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柔光在偌大的包厢里游动,明暗交替勾勒出实木线条笔直的光影,清晰明了浮现着每个人的神情。所有人中,秦翘最是沉声静气,大概朋友都是互补的,否则宋以桉也无法解释他怎么就和白浦他们玩一块。
“家里还有小朋友要喂,”秦翘淡声拒绝。
说的是他养的爬宠。
夜过不成还是能去凑个热闹看球。这些天白浦家里很空,钱柯出差未归,白建梁动身也去江市参加食品产业会,一百多家企业折桂,白麒位列其中,白建梁还是发言代表,点进朋友圈都被他的喜气洋洋刷屏。
宋以桉刚点了赞,白建梁兵贵神速发来消息。
白建梁:[桉桉,上次秦翘帮了你忙,等我回来后,你跟我和他们吃个饭感谢下。你们一个学校来日方长,多认识人多点资源,他家亲戚好像在庆大有个什么职位。]
此刻秦翘正送宋以桉回去收拾行李,车行平稳。
宋以桉没急着回,看了眼把手机扣腿上,侧过头单刀直入,“你在庆大有什么亲戚吗?”
秦翘目视前方开着车,像是从很深的记忆里思索了圈儿,慢悠悠记了起来,回她声嗯。
手机里见缝插针又来了条消息。
白建梁:[我记得是副校长?]
宋以桉没接着问,这么高的职位属实该讳莫如深。
而下一秒,秦翘开口继续来了句,“图书馆管理员,关系挺远。”
“……”宋以桉:“没了?”
秦翘随车流停在路口,意味不明瞥她眼,“书记和校长……”
宋以桉看向他。
他视线回到前方勾了嘴角:“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
“你以后当个教授院长让我攀攀关系。”
说完车行上路。宋以桉觉得白建梁消息也真不靠谱,边打字边回秦翘,“那你得趁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对我好,不然之后我会觉得你很势力。”
“势力?”
“嗯,不是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这还不算对你好。
秦翘想,果然三岁一代沟五岁鸿沟。他小时候长辈给个苹果都能记很久。她真就一没良心的小鬼,那么多东西都白喂了。
“是,我最势力。”秦翘说。
半路遇到堵车,秦翘抽空睨了宋以桉眼,她手机上回着信息,歪靠在椅背上有点疲。
“困了?”他说,“座椅往下调躺会儿。”
宋以桉手扒拉着安全带,从车窗上看着他的影子,“没事,我今晚早点睡就行。”
说完坐正身体又问,“你为什么不一起在白浦家睡?家里的宠物可以雇人照顾。”
秦翘盯着前方路段,“养过宠物没?”
宋以桉闻言摇了摇头。
“自己家的,能亲自照顾一天是一天,”秦翘说。
收拾好东西到了白浦家,客厅里闹哄哄的,电视开着,桌上七零八乱摆放着啤酒小食,屈澄在门口和家里人通话,见两人进来笑嘻嘻打了招呼,另外两个没什么正形坐沙发上打游戏。
此时宋以桉不禁庆幸自己搬出去了,她喜静却不讨厌热闹,但要天天回去面对这副场景还挺闹腾。
她拎着行李箱回了之前住的卧室,卧室里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保留着,看得出整理打扫过的痕迹,放好行李箱她下楼,屈澄兴致勃勃拉着她一起追剧。
“你看过这部电视剧吗?”屈澄点开第一集,弹幕弹出,被类似[陈归期在哪我就在哪]、[陈归期圈外女友在此]整齐划一的文字刷屏。
宋以桉摇头。她很少看电视剧,一集一集追太耗神。
“没看就好,我俩一起追,这电视剧最近很火啊,鄢阿姨公司都有赞助,她真的眼光超级毒辣,假期档那么多大花小花的电视剧播出,她就看准了这部会火,”屈澄后知后觉补充了句,“鄢阿姨是秦翘哥哥他妈妈。”
宋以桉了然哦了声。电视被世界杯占领了,她俩用着平板,是部校园剧,女主是生活一团乱麻的温柔系花,演技很灵。弹幕开着,宋以桉时不时就看见陈归期这个名字。
她不太追星,高一时陪着徐晚意扯旗放炮关注过一个小明星,后来被爆出公共场合随地大小便后,她两就隐姓埋名低头做人,谁敢提她们曾是他的粉丝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后来徐晚意又陆陆续续关注过几个,每次都铩羽而归,别人追星幸福得千篇一律,她追的明星塌房得千姿百态,成了班上有名的渣滓男追踪仪。
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她重操旧业又开始追一个明星,那就是陈归期。
宋以桉从她嘴里听到过很多次他的名字,也生出了份好奇心。
这份好奇心,在她看见男主的脸时,戛然而止。
“他是陈归期?”宋以桉向屈澄确认了一遍。
屈澄津津有味盯着屏幕嗯了声,“就是他,上部古装剧火的,现在资源挺不错。”
宋以桉盯着陈归期的脸,虽然电视剧和本人有差别,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帮忙做蛋糕的那个陈宣。
陈归期大概是艺名?
“他是不是秦翘的亲戚?”宋以桉有点疑惑。
屈澄扭头夸张地啊了声,毫不犹豫否决,“不是吧,他拍网剧出身的,虽说长得还行,在公司的包装了下迷惑了不少粉丝,但整个人就很土啊,怎么可能是哥哥的亲戚。”
宋以桉:“……”所以亲戚在她眼里不是血缘而是气质搭不搭?
她视线不自觉挪向另一头。
电视里世界杯已经开始,应该是顾虑到她俩,声音没那么震耳欲聋,秦翘人靠着,臂弯耷在扶手边松散掐着罐燕京啤酒,下颌清瘦锋利,垂着薄眼皮,大概是还没到什么紧张时刻,看得很悠闲。
宋以桉琢磨,如果秦翘长了张屈望轩的脸,又或者是健身房何坪那张脸,她还会不会对他有感觉。
“哥哥帅吧,”屈澄悄然无息凑到她耳边,笑容满面,吓了她一跳。
否认太虚伪,宋以桉耿直点了点头。
“陈归期可差远了,”屈澄笑着从桌上叉起个草莓塞嘴里,“你听谁说他俩是亲戚的,不可能,陈归期是外地的,俩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宋以桉觉得屈澄说话也不太靠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你觉得他土还能看得进去他演的偶像剧?”
“他演技还行,人设撑起来也还过得去。娱乐圈里太多这样的人,长得帅但不能深究,靠努力或捷径变优秀,但和真正毫不费力的人比起来,就很一般。”
“努力有什么错,”宋以桉不敢苟同。
看完一集,宋以桉觉得无聊后就回了房间。
门一关,隔绝掉外面的吵闹。她点开徐晚意发过来的信息,洋洋洒洒占满了屏幕,言简意赅就是她网恋对象找了过来,本人基本上就是个河童,随即又表达着还是陈归期养眼。
宋以桉没什么诅咒的意思,大概就是想到那随口一问,三棱镜:[你说他会不会塌房?]
徐风晚意:[……肯定不会吧,从十八线小镇拼命混出头的小凤凰,多惹人怜爱啊。]
天马行空聊了几句,宋以桉看着时间还早,从箱子里整理出鸡零狗碎一堆东西,准备把早上还没做好的测试仪完成。
楼下,屈澄刚加入了看世界杯的队伍。
白浦瞅她眼问,“宋以桉呢?”
“她十分钟前就上楼休息了,”屈澄反问,“你们就没一个注意?”
回应她的是白浦热血沸腾的呼叫声,电视屏幕里球员一方鱼跃冲顶跃身进球,“卧槽牛逼!”兴奋之下啤酒罐被挤破,酒液洒溅、天女散花。胜利如同崎岖漫长的赛道,双方势均力敌,你追我赶,到了最关键的罚球阶段。
顶灯闪了闪——始料不及、停电了。
“槽?”
“??”
“什么鬼,给我卡在这儿停电,他妈逗我呢?”
月影稀疏,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白浦整个人毛躁得不像话,胡乱揉了把头发,溜着拖鞋出门去检查。屈望轩也一脸懵逼,嘱咐他妹好好在沙发上待着,紧随其后跟上白浦的步伐准备搭把手。
楼上晃过一抹亮光。
没多久,二楼一扇房门被敲响。
门只是掩着,不轻不重敲了两下就自动敞开。秦翘手机开着电筒,光线朝里一晃,和桌前张着嘴发懵的宋以桉对上眼。
视线里,宋以桉握着个插头,手上黑乎乎一片,眼中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随即朝后退了步,典型的罪犯表征。
沉默半晌。
“你弄停电的?”秦翘还算镇定。和她相处时间越长,大概是有了免疫,什么都能变得不足为奇。
宋以桉顿了片刻,没什么底气吞吞吐吐,“是意外。数值都是常规计算,没想到它突然炸了,我怀疑是网购东西的质量问题。”
“受伤了吗?”秦翘走过去。
“还好,没炸到手,就烫了下,皮外伤,最多起个泡。你们看球结束了没?”她轻描淡写抹了把脸上的灰尘,抹一半想起来什么,盯着黑黢黢的手愣住。
不必多说,她脸上肯定也不能看了……
“还没,”秦翘检查了眼她的手,确定没问题后抬头,一眼看穿她的心虚,心平气和道,“卡在罚点球的时候,白浦应该气疯了。”
宋以桉头疼地薅了把头发,正思考着趁黑翻窗逃走地可能性,耳边响起温缓声音,“站着别动。”
“啊,怎么了?”严肃的表情让宋以桉慌了一瞬,定定站在原地,在漆黑的夜里,一瞬间想到虫子蟑螂老鼠以及地雷等多种可能性。
其实房间里没那么暗。今晚月亮很亮,入户的月光淡淡萦绕在手电筒的炽亮的led光周围。
房间门半开不开,万籁俱寂被楼下白浦烦躁的声音打破,疑惑地骂着“周围都没停我们这怎么就停了”,抱怨声渐渐沉寂。
猝不及防,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归于熄灭。
紧跟着秦翘手机上闪光灯骤然亮起,手机被他半举在胸前,修长突起的指节染上冷白光,他垂着眼看着手机,平直的唇角漾起抹漫不经心的弧度。
“???”宋以桉不可置信,“大哥,你在拍我吗?!”
秦翘表情坦荡,仿佛这会儿干的不是恬不知耻侵犯人肖像权的事儿,而是在某个景区光明正大给她拍着得体的游客照。
或明或暗的斑驳光影在他眸中流动,拍完秦翘在手机上看了会儿,大概也觉得挺昧良心,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安抚,“哥哥待会儿也发你一张。”
“……”
“还,怪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