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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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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雪以年怔然发现一股和她截然不同的力量,那道力量来势汹涌霸道。

    下一秒,整座艳骨楼从轻微的震颤就变成了毁灭式的巨颤,根本没给任何人逃生的机会。

    雪以年身子微晃,再抬眸时,姜栖已不见,而整座楼宇也瞬息骤变,本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忽然就化成了数不尽的骷髅骨架。

    漫天的腐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松动。

    这场惊变来得突然,只瞬间,一根腐骨就毫不客气地落在了雪以年的眼前,雪以年犹豫都没犹豫,突然啊的一声,转身就跑。

    淮曦:“?”

    “………………”

    置身在这场惊变中,脑子彻底不够转了。

    就特么说,祖宗,你跑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但是想法只一瞬,他的下意识还是保命,跌跌撞撞起身,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跑,可刚跑到门口,突然回头,就又跑了回去。

    应柳:“为何救我?”

    “别废话,”淮曦给他解着身上的绳子,“保命要紧。”

    应柳却忽然笑了起来,冷着眸子睨他,半点都不着急道:“呦,你家祖宗刚才还挺威风,可怎就丢下你,自己跑了呢?”

    腐骨越来越松动,接连坠落——

    淮曦也懵。

    就照祖宗刚刚的架势,看起来毁天灭地都不在话下,可怎么眼前掉根骨头,就吓得一溜烟跑没影子了?

    他拉起应柳便跑,“祖宗的事,少管。”

    但两人刚跑没几步,在个岔路口,应柳就将他的手甩开,转身便不要命地跑去另一个方向。

    淮曦:“喂——”

    “你先走。”

    话音落下,应柳便推开了一扇房门。

    避开掉落的尸骨,跑到奄奄一息的少年床前。

    他努力地想将少年扶起,可是因为炉鼎的体质,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往日平静不复,瞬息暴怒,咒骂了声该死,便又用力去拉扯,但是下一瞬,仿若垂死的少年便被人扯起手臂背了起来,“走。”

    应柳还沉浸在暴怒的情绪中,猛然一怔,诧异地望向来人,脸色复杂地变了好几变后,也不敢多做犹豫,立刻跟上,就在快要走出门口的瞬间,几具搭成屋顶的腐骨赫然砸下——

    淮曦双眼一闭,顿觉,吾命休矣。

    只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正欲砸在他天灵盖上的腐骨们,此刻正虚浮于他的眼前。

    有点……吓人。

    还有点……恶心。

    但是避开腐骨后,淮曦又惊讶过度地怔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子。

    突然出现的男子,一身月白色华裳,身如雪鹤似的静站在不断掉落的腐骨中,只悠悠偏头看来的一瞬,就恍若神祇临世,即便是目覆黑布,可他的脸颊仍然俊美无涛。

    但神祇也只是虚虚瞥了他们一眼,便抬步离去。

    应柳率先回过神,拍了淮曦一巴掌,淮曦这才缓过神来,紧步跟上,只是谁也没想到……

    本还闲庭信步踏在腐骨间的神祇,脚步微顿了下,紧接着,一根腐骨就擦着他的侧脸,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淮曦就又一慌,也不知该怎样称呼,焦急地脱口而出:“公子!”

    但是此刻的公子,已经被一碧衣少女稳稳扶住。

    少女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头发还有点乱糟糟,没了半点小神仙的样子,就连那身不染纤尘的仙衣,此刻也是遍布划痕,亦能看见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淮曦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知问什么才好,更不知,他那可以毁天灭地的小祖宗,在这短短分开的几分钟里,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为何会变得如此落魄?

    艳骨楼还没轰然倒塌。

    但是腐骨已经开始越掉越多,整座琼楼都在不停地晃动。

    众人也还未待寒暄,淮曦就又看见,公子他突然将祖宗往怀里一搂,紧接着,公子的背上,就又被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灼痕,而原本华贵的白裳上,瞬间便渗出了一汪血渍,公子的脸色,也更加惨白。

    扶渟抿紧嘴角,没痛出一声,但眉头紧紧锁着,落在少女耳边的声音都是虚弱无力的:“你怎么回来?”

    雪以年神色紧绷,看向扶渟身上的伤,又转看其他人。

    淮曦等人:“……”

    别看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厉害的一个人啊,怎就突然伤至如此,若说,变故太快,没太看清,你信不信?

    雪以年没从淮曦的眼中得到答案,便收回了视线。

    她是自己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还落下点什么才又跑回来的。

    她话不多说,直接催动本源神识,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雀灵,带着几人就从艳骨楼里飞冲出去。

    于此同时,艳骨楼便接连发出了更加震颤的巨响——

    无数白骨,轰然间都如白雨般倾泻而下。

    而原本作为艳骨楼结界的四方人面鼓,也轰然炸碎。

    鼓面在炸碎的瞬间,淮曦也刚好回头看见了四个少年和少女,她们身影虚无,不是活人,而是被困缚在人皮鼓里面的魂魄,如今终得解脱。

    可是也只一眼间,雀灵就已经带着他们飞远了。

    当雀灵在空中飞到精力耗尽时,雪以年也晕了过去,同一时间,雀灵的身影没有多停留一秒,于骤然间,蓦地消散。

    几个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就从空中往下摔,差点没摔死,却又不知怎么,就是没摔死,还能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上。

    短短几日,淮曦就觉,自己的“人”生,大起大落好几番,每次都在命悬一线间,以为快要死了,但又总能意想不到的活下来。

    他抚平过心惊后,看向应柳,应柳却哼了他一声,也没管其他人,只照顾起已经昏迷的卿夭。

    淮曦撇了撇嘴,又看向扶渟……

    可神祇染血的样子,还真是,又美,又强,又惨的。特别是怀里还抱着个比他还惨的小姑娘,感觉很嫌弃,但好像还无处安放的样子。

    淮曦虽然还没搞清状况,但是敢断定,这位像神祇一样的男子,就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大家并不熟,只是逃命的途中恰巧遇见,又恰巧被他施以援手,而在艳骨楼里,扶渟问雪以年的那句话,声音太低,他也根本没听清。

    于是他看向扶渟怀里,还在昏迷的少女,觉得,毕竟在这里,还是我跟她最熟,遂上前一礼,拱手道:“多谢公子相救,只是,”他看看雪以年,“还是我来背着吧,就不劳烦公子了。”

    扶渟闻声看向他,几秒后,似笑非笑地笑了下,突然就不觉怀里的少女是个累赘了,话音很淡,“你?”

    淮曦就觉,你的语气好像是在鄙视我诶,但又不得不答,“是,我来。”

    “你跟她很熟?”

    淮曦想,倒不至于很熟,可至少在咱们几人中,我俩一定是最熟的。

    于是他点点头,况且,以后还要准备抱大腿呢,他:“嗯,实不相瞒,这是我家的……小祖宗。”

    淮曦便看见,这绝美的男子笑了,语气低而嘲的,“小祖宗啊,你倒是很会随便地认祖宗。”

    淮曦:“……”说话有点噎人了啊。

    扶渟问:“你可知,你家的小祖宗她,最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淮曦当然不知。

    不仅不知,而且在他的脑海里,他家的小祖宗依然很威风。

    虽不晓得她是怎么稀里糊涂受的伤,但他知道,祖宗连八面玲珑的姜栖城主都不怕。

    想到这里,淮曦摇摇头。

    此时,本是在一旁照顾卿夭的应柳着实看不下去,与扶渟还算委婉的嘲讽相比,他嘲得就比较直白,“不肖子孙说得就是你。”

    淮曦:“……”我,我这是得罪谁了?干嘛说话都带着刺。

    应柳:“动动脑子,你家祖宗原本在那毁天灭地呢,突然掉头就跑,你猜她怕什么?”

    淮曦回想起当时的画面,脱口而出,“莫非?是尸体?”

    应柳就差把你真是“蠢得要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你家祖宗捏爆人头的时候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随意,看不出来吗?还尸体,狗屁的尸体。”

    淮曦被嘲得哑口无言。

    但一琢磨,确实,湮擅仙尊身陨的样子历历在目,小祖宗她还仙衣飘飘,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给人家毁得形神俱灭,片点不留,所以不是尸体,那是什么?

    应柳也沉思了半晌,看向扶渟道:“他家的这位祖宗,”

    淮曦:“……”客气了,你们都是祖宗,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谁也惹不起。

    应柳:“灵气精纯,如今这六界,也很难见到有如此纯静气息的人,而纯净最怕污脏,我若没猜错的话,是……腐气,尸腐气是吗?”

    扶渟微微偏头看他,唇角轻轻勾起,算是赞同。

    淮曦这才恍然。

    艳骨楼在一瞬间变成了枯骨山,虽然全是骨头,没有腐烂的味道,但那些经年累月,骨头上面附着的味道还是非常特别,当时,他也闻见了,只是逃命要紧,那种味道也自然的被自己忽略掉。

    他还是挺诧异,“味道而已,她为何会怕?”

    扶渟就轻轻一啧。

    应柳的额头则是青筋暴起:“灵力!灵力蠢货!她那种至真至纯的灵力万年不遇!虽然强大,但也极容易被克制!”

    淮曦:“……你?”小声嘀咕,“刚沐浴出来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啊。”

    应柳就又瞪了他一眼,“只有力气,没有脑子。”

    淮曦咬了咬牙,心道:算了,跟你一个小屁孩计较什么,不管你们修真界的真实年龄有多大,但是此刻,老子看起来就是长你十岁,所以老子就是最大的,不跟你计较。

    他又看向扶渟:“那小祖宗她,还是我来……”

    扶渟低眸就看了眼怀里的少女,抬眸问:“你会医治?”

    淮曦:“不会。”

    应柳:“不会就把嘴闭上。”

    淮曦:“……”我特么,“行,我走,我走行吧?不打扰各位了,告辞。”

    扶渟看了眼淮曦离开的方向,没理会,也转身就走,几人算是分道扬镳。

    但淮曦走出一段路后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几个虽然不是人,但自己是啊。

    自己一个人,跟一群不是人的玩意计较什么呢?

    而且小恩人还昏迷着,无论怎样,都不能一走了之的丢下小恩人不管。

    他又折返回去,只看见应柳守着卿夭坐着,他四下看了看,问:“小屁孩儿,那人和我家祖宗呢?”

    “谁是小屁孩儿?”应柳难以置信地瞪向他,“你才多大?”

    淮曦就坐到了他的身边,故意气道:“行,那我叫你老东西。”

    应柳:“………………”你才老东西。

    淮曦笑着用胳膊肘碰碰他,示好道:“我们虽然不熟,但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吧,别总这么苛刻行不行?他们呢?”

    应柳抿了抿唇角,看向不远处的山洞,问:“怎么回来了?”

    淮曦就又看着他一笑,大咧咧地往他身边移了移,“不能走啊,”他说:“我家祖宗和那位公子又不熟,我不能将她自己丢在这里不管。”

    少年闻言,也忽然一笑,眼底有点妖,再加上他在艳骨楼里的这身装扮,确实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美人,淮曦尴尬地偏开头,不好意思继续看。

    应柳说话也没那么凶了,反倒还有点温柔。

    “我和卿夭,在艳骨楼里生活了很多年。”

    淮曦看向他,应柳继续道:“最容易嗅到的就是危险。”

    应柳的视线又落在了前边的山洞。

    “我们从未见过他,而今,却突然出现在艳骨楼里,别人都在卖力逃命,也只有他纤尘不染还毫不慌张地救人?”

    应柳又想到了什么。

    在那些枯骨砸下来时,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就凭他们几个,自己和卿夭生死不知,但淮曦一定会被砸死。

    况且,几人从高空掉下来后,为何还能平稳落地?

    应柳就料定,那样凭空出现的人绝非简单。

    他说:“不想死得太快,就离他远一点,况且,你怎么就认定他们不熟?”

    淮曦听完应柳分析,自己也认真的琢磨一番,毕竟曾是状元郎,并不是没有脑子,他轻声嘀咕,“可是熟的话,小祖宗她,又怎么会想着去艳骨搂里见世面呢?”毕竟,那位清风霁月的公子,即便他不是神祇,也似谪仙了。

    应柳:“见什么世面?”

    淮曦蓦地抿紧唇角,很讲义气,“祖宗的事儿,少管。”

    他起身,准备进山洞,不放心道:“我去看看。”

    应柳却突然一抬手,将他拉得再次坐下,“赞同,祖宗的事情少管,反正也死不了人。”

    淮曦:“……”

    事实证明,是死不了人,但能尴尬死人。

    雪以年醒了。

    可浑身极冷,意识也恍恍惚惚,尸腐气还在身体里乱窜。

    现在的她,难受得要命,特别想要扎进火堆里面暖一暖,也特别想要靠近某个人。

    某个人则是安静地坐在火堆前,手中拿着木棍,正在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篝火,火苗看起来也很听话,燃得不炽烈,但是温和。

    偶尔的,他还会压着声音低咳几声,而随意曳在地上的华服,血迹已经干涸。

    按理说,此刻,他的模样是狼狈的,但是他好像又完全不在意,甚至对待身上伤口的态度,都不及眼前的篝火有兴趣,可在火光映衬下,雪以年看见,他的侧脸,却是更加的苍白了。

    雪以年还在出神。

    当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上披了件外衣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某个人已经坐在了自己跟前。

    “好些了吗?”

    “你……”她一开口,嗓音就是哑的。

    其实是想说,你看起来比我还不好,外衣脱下来看着就更加单薄了,脸色又如此苍白,这身体虚弱的,怕是还不及我呢吧,所以,你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替我挡那些尸骨呢?

    但是因为哑了那么一下子,她万分庆幸,这些话没有说出口。

    毕竟,自己并不是那么的会说话,万一再把人气到,还挺难哄的。

    于是她很聪明地唤了句话说:“你的伤好些了吗?替我挡那些尸骨干什么呢,多危险呀。”

    这声音打着冷颤……扶渟侧过头看她。

    雪以年就差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整个人都在哆嗦着。

    手指和唇角也在不停的发抖,就连脸颊边的发丝,也早就被浸出的冷汗打湿。

    就是这副样子,在自己看向她的时候,她竟然还能扯出个比哭还难看地笑。

    就,也真是难为你,还能笑得出来。

    扶渟转回视线,继续看着篝火,声音又轻又淡地回,“你受不了。”

    此刻的雪以年,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打起精神听清他说话。

    在听清扶渟说了什么后,就又无力地垂下视线,心道:是受不了啊。

    当腐气随着呼吸进入口鼻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是个废物了。

    即便是之前还有着毁天灭地的本事,可也是在那一刻,几乎全部被清零,更何况,在回去找你们的时候,还真就被腐骨砸到过几次。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冰火两重天。

    当腐骨碰到血肉时,皮肉仿佛被烫出了窟窿。当附之在腐骨上边的煞气蹿入体内时,又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比北冥之水结出来的寒冰都要寒冷,可以直接把人冻穿的寒冷。

    所以,雪以年就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想说:你可知道,我现在是忍着多么大的痛苦在哄你吗?

    就说当神仙的,但凡是做了半点的亏心事,何止是寝食难安,哪怕是只剩下一只腿还在轮回路的外边悬着,都必须得惦记着自己的孽债呢。

    雪以年又用了些力气,抬起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衣裙,气息特别虚:“你再过来点。”

    扶渟就看了眼两人的位置,这个距离,确实也只能碰到他的衣裙。

    雪以年就又扯了扯他,“我没力气了,你过来。”

    可是过来……

    扶渟就想起前两次自己靠近她后,便被她死死抓住的手腕,然后呢?

    然后某些人就开始了——肆意妄为,粗鄙无理,她还妄自揣度,过河拆桥,口出狂言……

    扶渟气笑。

    所以,什么叫做过来?

    就是你没了力气,便让我自己送上门来任取任夺是吗?

    他偏开头,冷嘲一笑,才站起往她身边走了两步,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雪以年明显怔了下,扶渟就又不出所料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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