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让我自己调查自己
朱林收到朱标的信已经是三天后。在这三天之中，发生了很多事，朱棣乘船已经抵达了威海卫，吕家被百官弹劾，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松江府的一处密宅之中。
朱林的目光看向下面跪着的女子眼神中满是深沉，如同深渊一样，望不到底。
下面跪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吕雇外室王柔口中的黎黎姑娘。
“黎玉，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属下怎敢邀功？还是汉王殿下，您救属下于危难之间，如果不是您属下，恐怕早已经被李存义灭口了。”
“你为我做事保你性命自然在情理之中，我可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
事情还要从朱林派人监视吕本说起。
既然想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那就要做到万无一失，就在朱林派人监视吕本的时候，他发现果然还有一波人在监视吕本。
最后，经过仔细的探查，第二波密探就是李存义的人，李存义是李善长的弟弟。
为了能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朱林撒下了大部分的暗探，最后发现他们在寻找一个身份低微存在感低的女子。
为了进一步了解李善长等人的计划，朱林就故意派出一个姿色出众但又身份卑微的女子，也就是黎玉，这是他曾经收养的孤儿，培养了六年，总算到了收获的时候。
在他有心的引导之下，黎玉果然被选择了计划的执行人。
他们给离玉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五百两银子以及脱去贱籍，黎玉按照朱林的命令将计就计，因此便打听到了李善长的整个计划。
那就是让黎玉故意和王柔相识，然后以极高的价格购买香水脂粉，暗中坐实以购买香水为掩盖，实际是贿赂吕本的目的。
朱林一边指挥着黎玉行事，一边派人安排黎玉脱身的路线，李善长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如果用这件事情来诬陷吕本受贿，那么黎玉是唯一能证明吕本清白的人。
如果黎玉在完事之后继续留在应天府中，很容易被太子的人找到，这样诬陷便不攻自破。因此，李善长等人一定会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
果不其然，在黎玉完成任务之后并没有获得脱籍文书，前来的杀手是灭口的，朱林和黎玉早有防备，不仅成功的让黎玉逃脱，更是抓捕到了前来灭口的杀手。
一番严刑逼供之后，杀手终于供出了自己的后台，那就是御史涂节，胡惟庸的义子。
朱林并没有杀死杀手，而是拿到了他背叛的罪证，随后便将其放回策反了这个杀手，为自己所用，监视胡惟庸的一举一动。
杀手回去谎报任务完成，因为鬼魅已经带着黎玉离开了应天前往松江府，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根本就没人发现，等到太子殿下想要找人的时候，黎玉早就来到了朱林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奖励收好吧，你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弟弟，如今这里你们恐怕待不了了，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你在这里自尽，我照顾好你的弟弟，第二条路是我留你一命，送你和你弟弟去岭北那里，在关外，而且大明官府的影响力远不如长城以内，你们也可以过的很好，但是要继续为我做事，你自己选。”朱林缓缓开口。
“属下选第二个，愿意前往岭北从此不再踏入关内一步…”黎玉自然不想死，虽然要离开中原，但只要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黎玉打开朱林给的奖励一看，居然是梦寐以求的脱籍文书，喜从心来当即叩谢汉王的恩典。
“放心的去岭北吧，自然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我要你前去和林组建情报网，你便是那里的管事。”
“多谢汉王殿下抬爱。”黎玉谢过汉王之后便退开了。
等到黎玉离开之后，鬼魅才说出之后之事。
“汉王殿下，太子殿下想要你帮忙寻找黎玉，这件事情怎么办？是选择漠视不理还是…”
“真的是不好意思呀，让我找自己的人，让我自己调查我自己…实在是有些为难…”
“您的意思是我们推脱掉这个任务？”
“并不是，当我们在应天的人全部派出去寻找这个莫须有的人的线索，总之就一句话，出工不出力。”
“属下明白，那我们之后去哪？山东的人传来消息，汉王殿下已经登陆了威海卫。”
“自然是火速前往，毕竟是父皇给的任务，那还是要加紧完成的，要不然他老人家发火了，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让户部和税部盯紧一点，到时候加一把火。”
“李善长这一招，果然很通过摊丁入亩的事情来分散太子和皇上的注意力，逼这二人放弃调查。三法司贪污一案。”
“既然如此，那么父皇可能就会结案了，吕本估计会被当做替罪羊，高万杰估计是斩首，其余的人便秉公处置了吧。”
“洪武皇帝雄才大略，他怎么会因为臣子的逼迫而放弃自己的目的呢？”秀儿问。
“如果皇帝真的是无所不能的话，那他就不需要有百官，皇帝不是神，自然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权力这种东西就像一根拔河的绳子，皇帝拽着一头百官，拽着另一头，双方角力。”
“权力一定会发生左右的偏移，不可能一成不变，这就要取舍，处于需要权衡利弊。”
“官员一定会贪污，皇帝或许也知道，但是贪污是有限度的，如果这个官员所创造的价值远超过所贪污的银两，皇帝便会留下他。”
“同样是出于政治目的，为了保证自己一项政策可以实施，获得一部分官员的支持，自然也会放弃另一项政策或另一些官员。”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日后，朱元璋为了让胡惟庸露出马脚，将胡惟庸一党全部剿灭，故意放任胡惟庸下毒害死刘伯温。
刘伯温不无辜吗？当然无辜，但是刘伯温是为了朱元璋铲除胡惟庸党羽这个政治目的牺牲的。
朱元璋或许会觉得惋惜，但是他绝对不会后悔，因为这是铲除胡惟庸的代价。
还有洪武二十六年的各个勋贵，这些人有一大部分都是无辜的，但为了给孙子朱允炆铺路，让他可以坐稳皇位，朱元璋依旧是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屠刀。
放在这件事中，同样的道理，吕本是清白的，但是朱元璋透过吕本发现了李善长等人的居心叵测。
但是出于对土地改革的需求，必须团结勋贵和这帮有实权的文官，因此，作出取舍只能用吕本的姓命和人头来换取李善长胡惟庸的支持。
调查贪污和摊丁入亩哪个重要，当然是摊丁入亩。
所以朱元璋就算已经察觉了，吕本是个牺牲品，只能任由吕本牺牲，因为吕本清不清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帮助朱元璋达成目的。
“黑啊，真特么的黑啊…这些当官和当皇帝的都是一肚子坏水啊。”秀儿震惊的说。
“几千年以来一直如此，看开了就好了，行了，现在我们赶快前往山东吧，李善长在山东制造了麻烦，如果不解决我父皇可能要去掀桌子了。”
是的，厉害的皇帝都有一个底牌那就是掀桌子，当真的触怒到一个皇帝的底线的时候，他手中的兵权便是他横扫一切的资本。
李善长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给朱元璋制造麻烦，朱元璋选择让步，李善长他们也要见好就收，别给脸不要脸，要不然朱元璋举起屠刀砍下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避免了。
朱林悠哉悠哉的前往山东，应天之中却是天翻地覆。
奉天殿。
“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了，那个诬陷吕家的黎黎姑娘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可能已经遇害了吧，应该是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就是为了不让我们找到这个关键的人证。”朱标垂头丧气的说。
“标儿，你是一国储君，要分清事情的重要性，如今重中之重是推行摊丁入亩，不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贪污案，就在这里白耗心神。”
“父皇，三法司之中有如此多的人被牵连，怎么能是一个小案件呢？”
“标儿，贪污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吗？之前早就有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但大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摊丁入亩，日后关系到国家税收的大计与百姓生活的安定，这才是重中之重。”
“这次摊丁入亩受到阻碍，那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因为彻查三法司之时牵连的太广，已经触碰到一些人的核心利益，他们便团结起来从中作梗，阻止摊丁入亩的实施。”
“这其实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警告，如果再查下去，就算三法司水落石出，摊丁入亩受到重挫之后，日后定然难以施行。”
“这些官员只会注意自己的利益，当一个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便将其跳过。反正这些贪官也跑不了，等回过身来解决最棘手的事情，便秋后算账加倍报复。”朱元璋耐心解释。
“皇帝从来不能吃亏，暂时的忍让只是为了日后更加猛烈的清扫，如今，官员报团，我们就要做出让步，就此打住结案，把已经定罪和水落石出的官员处置了就行，其余的人便不再深究。”
“我们选择了让步，这些贪官污吏会见好就收吗？万一他们以为父皇您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让步那是看在以前的情义上给他们脸面，如果他们不要脸面，不要体面，那我就帮他们体面，应天府二十三卫，有将近几十万人，你看能不能杀尽这些阻拦我们的人？”
“那吕本和吕雇。”
“知道他们无辜，但是没有办法，这些牺牲是必要的，流放岭南，徒三千里。”
“父皇开恩，无今天气太过阴冷，我害怕吕大人年老力衰经受不住流放，不如等到明年夏天吧。”
“一切依你，只流放吕家嫡系，至于妻妾就贬为庶民吧。”朱元璋看在朱标的面子上并没有给予太重的刑罚。
在得到皇帝的太子的指示之后，刘诚和朱武快速结案。
这次针对三法司的彻查被牵连的官员达到了四分之一，高的已经是尚书之职，低的还是平民白身，牵涉范围之广，贪污数额之大，已经是令人瞠目结舌。
上百个官员的家财查抄下来，居然达到了两百多万两白银。
三法司首领，督察院御史中丞刘伯温无罪，发放牢狱补偿，官复原职，刑部尚书高万杰，贪污受贿受贿数额巨大，用朱林发明的路易十六断头台腰斩，颜希哲斩首。
大理寺卿吕本，流放岭南三千里…其余抄家流放的不在少数，一共有一千三百零一人被诛杀。
三法司的贪污之案，朝野全部知晓。在得知如此宣判之后，百姓一片欢呼，纷纷歌颂洪武皇帝的功德。
朱标将这个消息带回东宫，吕汐在得知自己的父兄要流放岭南，吕家被抄家全族贬为庶民，之后瞬间就像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瘫倒在地，愣神良久之后眼中才留下了两行清泪。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真正贪污的人逍遥法外，而我的父亲却清正廉洁含冤入狱，如今要流放，估计此生再难相见。”吕汐崩溃的嘶吼。
朱标眼中满是惋惜和同情，但是情是如此，他也没有办法，为君自然要学会取舍。
“殿下，不知道还有没有方法能证明我父亲的清白，不是说只要找到那个和王柔接头的女子便可以了吗？为什么不加紧寻找？”
“汉王派出了所有的人都没有线索，估计那个女子早让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如今摊丁入亩的政策受到阻碍，必须要给那些官员一个交代来堵住他们的嘴，不要给摊丁入亩制造麻烦，你的父亲虽然冤屈，但也只能如此。”
“您是储君，您的父亲是皇上，难道那些官员还敢阳奉阴违逼迫君父吗？”
“汐儿，你不懂，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明白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才能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啊，勾心斗角，取舍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我请求父皇推迟流放吕大人的时间，到明年四月，那时候天气温暖，我也会让人在路中照看吕大人，说不定日后他还有回来的，可能千万不要，太过忧虑…”
“殿下…汐儿如今只有你了，吕家已经不复存在，我也是孤家寡人…命如浮萍，日后该何去何从？”
“你放心…你是我的人，日后我就是你的依靠，我保证一定会让那些贪污的官员和幕后凶手付出代价，如今只是形势所逼，等解决完摊丁入亩之后，便加倍清算，到时候给你父亲沉冤昭雪，请他回来。”
朱标看到吕氏如此的凄苦，可怜当即心下怜悯，将其搂入怀中发誓。
不管是为了吕氏还是为了公理正义，罪恶终究绳之以法，没有人能够逃过他们，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朱标暗下决心。
五日之后，朱林在山东得到了三法司贪污案结案的消息随后拿出来自己的死亡笔记。
洪武六年十一月底，三法司贪污案杀一千三百零一人，共杀十三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人。
“太子殿下真是仁善呐，居然留了吕本一命，本王费尽心机这么久，原本以为可以将吕家置于死地，没有想到我大哥这一求情直接将死刑改成了流放，可惜了。”朱林一阵感慨。
“汉王殿下不必担忧属下已经打听了消息，吕本明年四月流放，这其中还有很多可以动手脚的地方，比如让吕本死于刑部大牢，或者让其死于流放的途中，这都是很合理的。”秀儿宽慰朱林。
“死在大牢里不好交代，万一我们的人暴露了就不好了，就让吕本死在路上吧，杀手好逃走。”
“是。”
“这吕本还是有些难杀的。”
“汉王殿下，燕王殿下已经出了威海卫，过了莱州已经抵达青州，估计两日之内也可以到达济南和秦王殿下，晋王殿下相会，我们是否要在青州城拦截。”
“不着急，我们直接前往济南，我四哥费尽千辛万苦，如果连济南的城头都没有看到，便将它带回去，岂不是太过残忍了吗？顺便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还有一点小尾巴需要处理，将应天府消息网人手换掉一半，派新人进去将原本的消息网的人员令他们分批前往岭北。
事办的不利落，虽然是我交代的，但是为了防止有新人调查，那我便提前将他们贬到岭北去。
不至于落人口实，也是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日后有心之人想怀疑我办事不力，故意放任三法司贪污案背后真凶杀人灭口也就无的放矢了。
同福客栈，朱标花了一分银子住进了一间上房，然后又花了一些钱置办了一身行头，买了几个小菜，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他是费尽了心机，想要甩掉后面的追兵。
“还是我聪明，他们一定被我耍的团团转，以为我会走路路，没有想到我走海路，从威海卫进入山东。”朱棣自以为是个大聪明。
这一路上昼伏夜出谨小慎微，当过劳工扮演过苦力，为了隐藏行踪，甚至化妆成了乞丐，原本金枝玉叶的皇子受了如此多的苦，就是为了可以来到这里大展拳脚。
我要悄悄努力，取得成绩，然后震惊所有人。
如果他得知朱林在松江府吃香喝辣，然后故意放他离开，最后一头扎往济南，在济南城城外将他拦截，他的英雄之路会倒在离终点最后一步。
不知道朱棣会不会气吐血。
细数一番之后，朱棣便来到街上闲逛，体验青州的风土人情。
就在此时，突然间有巡街的官差敲锣打鼓，号召百姓前去府衙前方观看告示，朱棣一时好奇便跟着一同前去。
很快，告示栏前的高台之上变为了一群百姓，只见上面有两个官差开始喊话。
“百姓们，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衣食父母是谁？”
“自然是吴知县吴大人，那可是我们的父母官呀。”底下马上就有人应和。
“可不是嘛，朝廷颁发了命令，要丈量所有人的土地，按照田亩交税，而且据说要重新征税，拥有土地的人征税少，没有土地的人，却征税多。”
“大人，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这个按照田亩交税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家有两亩地一个人，原本情况下，只用交一个人的人头税，但是如今，按照田亩交税，你的税就变成两倍多。”
官差混淆黑白的一阵解释底下不明白真相的百姓当即便被带偏哀嚎一片，骂声不绝。
“这明显的就是朝廷有大贪官想要祸害我们的百姓，但是我们要保护自己的粮食，因此父母官吴大人便想了一个办法。”
“只要将你们的土地暂时抵押给张员外，张员外出具文书，然后给你们三倍的银子，你们名下便没有了土地。”
“这样你们就不用交税了，然后你们再去张员外的名下种地。”
“张员外是官绅不用交税，之后你们的土地还是你们的，这样便会有一个好处，你们这些百姓不光不会失去一年的粮食，还能白得一大笔银子。”
朱棣都听蒙了，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人。
这样不就是蒙骗朝廷，让百姓把地抵押给了张员外？比如说抵押三年，张员外付给百姓一大笔银子，三年之后，百姓将银子给张员外，张员外将土地的所有权还给百姓。
张员外由于是官绅不在摊丁入亩的范围之内，依旧不用交税，百姓名下没有地也不用交税，百姓付给张员外原本粮食税的一半。
这样张员外就相当于用大量的银子和少量的粮食取得了大量的土地。
但是这是三年抵押，三年后土地要还给百姓。
百姓血赚，张员外小赚，朝廷血亏。
“大家不要相信，这要是蒙骗朝廷，一旦让朝廷发现会将土地收归国有，你们就会变成流民。”朱棣一想这是动摇老朱家的统治根基当即高喊阻止。
随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朱棣一脸懵逼的被送入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