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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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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黎蹲在泉边,用粗粝的手指洗着一颗土豆。

    “你已经洗半个时辰了,是煮还是烤?”

    “喂,”归雁蹲在他旁边,“你最近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的?”

    展黎哀叹一声,何止是最近,这三年里他都快憋坏了!这女人的脑子要迟钝到何种境界才能有觉悟!

    归雁见他不吭声,夺过土豆剥开皮咬了一口,展黎睨她一眼:“生的。”

    归雁道:“你要是不想让我继续吃,就跟我讲讲为什么不开心。”

    展黎说:“我没有不开心。”

    “不开心就去干活,”归雁又咬了一口,“大家都那么忙,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么闲?”

    这话说中了展黎的心事。他顿了顿才说:“是啊,真奇怪,只有我这么闲。”

    盟主出关后各派都被分派了任务,展家其他三兄弟也各自领了差事,有负责筹备钱粮的,有操练新军的,就连守在公子身边充当近卫——展黎曾经最拿手的差事,也被展辕代替。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有意无意地受到了冷落。

    归雁叹了口气:“你可真笨。”

    展黎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我笨?!”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像寻常一样和她斗嘴,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唇,从旁边拿起另一颗土豆浸着泉水清洗。

    归雁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展黎说:“没有。”

    归雁皱了皱眉,他们之间何时变得这么遮遮掩掩了?

    展黎半晌也没听到她吭声,于是说道:“回去吧,陆清吟,洞主过会儿就要找你了。”

    归雁静静地说:“我说过了,你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叫我归雁。”

    展黎明白她的意思。陆清吟在陆玉泽的带领下回到了明渊,恢复记忆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技巧,明渊是印在每个明渊护卫灵魂深处的烙印,陆清吟见到明渊的一刹那便有了共感,想起了一切。

    她不仅是飞天洞的明渊护卫之一,还是洞主陆玉泽的孙女,飞天洞洞主唯一的继承人。她的年纪比傅汐月还要大一岁,今年二十二了。

    归雁的童年无忧无虑,这处泉水是她小时候不愿应付爷爷留下的功课,常来躲懒的地方。她把展黎带到这里玩,还告诉过他日后常来。

    展黎确实是常来,但每次都是孤身一人,从不叫她一起。

    归雁觉得展黎脾气上来简直拧巴得很,于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从清晨开始蹲在泉水边等他,果不其然又见他来这里专心致志又六神无主地洗土豆。

    “说得倒简单,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

    展黎声如蚊蚁,归雁却听得分明,她正想说些什么,展黎却站起身欲走,她一把拉住他绕到身前,瞪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我说一样就一样!你到底在婆婆妈妈的担心什么?我什么都没变!我还是我!”

    展黎愣了愣,想要把手臂抽出来,却被归雁牢牢攥住。他的视线在那褐色的短打和利落的马尾上转了一圈,说不出话。

    某种意义上,她的确什么都没变。恢复明渊护卫的身份后甚至连打扮都不曾换一下,也不知给自己添几件符合身份的漂亮衣裳,原本有些小麦色的肌肤倒是因这几日在外奔波又晒黑了一些。

    可她又有一些无法忽视的变化。比如自从她恢复记忆后便彻底成了李云鸿的得力助手,陆玉泽将飞天洞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给她打理,如今她捏着安南第一大派的权柄冲在响应新任盟主的头阵,引得其他门派为表忠心自然也不甘落后。

    归雁处理起门派事务来得心应手,为人也果敢利落,敢于在众人犹疑时果断表态,在安南这方世外桃源里混得风生水起。

    展黎反观自己,整日戴着面罩默默干活。他第一次思考自己苟活于世的意义,难道就是永远躲在公子身后做个见不得光的近卫吗?从前他一直认为归雁与自己相谈甚欢,两个人可以一起有说有笑地做很多事,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是一路人。归雁生来沐浴着暖阳,而他的根似乎在那阴暗幽深的地道里,永远见不得光。

    归雁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展黎没让自己落下泪来,他仰着头把泪水憋回去,说:“我去看看展辕那边需不需要搭把手。”

    归雁斩钉截铁道:“不需要。盟主近卫的工作是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所有事务只交由一人打理,旁人不得插手。”

    展黎的肩膀垮了下来:“是啊,旁人不得插手……”

    归雁定了定神,认真地看着他:“公子是有意如此安排,你还不明白?”

    展黎一愣:“什么意思?”

    归雁松开她,抱起双臂道:“你心绪不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公子是在放你的假,让你好好把心里那点疙瘩捋清楚。不然你自己难受不说,耽误了差事谁负责得起?”

    展黎如梦初醒,喃喃道:“有这么明显么……”

    归雁点了点他的眉间:“都快拧成一团了!”

    展黎连忙舒展双眉。

    归雁再接再厉:“你自己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你自小跟着盟主鞍前马后,他岂是薄情之人把你当作弃子?”

    展黎立即道:“不可能!”

    归雁挑了挑眉:“这不就得了!还有我,我陆清吟发誓,同你的情谊不会有半分改变,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坦然地望着呆若木鸡的展黎。

    其实他们之间从未许下过什么诺言,这也是让展黎不安的缘由之一。归雁的前路一片坦途,不能也不该浪费在他身上。

    归雁清脆的声音拉回他飞远的思绪:“我没有冲动,也不是胡闹,我是认真的!”

    展黎艰难地开口,他承认自己在三年来一步步小心筑起的城墙被面前的人一番话轻而易举地轰垮:“你……”

    他可以奢望自己拥有公子与傅姑娘那样坚定不渝的感情吗?

    归雁啧了一声,似是要击垮他的最后一道防线,霸道地掀起面罩,堵住了他的唇。

    展黎募地睁大了双眼,泉水在林间发出涔涔的低吟,朦胧的雾阻隔了火热的视线,他们在一片清风中亲吻。

    归雁缓缓松开他,又体贴地把替他把面罩戴好。

    “好啦,我已经看过你的脸了。放一千一万个心,姐姐不嫌弃。”她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归雁的心比苍水珠还要剔透,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就算长得再丑也入得了她的眼。

    肌肤再度被掩盖在面罩之下,只有通红的耳尖出卖了展黎此刻的心情。

    “小姐——”一飞天洞打扮的人急匆匆赶来,打破了微妙的宁静。

    展黎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归雁却亦步亦趋地紧贴着他,一面回头问:“何事?”

    “洞主派人来传话,傅姑娘回来了。”

    归雁扑进傅汐月怀里,方才豪放的姑娘转眼间哭成了泪人。

    “阿月,我的阿月!”

    傅汐月含笑抚了抚她的头,一路上听说了归雁恢复记忆的事,虽然得知她比自己要大上一岁,还是不由自主地把她当作妹妹。

    三年不见,傅汐月眉眼间的英气不见半分,也许在山林里呆久了,更养出了一股贞静脱俗的气质。发间的紫玉簪在日光斜照下平添了几分温柔,更让她整个人灵动秀美。

    展黎见她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转身对别人投怀送抱,撇了撇嘴:“你小心些说话,傅姑娘已经有主了。”

    归雁啐他一口,见他又有了心思打嘴仗,便知他恢复了精气神,当下笑得更加开心。

    身后的紫莲甜甜唤道:“哥哥姐姐好。”

    反倒是她身旁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个少年,虽然举止略显拘谨,但顾盼间对周遭万物充满好奇的神彩还是显露出几分跳脱的气息。

    归雁给他们二人一人塞了一把糖,不由讶异道:“平王殿下?”

    窦琦笑了笑:“不是甚么平王,陆姑娘叫我窦琦就好。”

    梅姨撕下易容成老婆子的面具,亦含笑看着展黎,后者则是目瞪口呆:“梅姨,紫莲,你们不是在京城么?”

    紫莲说道:“钟家大哥哥托我们来给公子带信,路上恰好遇到了傅姑娘。”

    “带信?”展黎疑惑道,“玄安将军不是被软禁了么?是如何同你们取得联络的?”

    “说来话长,”梅姨道,“事不宜迟,我们去见公子吧。”

    归雁略有迟疑,傅汐月问:“怎么了?”

    她说:“你们心里头有个底,公子这几年性情有些变化……”

    傅汐月果然悬心:“外头的传闻都是真的?”

    归雁急忙摇头:“那是方裘故意放出去的流言,多半是夸大其词,根本没那么严重。”

    傅汐月斟字酌句道:“没那么严重?”

    展黎稳声说:“姑娘别担心,硬要说的话,公子脾气是变差了一些,偶尔会见他烦躁。不过他控制得很好,并未因此出过什么岔子闹得不愉快。”

    展黎讲话一向既不添油加醋,也不避重就轻。但傅汐月却知道这不是小事,要知道李云鸿最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他不想,旁人绝不会见到他动怒的样子。

    是什么让他变得慢慢失控了?

    窦琦闻言有些紧张,捏了捏衣角。傅汐月安抚道:“无事,这里的人不会为难你。”

    她话里不仅仅是在说李云鸿,还包括了安南诸派。十八派与窦氏恩怨积累已久,窦琦不敢相信他们会接纳他这个窦家人。但看众人神色如常,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这时有人来报,盟主宣诸派统领议事,归雁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傅汐月道:“既如此,我一会儿乔装溜进去,先不要告诉他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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