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
江知许吃力地撑扶着傅延川下楼,将傅延川扶坐上副驾驶,目光停顿一下,缓缓拉过安全带,俯身往里,踮起脚尖越过他,将安全带插好。
然后,她拿出几张抽纸,抿唇偏头,迟疑地抬手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愧疚道:“忍一忍。”
傅延川在女孩儿微微垂下的眼眸扫过,温柔的眉眼挂着浓浓的歉意,似乎是内疚,不敢抬眼与他对视。
但给他擦汗的动作十分轻柔,与刚刚扫过皮肤的睫毛一样,轻缓温柔,挠痒痒似的。
犹如拨动心率的的开关。
车门关上,江知许坐上驾驶座,向医院开去。
刚好错开下班高峰期,江知许用了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到津桐市第一人民医院,她扶着傅延川去挂急诊。
傅延川已经疼的无法站立,面容虚弱,江知许立刻去租了一辆轮椅,“来,坐上来,我推着你。”
傅延川看着轮椅神情滞了一瞬,神情里写着抗拒。
江知许看他绞痛到哆嗦还在犹豫,立即明白,她左右看看,紧接着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没有犹豫,脱下来,铺在轮椅上,“我的衣服昨天新洗的,很干净。”
傅延川看着铺在轮椅上的衣服微愣,倏尔掀眸看向她。
直勾勾的,眸光漆黑,带着江知许看不懂的情绪。
江知许不明所以,只是催促地拍拍椅背:“快啊,坐上来。”
傅延川眉头微皱,紧抿薄唇,却也不在抵触。最后在江知许搀扶下撑着坐上轮椅。他一坐稳,江知许娇小的身影推着高大的男人飞速小跑起来。
穿梭在急诊大厅之间。
在急诊医生的问询下,初步确认是过敏性急性肠胃炎。
江知许又推着傅延川去做各项检查,抽血、彩超。
半个小时后拿到结果,确诊就是急性过敏加急性肠胃炎。
由于症状严重,急诊医生开了住院通知书收住院。江知许知道傅延川洁癖,直接要了肠道科vip病房。
肠道科今晚的住院医生与江知许认识,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既然都是同事,自然更加积极,给傅延川挂上吊瓶,仔细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出门去了。
等人出去,傅延川再也无法忍受,垂死道:“江七七,我想吐。”
“哦!”江知许立刻站起身,拿着吊瓶,扶着他去卫生间。触到马桶边缘的傅延川再也忍不住,狂吐不止,把今晚吃的东西全部呕了出来。
眼眶因为持续呕吐而通红,眼角挂着泪液,与平时孤傲而不羁形象相差甚远,反而有种带着矜贵的无助与脆弱。
“江七七,你出去!”稍稍缓过劲的傅延川第一件事就是把江知许赶出卫生间。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味道,十分难闻,傅延川自己都接受不了。
“我出不去,我得给你举着吊瓶。”江知许站在一旁温柔陈述道。
“很恶心,你出去吧。墙上有挂钩,你把吊瓶挂上就可以了。”江知许抬头,发现马桶上方确实有挂钩。
这种挂钩一看就是患者为了方便自己挂上去的。
她又垂眸,看向傅延川,见到他吐得难受痛苦的样子,很后悔没有提前问清楚他过敏源,结果请人吃饭把人请进了医院。
此刻,负疚感达到顶峰。
所以江知许没有听傅延川的话出门去,也真心并不觉得恶心,她就想陪着他。
她拿着卫生纸递过去,声线平缓的安慰着:“没关系,我看过更恶心的场面,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不嫌弃,你先擦擦嘴。”
男人头也没抬,反手过来接纸巾,江知许塞进他手里,傅延川接过后擦擦嘴角,而江知许配合地按了冲水。
可刚刚冲完,傅延川再次呕吐起来,这次只剩下胃里面的酸水,其余什么也吐不出。
傅延川再次指着厕所门口,重复道:“你出去!”
江知许不放心,脚步没动,傅延川生无可恋道:“江七七,我想下泻,你也没关系吗?”
江知许犹豫一下,认真且诚实道:“没关系的,如果你需要,我会陪着你,给你递个纸巾什么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那只是一个器官而已。”
“……”
“可是我有关系,麻烦江医生把纸巾留着,把吊瓶挂上,然后转身出去,可以吗?”
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江知许出了卫生间,顺便把门带上。回到病房,也没闲着。
肠道科在九楼,她下楼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个水杯,返回九楼vip病房,先用滚烫的热水烫了一遍杯子,又接了半杯水晾着。
急性肠胃炎第一天到第二天只能喝温开水。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傅延川举着吊瓶虚弱地走了出来,眉心蹙起,眼眶红意并没有消退,听声音刚刚应该又吐了。
江知许放下杯子,走上前接过吊瓶,等傅延川躺下,才重新挂好,“好点了吗?”
傅延川嗯了声,似乎难受的不想说话。江知许抿唇,拿过杯子,缓缓道:“这个水杯是我的,但是我已经烫过了,你不介意先喝着,一会儿你好点了,我会回去拿你的水杯和生活用品。”
傅延川闻言看向她,对上她流转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瞳孔里面都是他的影子,直到这一刻,傅延川才清晰地认识到:“江七七,原来你真的把我忘了。”
声线低缓,语气带着不可置信。
江知许微微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难道他以为她之前说不记得了是骗他玩的。
傅延川缓缓坐起身,接过水杯,看了一眼,性感而薄的唇贴了上去,一点点地喝着。
并不介意这是她之前用过的杯子。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傅延川偶尔喝水的声音。
而他说完那句话突然沉默,似乎并没有想要她回答什么,只是单纯的陈述而已。但江知许心里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应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她想了想,准备把她经常做梦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的记起来。
可没等他开口,男人喝着水,忽而冷哼一声,似乎是别有深意,道:“你也就看见我这张脸还有些反应。人忘了,也不忘了花痴我这张脸。”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自己每次看见他那张帅脸就移不开眼睛。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十岁之前的很多事情莫名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我现在经常做梦,梦到小时候。”江知许抿着小嘴补充,“与你在一起的那些事情。”
话落一瞬,傅延川看过来,风波不动追问道:“都梦见了那些事情?”
江知许回想了一下,一一道来:“你叫我小胖妞的事情、你做饭的事情、我减肥去看你的事情,你带我去超市买东西的事情、还有经常给我买冰糖葫芦的事情。”
江知许说完,抬眼,等着他回应或是附和,顺便共同回忆一下,他补充一下细节。可男人完全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嗤之以鼻道:“唯独没有我鸡蛋过敏的事情。”
“……”
“小时候怎么说来着,我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小川哥哥鸡蛋过敏的事情。”傅延川说着呵呵两声。
然后语气很欠地继续补刀:“胖妞的嘴,骗人的鬼。”
“……”
可以了啊!
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
这时,江知许的手机铃声响起,几乎同一时刻,她想起来还没有告诉周女士今天的突发事件,她连忙接起电话,“喂,妈妈。”
对面周女士问道:“你和小川去哪了,不是说在家吃,我在小川家门口,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江知许连忙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周女士,周女士更加担心:“小川怎么样?”
江知许:“急性过敏加急性肠胃炎,症状腹痛,上吐下泻,需要住院三天观察。”
周女士:“那也没人能照顾他,我过去吧。”
江知许连忙阻止,“妈妈,不用了,我在,而且楼上楼下我看着很方便,你不用麻烦了。”
江知许劝了半响才说服周女士。
挂断电话,傅延川自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缓缓道:“你也不用在这守着,回家休息吧。”
话音刚落,傅延川又开始上吐下泻,等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折腾到半夜,药效发作,症状才有所缓解。
缓过劲的傅延川再次提出让她回家休息,江知许自然没有听。等他睡着,打完吊瓶,江知许开车回去收拾衣物,知道他爱干净,里里外外换洗都装进包包里。
其中也包括内裤。
江知许也有些不好意思,偏头抓了一把塞进兜里。
返回医院,傅延川似乎睡得极不踏实,在她轻轻开门进来时,眉眼闪动,但是没有醒,可能是被折腾的过于疲惫了。
江知许把他的杯子拿出来轻轻放在床柜子上,而后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守着。
目光在他沉静的睡颜上放肆地来回打量。
睡着的傅延川像一只安全无公害的大狗,他的睫毛浓密修长,像一把小刷子,下面是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形状好看的唇角。
江知许的视线贪婪且猖狂,知道睡着的男人不会知道。
夜越来越深,时间过了凌晨一点,江知许眼皮不听使唤的阖上,小脑袋慢慢地落在床边。
不一会儿,江知许进入睡眠状态,开始做起了梦。
梦里,江七七古灵精怪地摇着小脑袋,细数着小川哥哥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最后特别强调,“小川哥哥蛋黄过敏很严重,我会永远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对面的少年轻扯嘴角,淡淡地嗯了声,似乎对她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感兴趣。
对于她是否真的记得也并不走心。
与傍晚控诉江知许忘记过去的男人仿佛不是一个。
梦境交织,时间又来到未来,三十岁的傅延川和二十五岁的江七七面对面站着。
男人掀起眼皮看着她,淡漠的开口道:“小胖妞,还记得我什么过敏吗?”
“我记得,小川哥哥蛋黄过敏很严重,我怎会忘记呢。”
梦外的江知许喃喃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梦话。
傅延川将她抱起放在陪护床上,拿过自己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起身时听见她的梦话,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缓缓轻笑出声:“小胖妞,没关系的,小川哥哥怎么会真的跟你生气。”
睡着的江知许自然没有听见这句情感饱满的话。
—
转天,江知许是被压抑的呕吐声吵醒的,她下意识地立刻起身,跑去卫生间门口。
只是,此时的江知许人虽然醒了,思想还在梦境里,她关心而急切地问道:“小川哥哥,你还好吗?”
江知许话音落,卫生间的呕吐声停滞,过了片刻,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挑眉看向她,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刚喊我什么?”
江知许大脑当机,几乎立即想起自己刚刚喊了什么。
小川哥哥。
专属,江七七的称呼。
“……”
她试图打马虎眼,假装天真道:“我喊的傅先生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幽幽道:“我怎么听着是四个字?”
江知许:“明明是八个字。”
傅延川哦了一声:“那八个字?”
小川哥哥,你还好吗?
江知许当然不能实话说,大脑一转,她学着他挑挑眉,轻快道:“傅先生啊,你还好吗?”
话音落,男人唇线顿时拉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接话。
江知许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细声道:“我去问问医生,你今天是不是可以喝点清粥。”
说完,转身出去了。
住院医生告诉江知许:“如果不饿的话还是尽量只喝水,如果等到中午特别饿了,可以吃一些稀粥。”
江知许再三感谢,返回病房,傅延川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行李包——里面的内裤。
他数了下,江知许整整给他拿了六条,他住院三天,六天内裤,是让他一天换两次吗?
开门声响起,傅延川眼疾手快地合上行李包,装作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医生怎么说?”
江知许把医生说的话重复一遍,而后补充道:“不管你饿不饿,我中午都会买粥来,你饿了再吃,但如果你想吃的时候凉了,打电话告诉我,我再去买。”
傅延川嗯了声,“去工作吧,我没事了。”
江知许看一眼他微红的脸,以为时自己的错觉,没敢多问,拿过衣服下楼去。
交班前,接到周女士的电话,“小川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知许:“好多了,症状比昨天减轻了许多。”
周秀琴放下心,“那就好,那能吃东西吗,我熬点汤给你们送过去。”
江知许阻止:“别,现在不能随意吃东西,汤也是不可以的,只能喝清粥。”
周秀琴应了声,又问道:“晚上我去陪床吧,你回家好好休息。”
江知许没答应:“妈妈,我来就好。您别操心了,没事的。”
周秀琴直到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挂电话前,感叹一句:“七七,你真是把小川忘得一干二净,连他鸡蛋过敏的事情也不记得了,你也不知道问问妈妈。”
江知许无言,周女士没说错,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吃,什么都不过敏,下意识的认为傅延川也是。
而后,周女士又说:“我跟你爸爸出差时,小川还特意打电话来问,问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有没有过敏的食物。”
过敏源是会随着年龄而改变的,傅延川并不确定,所以特地打电话问了周女士。
所以,“妈妈,不是你拜托他,在你们出差时照顾我吗,所以他才留我吃饭?”
周女士:“你妈妈我多大脸,你哪哪都健康,自己也会做饭,我好意思让人家天天特意做饭给你吃吗?”
“……”有道理!
她还以为……
完了,愧疚感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