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茶云间
蔚芷妍已经等了一刻钟,想起家中的丈夫,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直到一抹天青色的裙摆出现,蔚芷妍伸出去的脚才缓缓收了回来。
“叶小姐?”蔚芷妍眸中闪过一抹惊艳,似乎诧异那位买家竟然是位如此年少的小姐。
叶颂依微微点头,“是我,蔚夫人。”
蔚芷妍见叶颂依不急不慌的模样,心里也莫名舒缓下来,“叶小姐,您想买这酒楼?”
“是,蔚夫人很着急吗?”她声音轻缓,像青泉流水般潺潺而来。
蔚芷妍下意识摇头,“没有,叶小姐来的正好。”
叶颂依唇角勾起,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蔚夫人,你觉得这茶如何?”
蔚芷妍方才心急,只当解渴喝了几口,并未细尝,自然是不知道这茶如何。她端起面前的茶盏,低头细细品尝。
“入口鲜嫩舒服,带有淡淡清香,鲜而纯净。”
叶颂依低眸,手指沿着茶杯的边缘滑过,感受细腻的瓷器质感,她低语,“素闻佛能洗心,茶能涤性。茶如人生,苦中有甜,甜中是苦,先苦后甘。”
“蔚夫人,你说是不是?”
蔚芷妍怔住,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安静的品茶了。这茶后知后觉确实有些苦,让她这心口涩的厉害,连眼角都湿润了。
“叶小姐说的是,却是甜中有苦,只是这苦意上来的慢,我竟然才察觉出来。”
叶颂依将茶杯放下,正色道:“所以蔚夫人想清楚了,真要将这酒楼卖我?”
蔚芷妍张开口,不知为何,那个卖字,就是说不出来。
“罢了,蔚夫人再想想,明日此时,再给我答复。我家是东街百花巷叶府,蔚夫人莫要记错了。”
蔚芷妍起身道谢,“好,明日此时,我会给叶小姐准确的答复。”
叶颂依抬眉,“长夏,送送蔚夫人。”
蔚芷妍的和长夏离开,叶颂依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掀开。
街道上,蔚夫人匆匆忙忙的离开,不远处还有一个神色着急的姑娘,等蔚芷妍过去,拉着她的手说了什么,蔚芷妍神色大惊,连忙和那姑娘跑着离开。
叶颂依收回目光,看向街上其他小贩和行人。
开门声响起,长夏进来了。
“小姐,这蔚夫人还会卖酒楼吗?”
叶颂依把窗子关好,转身坐下来,手肘撑着桌子,半瞌着眼,神色恹恹,“蔚夫人会不会卖,就得看那位潘秀才了。”
“小姐,你昨夜是没休息好吗?”长夏面露担忧。
“是没睡好。”整晚做梦,前半夜又是父母被虐杀的画面,后半夜是数不清的长明灯在她眼前亮起,三千灯落,将她从深渊拉出。
长夏弯了弯腰,低声试探着问,“小姐不会是在想禾公子吧。”
叶颂依脑袋一滑,从手背上掉下来,连带着瞌睡也跑没了。
她语气温怒,“说什么呢,慎言。”
长夏:“是,奴婢知错。”
“先回去吧。”
叶颂依回了府中,想起禾樾说他住在隔壁院中,索性就直接过去了。
闫吏看到叶颂依进来,就跟见鬼了一样,脚下抹油,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小姐,这人怎么回事。”
叶颂依朝着闫吏跑走的方向走去,长夏紧跟在身后。
闫吏扑棱进书房,禾樾笔下的字直接废了,他还来不及发火,闫吏便先出声。
“叶小姐来了。”
禾樾一怔,立马起身朝着房外走去,与迎面而来的叶颂依撞在一起。
“小心。”他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叶颂依听到他胸膛处传来的声音,扑通扑通的,强劲有力。她想起了昨夜那个吻,那时他的心跳似乎比这还要急还要快。
她耳尖绯红,双手抵在他胸膛将人推开。
“我找你有事。”
禾樾将她牵进书房,闫吏早就圆润的盾了出去。
“别急,慢慢说。”
叶颂依平复着心跳,问他,“洛章这里查到什么了吗?”
禾樾摇头,“他本人心思缜密,只确定他就是路全,他与那背后之人是如何联系的还未查到。”
叶颂依说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蔚阳的县令。之前初到此地,是洛章说秦大人有书信给他,说请他对我多加照拂。这秦大人,与洛章的关系很好吗?”
禾樾将两张写了字的纸递给她。纸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叶颂依抬眸问他,“这是洛章的字?还是路全的字?”
禾樾把纸平铺在桌案上,伸手指了指,“你再仔细看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不同之处。”
叶颂依走到他身侧,垂眸认真观察。但她毛笔字功底实在一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禾樾解释道:“这两个字虽看着一样,但细看之下,笔尖走势却有不同。我翻阅了他们以前的字迹,若非对此道有研究之人,绝对看不出问题。”
他转而又拿出一张纸,沉声道:“可我找来了这些年洛章与秦大人的通往的书信,字迹与从前的洛章是没有差别的。”
叶颂依紧绷着神经,说出那个结论,“真正的洛章难道还活着?路全和洛章达成了什么交易呢?”
禾樾不语,认同了叶颂依的猜想。
叶颂依眉心紧蹙,“就算是模仿的,字迹怎么会相像到分不出来呢?或者说他们从小就在模仿对方的字,甚至于两个人可以混淆成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步棋,下了有多久?洛章如今的年岁也不过三十,二十多年,他要做什么?”
禾樾拉着她的手,他嗓音低沉,带着心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有事,这个洛章,以后接触时一定要小心谨慎。至于这背后的人,早晚会冒出来。”
叶颂依从他漆黑的瞳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是她不安的神色。
禾樾拉起她的手,双眸紧紧看着她,郑重承诺,“依依,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让那只臭虫受到惩罚。”
他眼中情愫太深,叶颂依实在有些抵不住,“禾樾,我……”
禾樾将人揽进怀里,下巴磕在她肩上,“我知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依依,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的丫鬟之前说过,你对我比对沈听肆上心。而且你与我并不见外,与他却是礼仪周全。”
叶颂依想说什么,但仔细一想他的话,好像,似乎,还真是这样。
之前与沈听肆也算是合作了,他对沈听肆也是以合作对象的态度相待。反倒是禾樾,她好像,挺不客气的。
“禾樾,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先无礼,我才对你不同的吗?”
禾樾身体一怔,想到了宫里不愉快的见面,祠堂刺激的话,和那晚差点被当成刺客。
他强词夺理,“那正是因为,我与他人不同。”
叶颂依伸手把人推开,杏眸戏虐的打量他,“禾公子确实不同,可是发誓要入赘我叶家的。你家里认没意见吗,他们也同意?”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禾樾双腿下意识颤了颤,还好他穿着长袍,叶颂依并未看见。
他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家里人思想开明,况且我父亲也很崇拜老师,此事他是举手赞成的。”
叶颂依突然凑近他,“当真?”
禾樾右手支着桌子,长睫轻颤,点头道:“当真。”
“那你方才心虚什么?”她挑眉。
禾樾索性靠坐在后面的桌子上,“其实是因为我之前没有和家里人商量,所以那日回去以后我父亲将我骂了一顿。”
叶颂依了然,不管什么时候,对于男子入赘的问题,都是不能被世人所认同的。
“只是挨骂还好,那之后呢,你父亲就不反对了吗?”
禾樾摇了摇头,“不是,我犟了他的话,受了顿家法,他见我意志坚定,扬言不管我了。”
“挨打了?”叶颂依朝他看去,“难怪那日沈听肆离开你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
“也不疼,就是有点废人。”
“我也没问你疼不疼啊?”她言语戏虐,笑着看他。
禾樾伸手将人带入怀里,泄气般控诉道:“这么心狠。”
叶颂依神色认真地说道:“我这人就是这么无情,禾樾,你可想清楚了。”
“清楚,很清楚。”
另一边,蔚芷妍火急火燎的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入眼便是躺在地上喝的烂醉如泥的丈夫。
“阿妍,阿妍你回来了。”
潘珲抱住蔚芷妍的小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蔚芷妍又气又心疼,转身吩咐婢女,“去给姑爷煮醒酒汤。”
“阿妍,阿妍。”潘珲抱着蔚芷妍,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儿,怎么又喝醉了。”蔚芷妍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扶起来。
“阿妍,为夫心里哭啊,为夫心里苦啊。”潘珲一边说,一边捶打起自己来。
蔚芷妍连忙把他的手按住,不禁自责起来,“你快别这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潘珲闹了半天,终于昏睡过去,蔚芷妍坐在床边,不停的抹着眼泪。
等到后半夜,潘珲才浑浑噩噩的醒来,蔚芷妍伺候他洗漱完,两人坐在床边,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是潘珲先开口,“阿妍,是我不好,没能给你好的生活。”
今天父亲和母亲又来说了,要他纳妾。他与蔚芷妍成婚三年,夫妻和睦,他亦是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更何况,他爹娘根本不知道,掌家的是蔚芷妍。
蔚芷妍留着泪,没有回他的话。
潘珲继续说道:“阿妍,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别处生活好不好,我们去盛都。”
他本就是要在盛都做官的人,早晚都会去盛都,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蔚芷妍依旧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