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西瑞尔·穆莱，是大魔法师家族的成员之一，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出过神圣之都，但是这个名字，在猎熊一族的现任族长荆棘之霜这里，等同于最值得信任的神圣一族。
不久之前，荆棘之霜吩咐人给他们准备了住处。
宋为妍先行离开，两个猎熊一族的少女给她送了餐点和换洗衣物，还带了一个医师来看过她右手的伤。
除了神圣一族之外，最擅长治疗黑暗魔法所造成的伤口的，大概就属猎熊一族的医师了。
艾兰赫斯与荆棘之霜进行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人在场的谈话。
他回来时，宋为妍正在颇有闲情逸致地研究刚才和衣服一起被送过来的两只镯子。
“这是镯子？做得也太大了点，”宋为妍将其放在手上比了比尺寸，“当做臂钏用还差不多。”
猎熊一族天生体型高大，与常人不同，他们族里的女子，也都勇武非凡，所用的衣裳首饰，都比普通人大上一圈。
宋为妍现在穿的，从尺寸上来说，其实是他们族中少年人的服饰。
艾兰赫斯看着她把其中一只镯子套在左胳膊上。
那衣服的袖子很短，愈发显得她双臂修长。
长发还没梳好的宋为妍屈起戴了臂钏的那只胳膊，手肘放在桌沿，手背支着下巴，在听见他推门进来时，目光一转，望过来，似笑非笑地喊他：“西瑞尔·穆莱？”
艾兰赫斯推门的手停滞了一刹，他反手将门关上，这才说道：“名字只是代号，荆棘之霜知道我是谁。”
宋为妍很快领会了其中的意思：“那她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希尔芙·穆莱。你们心照不宣。”
艾兰赫斯轻轻颔首：“西瑞尔的名字，更适合出现在神圣之都以外的地方。”
猎熊一族协助神圣一族驻守迷思山脉多年，对神圣一族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不至于分不清人类和神圣一族的区别。
宋为妍想明白这一点，问：“那，有必要连我一起，多个代号吗？”
“猎熊一族血脉特殊，即便与人类婚配，后代也仍是猎熊一族，”艾兰赫斯说着，表情突然微妙起来，“在这方面，他们相当热情，如果有人类踏入他们的领地，往往很难离开。”
他说得含蓄，但宋为妍听懂了，这不就是说，他们喜欢强买强卖、乱点鸳鸯谱吗？
宋为妍突然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凉，没忍住小声道：“如此野蛮。”
“不过你是女子，应当还好，”艾兰赫斯像是想起什么，补了一句，“他们族中的女子对人类更热情一点。”
宋为妍想起刚才荆棘之霜提到过，她有一个女儿，已经快到成年期了。
听这位女族长的意思，这位少族长可是对人类很感兴趣。
宋为妍无奈地捂住了眼睛，再次点评了一句：“猎熊一族，还真是热情。”
“不过，他们对神圣一族就不会这样吗？”宋为妍又问。
艾兰赫斯这回难得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大概也会？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太清楚，克洛斯或许记得。”
宋为妍一想到大魔法师那张脸，再想象了一下对方被热情的猎熊一族女子追着的样子，险些呛着：“你们，一开始不会打起来吗？”
艾兰赫斯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忍俊不禁：“打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
宋为妍听见这个答案，可真是有点难以置信了。
艾兰赫斯却不想透露更多了，转移话题：“还是说说坠夜之城的那个黑暗魔法师吧。”
“他的身份，有眉目了？”
宋为妍之前就有所怀疑，那个人表现得如此忌惮神圣一族，尤其是穆莱家族，或许其中有什么渊源。
艾兰赫斯也只是猜测：“六十年前，曾在神圣一族的领地学习过魔法，后来又被驱逐的那些人类魔法师，他们当中，或许有更多人堕入了黑暗的阴影之中。”
“就像在风雾之城出现过的那个托德。”宋为妍回忆道。
托德与安雅魔法师就是旧识，他们年少时，都曾受神圣一族的教导，学习魔法，直到后来，神圣一族驱逐了人类魔法师，他们才各奔东西。
在这个世界，人类是最短寿的种族，魔法师或许能额外拥有一些更长的岁月，但仍然远远比不上天生拥有漫长时光的神圣一族。
蜉蝣朝生暮死，自然不会奢望四季，但已经体会过岁月长久的滋味，就很难再次接受它的流逝。
有多少人能像安雅一样，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岁月即将走到尽头的现实？又有多少人会像托德一样，执着地不肯放手、抓住一切可以看见的救命稻草，不顾一切也要让岁月停下脚步？
邪恶的黑暗力量也是力量，有多少人曾经有过这种自命不凡的念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可以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驾驭这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力量，掌握长久的命运？
在坠夜之城的时候，艾兰赫斯原本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黑暗魔法师的气息，但那时，对方一直潜藏在暗处，将自己的气息藏匿得很好，以至于一开始，他们的注意力才会更多地被那只遭受阴影侵蚀的猎犬所吸引。
宋为妍仔细回想着两次与这位魔法师打照面的情形：“他第二次发现我的行踪，是因为伯劳，虽然其中有我刻意为之的缘故，但这个人，对无色鸟的气息很熟悉，说不定一开始，我们入城的时候，就打草惊蛇了。”
所以，那只异化猎犬也有可能一开始就是诱饵，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的。
如今安蒂蒙德与这个黑暗魔法师勾结在一起，海恩时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坠夜之城，迟早要落入安蒂蒙德手中。
艾兰赫斯中途离开，是因为察觉迷思山脉的封印有异动，这才走得如此匆忙，但事后，他一直怀疑这是有人刻意引他离开。
他在迷思山脉停留的这几天，暗中将驻守的人查了一遍，虽然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一直没有打消疑虑。
再加上坠夜之城眼下的情形，艾兰赫斯决定，撤换神圣一族在迷思山脉的驻守人员。至于那些来自坠夜之城、帮忙驻守山脉外围要塞的人类，更是一个都不能留。
这次来猎熊一族的领地，艾兰赫斯就是为了见荆棘之霜，请她将原本驻守迷思山脉的族人调回，重新安排人手。
在与荆棘之霜谈话的过程中，艾兰赫斯表明了他如今对坠夜之城的怀疑，以及对猎熊一族的信任。
“猎熊一族的勇士，一直都是我神圣一族最可靠的盟友，坠夜之城的人类已经不可信了，我希望，你们也能尽快召回如今还留在坠夜之城中的族人，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艾兰赫斯提出了他的告诫。
但荆棘之霜显然无法顷刻做出决定：“我无法立刻回复你，我需要先派人探听清楚坠夜之城的情况。”
在荆棘之霜做出决定之前，艾兰赫斯和宋为妍只能暂时在猎熊一族的领地停留。
荆棘之霜觉得情况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
但宋为妍知道，事情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艾兰赫斯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却不再提出第二次告诫。
这天傍晚，宋为妍正在房间休息时，突然听见有个欢快的声音在外面叫门。
“希尔芙！你快出来！外面的晚霞特别漂亮！快来看！”
这就是荆棘之霜的女儿，荼蘼之泪·猎熊，在她继承母亲的族长之位前，这个完整的名号不会被启用，大家只唤她荼蘼。
小姑娘格外热情活泼，性格闹腾得很，充满活力，宋为妍第一次见她时，被她拉着端详了半天。
她狐疑地确认道：“你真不是人类男子？”
“不是。”宋为妍斩钉截铁。
说完，宋为妍自己都有些纳闷：“我哪里长得像男子？”
荼蘼一撇嘴：“就是不像啊，可惜了，你要是就好了，我一看见你，就特别喜欢你！”
“你有喜欢的人吗？”小姑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凑近了问她。
宋为妍语塞：“……”
“我希望能遇见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人，我一定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告诉他，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荼蘼信誓旦旦，畅想着还不存在的未来。
宋为妍无奈地叹气：“太热情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荼蘼安静不了三秒，又缠着她问。
宋为妍不堪其扰：“长得好看的，行了吧？”
荼蘼立刻眼前一亮：“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说着，她随手往下一指：“我觉得他最好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过，唉——”荼蘼夸张地长叹一声，故作老成道，“我母亲说了，他是神圣一族最尊贵的人，神圣一族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碰的，而这个人，就是其中最不能碰的一个！”
她们现在站的位置，是一座类似观景台的楼阁顶层，宋为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身白衣、长身鹤立的金发青年，艾兰赫斯。
荼蘼还在一旁不停地碎碎念：“神圣一族的人活得可长了，他们从来不和外族人在一起。听说我母亲年少时，这个人就长这样，这么多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以后等我长大了，像我母亲一样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人也还是这样，光是想想，就太让人伤心了。我可不希望自己喜欢上一个将来我老了、死了，他却毫无变化的人……”
“哦！我忘了，你也是神圣一族，”荼蘼说着说着，突然捂住嘴，“抱歉啊。”
宋为妍没回答，只是转身下了楼梯。
荼靡不知道，她也并非神圣一族。
都说山中无岁月，在猎熊一族领地的这段日子，过得格外轻松愉快，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自己何止不是神圣一族的希尔芙·穆莱，甚至就连娜希娅这个人类的身份，也是假的。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走下楼梯的时候，底下的青年也正好抬头望过来。
艾兰赫斯转动了两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目光追随着她消失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