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断鸢记十四
“带我出去看看，明天我就回莫汉国了，我想再看看静澜湖。”
“你要走？”萧宝榛惊道。
沁雅一笑，道：“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不会真想把我押回你们京师交给皇帝吧？”
萧宝榛愠怒，道：“你为何总喜欢开玩笑。”
沁雅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下我只想到外面看看，但我实在走不动了，麻烦你找两个人来抬我一下。”
月下的静澜湖又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湖中一定是有什么宝贝吧。”沁雅道。
“也许吧。”对这点，萧宝榛漠不关心，以他的身份不会在意什么宝贝不宝贝。
“我说，”沁雅顿了一下，“你真的想不起我是谁吗？”
萧宝榛脸一红，道：“想起来了，三年前我见过你的画像。”
原来三年前齐朝与莫汉国关系正好，莫汉国大汉致书齐朝皇帝商量两家联姻，还说考虑到皇帝的面子，这次准备他将女儿嫁到中原来，两家选定了人选，齐朝定下的皇子正是萧宝榛，而莫汉国定的公主是沁雅，双方还将画像给了对方，让新郎新娘先知道对方的长相，哪知没多久，边境烽烟又起，两家再次闹僵，联姻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沁雅脸也红了，道：“想得起来就好。”
第三十五折 破梦
湖面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了。
沁雅闭上眼，只觉得头越来越晕，不一会她就睡着了。
萧宝榛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累了，哪知过了半个时辰她还没醒过来，再看她的时候发觉她浑身冰冷，似乎已经没了知觉。
萧宝榛大急，刚想去摇醒她，辛大力和段枫雪赶到了。
“殿下，千万不可以摇她的身体！”辛大力急道。
萧宝榛呀道：“为何？”
段枫雪道：“她本就受了重伤，现在又被妖物侵入梦中，你要是硬要把她摇醒，她的魂魄就回不来了。”
萧宝榛皱眉道：“你们这是妖言惑众。”
辛大力道：“殿下，你自己这两天就没有做怪梦吗？”
萧宝榛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暗道：昨晚梦中那个金甲将军，难道…
辛大力见他犹豫，立刻将关于永宁公主的事和盘托出，萧宝榛听了之后再看着眼前明亮无比的静澜湖，心中已经信了八九分。
“该怎么样才能救沁雅？”
辛大力和段枫雪对看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为什么不开口？来人啊！”萧宝榛目露凶光，显然是真急了。
段枫雪道：“你想要救她就得自己去梦境里面。”
萧宝榛道：“怎么入梦？本王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
段枫雪道：“永宁的魂灵就在湖心下面的镜子中，若是潜入水中迎着光靠近镜子就可以入梦，但是这片湖到了晚上就完全是永宁的世界，下得去未必上得来。”
萧宝榛急道：“我现在就去，来人啊！”
段枫雪道：“人多无益，我俩跟你去吧。”
船到湖心，萧宝榛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湖里，光越来越强，他听了段枫雪的话，努力睁开双眼，向光源游去。
终于他看到了那面镜子，他从腰间抽出佩剑，就在这一瞬间，一群鱼向他冲了过来，将他带入旋涡当中，随后他便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醒来后看见沁雅正在盯着自己看，两人脸都一红，随后相拥在一起。
过了一会两人才发觉辛大力和段枫雪也在屋中，只得放开对方。
沁雅讲述二人在梦中的经历。
沁雅入梦之后来来到了两军对垒的战场，她看到了自己的对手一个身穿金甲的将军。
号角响起，她冲了上去，不过才几个回合，金甲将军就一枪刺中了她的肩头，她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她已经身在一间冰冷的宫殿中。
她想要寻找出路，却发现这座宫殿很大，里面有数不清的相似房间，每间房间都空荡荡的，她绕来绕去总不出去，忽然听到打斗声，循声找去，来到一个空荡荡的校场。
金甲将军李青峰正在和萧宝榛激斗。
李青峰的剑法凌厉，萧宝榛很快就落了下风，沁雅见情势不对，立刻加入战团，与萧宝榛双剑合璧一起对敌。
两人轮流进招，互补空档，很快就占了上风，李青峰身中数剑，只是他有金甲护身，所以并未伤到分毫。
忽然，一阵肃杀的琴音传来，两人只觉得胸口一闷，手脚顿感无力，李青峰趁机反攻，逼得两人接连后退。
琴音越来越急，两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想要停下来调理呼吸，可是李青峰却在步步紧逼，他一剑刺向沁雅的心口，萧宝榛挡在沁雅身前，被一剑透胸而过。
沁雅大急，想要再出刀却被萧宝榛一把拉住。
“丢掉刀，闭起眼睛坐下。”萧宝榛低声道。
沁雅急道：“你的伤不要…”
萧宝榛忽然一把将她抱住，道：“闭起眼，不要动，心中只要记得自己在梦中，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伤害你。”
沁雅听了他的话，丢了刀，握住萧宝榛的手，两人一起盘腿坐下。
李青峰冷笑一声，道：“你们真是痴心妄想，这里可是属于公主殿下的世界。”说着便将剑架在了沁雅的脖子上。
沁雅脖颈一凉，本能的恐惧令她浑身发抖，萧宝榛紧紧握住她的手，口中开始背起《金刚经》中的句子：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听着萧宝榛念经，沁雅逐渐安定。
而后两人一会置身于炭火之中，一会置身于冰雪之中，一会在悬崖峭壁边，一会又到了厮杀惨烈的百万军中，到最后又一起跌落湖中慢慢下沉，无论周遭环境如何变化，萧宝榛只顾自己念经，沁雅只顾听他念经。
“好了，你们赢了，本宫输了，你们可以睁开眼了。”一个幽远的声音说道。
第三十六折 隔世
两人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暖阁当中，永宁公主正在对镜贴花，李青峰低头垂手站在她身旁。
“你怎么能在生死关头勘破梦境，开始念《金刚经》的？”说话时永宁并未回过头看他们。
萧宝榛道：“《金刚经》可以静心驱魔是相国寺的高僧教我的。”
永宁听到相国寺三个字，身子一抖，道：“相国寺，又是相国寺，难道真的是天意…”
当年若不是莫汉国的王子默云在相国寺捡到那只风筝，自己一生的际遇也许将会完全不同。
她站起身，回过头，道：“既然你们…”忽然，她停了下来，盯着沁雅看了好一阵子。
萧宝榛以为她又要施法作怪，连忙挡在沁雅身前。
永宁淡淡一笑，道：“本宫怎么说也是一朝公主，又岂会言而无信？”
她穿过萧宝榛的身体，径直来到沁雅面前，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块半圆的玉佩，道：“你见过这件东西吗？”
沁雅点了点头，也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半圆玉佩。
永宁很激动：“魏朝的康宁公主是你什么人？”
沁雅道：“是我的祖母。”
永宁道：“祖母？难怪你们长的那么相似。”
沁雅道：“你也有这块玉佩，你和祖母是？”
永宁道：“我是她的姐姐呀！”
沁雅道：“姐姐？你是永宁公主！祖母生前常提起你，还说能代替你嫁给祖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永宁惊道：“你说什么？你的祖父是谁？”
沁雅道：“我的祖父是当今莫汉国大汗的父亲默云。”
永宁听到这话，愣了半天，又问：“你的祖父…康宁嫁到漠北还习惯吗？她不会说胡语，怎么与丈夫交流呢？”
沁雅不知她为何问这个，答道：“他们之间说汉话，祖父他从小就仰慕中原的文化，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永宁听了这话，长叹一声，转头向萧宝榛说：“我有一事想求，还盼你能答应…”
听到这里，段枫雪和辛大力同时问道：“她要你做什么？”
萧宝榛道：“她想让我帮她找一个人，原来她借月附形，魂魄随着月光行遍天下是想找一个人，奈何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她一个人如何找的过来，于是便在八月十五那天来到皇宫之中，因为这一天皇帝一定会在月下摆宴招待群臣。她原本以为现在还是魏朝的天下，皇帝还是她父皇的子孙，想请这个魏朝皇帝帮她找人，哪知却发现自己在墓中五十年，世上一切都已改变，魏朝已经被齐朝取代，她不忿之下便想到要报复当今皇上…”
段枫雪道：“于是她令皇帝连日做噩梦，好挑起两国的争端。”
萧宝榛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今她已经悟到世上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她只剩下最后一点执念，就是找到那个叫王文星的人。”
段枫雪惊道：“你说她要找的人是王文星！”
萧宝榛道：“你认得这个人？”
段枫雪不答此问，反问道：“你能帮她找到这个人吗？”
萧宝榛道：“应该可以，据永宁公主讲这个王文星是前朝的进士，还进过翰林院，这样的人才在本朝按理也会继续做官，若是这样，在吏部就应该能查到他的档案。”
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人物了，查找起来很慢，一直过了一个多月，萧宝榛终于找到了王文星的下落。
“王文星在本朝建国后三年到吏部报道，当时朝廷根据他的资历授予他四品知府的官职，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在各地担任地方官，但此人长于文才，短于治事，又不善于与上司周旋，因此从未得到过提升，之后更因为所管辖的地方盗贼猖獗，被贬到了琼州。”
萧宝榛把王文星一生的仕途做了梳理。
辛大力问：“到了琼州之后呢？”
萧宝榛道：“档案里便没有记载了，看来他应该没能起复，否则档案里会继续记录的。我已经派人去琼州探访了。”
又过了三个月，萧宝榛派去的人终于找到了王文星，确切地说是找到了他的坟，十年前王文星就因为贫病去世，而今只有他的妻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替他守墓。萧宝榛命派去的人将这个老妇人带回除魔镇。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众人来到静澜湖畔，段枫雪准备了一面大铜镜。
月亮升到了中天，永宁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萧宝榛指着老妇人道：“王文星已经死了，我们把他的妻子找来了，你想知道他的事，只能问这位老人家了。”
永宁喃喃道：“他果然没死，难怪当年我在黄泉路上总等不到他，他居然还有了妻子！”
众人这时才明白她是因为有了这个执念才没有踏上轮回之路，而是蛰伏在墓中的宝物中，修炼成魔。
老妇人见到铜镜中的人像，立刻跪了下来不断地磕头。
段枫雪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赶忙上前抚慰，道：“老人家，她是鬼魂没错，但没有害人的心思，她只想…”
老妇人连声道：“公主殿下，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众人听了大惊，这个老妇人怎么会知道镜中的人是公主。
永宁也很惊讶：“你是？”
老妇人道：“奴婢是嫣红啊，公主不认得我了？”
永宁当然认不出，当年的嫣红是正值青春貌美如花的少女，而现在的嫣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永宁愣了一会，才道：“你怎么会嫁给王文星的？”
嫣红哭哭啼啼的将当年的事说了出来。