渊的指腹很凉,青棠没忍住缩了一下。
“乱动脉可就不准了。”沈清渊说道。
过来一会儿,沈清渊收回了手,他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青棠的目光露着深究。
“青棠,其实你的耳朵根本听不到,对吧。”
青棠闻言怔住。
沈清渊继续说道:“可你为什么知道别人说的什么?”
青棠绷着后背,目光死死的盯着沈清渊。
沈清渊俯身靠近青棠,低声道:“你会唇语,对吗?”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就连一向吵闹的雀儿也安静的站在树梢上。
久到莺时过来,“沈大夫,青棠,该用早膳了。”
沈清渊起身走在前面。
看着青棠没有动作,莺时去拉她,“怎么了,可是沈大夫又吓你了。”
岂止是吓,青棠抓着莺时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
望着沈清渊走远的背影,青棠眼底的神色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